黎明時分的野山坳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聲響,連吹來的冷風中都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和屍臭味。

路無歸一遍遍地叫著:“遊清微”,四處尋找遊清微的蹤跡,她大聲喊道:

“大白——”

“遊清微……”

“左小刺……”

“你們在哪啊?”

“遊清微……”

她在屍堆裡、土溝裡、灰堆中、黃鼠狼的屍體和死屍堆中翻找著她們的蹤跡。

她很怕,很怕把她們從屍堆中翻出來,很怕她們出事。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怕她們出事,但她就是害怕。她的腦子裡總浮現起漂亮大姐姐的模樣。她坐在輪椅上伸出雪白剔透的手遞給她錢說:“給,幫我去買麥芽糖”,“當心點,別摔了。”等她買回來了,又請她幫忙吃糖。

院子裡,漂亮大姐姐坐在輪椅上抬起頭望著天空,陽光從天空灑落下來照在她的身上,她看著漂亮大姐姐迎著陽光的臉,當時只有一個感覺就是真好看,像仙子一樣好看。

漂亮大姐姐大多數時候都是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看她的書,經常問她:“小悶呆,這個符怎麼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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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悶呆,這個是什麼字?”

“小悶呆,這個手勢是什麼印?”

她看著漂亮大姐姐虛心求教的樣子覺得自己懂的可多了、可聰明了。

她告訴漂亮大姐姐後,漂亮大姐姐還摸她的頭誇她,能讓她美上一整天。

一縷曙光驅散了陰氣、劃破了黎明的黑暗。

野山坳迎來了與夜間截然不同的世界。

陰魂鬼物屍怪彷彿只是一場恐怖的噩夢。

路無歸很怕,很怕昨夜的一切、遊清微、左小刺她們在經歷了昨夜的不測後,隨著天亮的到來如這散開的陰氣般消散在天地間。她幾乎帶著哭腔地大喊:“遊清微——”會不會出事了?會不會出事了?為什麼不應她?為什麼沒有人應?

她大聲喊:“遊清微!”

忽然,她隱約遠處傳來左小刺的一聲低低的□□:“尼瑪!”

這聲音雖然離得遠,可在這一片死寂的地方格外清晰。路無歸頓時精神大振,大聲地喊:“左小刺,左小刺……”聽到她的聲音,她高興壞了,邁開大步朝著左小刺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左小刺,你在哪?”

沒有人應她。

路無歸大喊:“左小刺,遊清微……”她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她倆的蹤影。這讓她又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出現錯覺。

一聲低喚響起:“小悶呆。”聽起來雖然很虛弱,但非常真切,是遊清微的聲音。

活著,還活著!

路無歸急切地環顧四周,大喊:“遊清微,你在哪?”

“這!”聲音又響起,似乎不太遠,但是,聽不出具體方位。她問:“你們在哪?”

一道符光忽然從前面三十多米處冒出。

路無歸衝出去後,就看到一個塌陷的土坑,坑裡密密麻麻的全是連白毛都還沒有長起來的屍怪,這些屍怪橫七豎八地倒在坑底,其間還夾雜著不少死掉的黃皮子。

這些屍怪大概是在陰氣重的地方埋太久,遇到陽氣後**得特別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變爛,有許多屍體甚至已經開始淌屍水了。

她沒看到左小刺和遊清微,也沒有看到有生人氣息,又喊了聲:“遊清微!”抬頭朝旁邊找去,只看到有一些屍怪的屍體和黃皮子的屍體倒在地上或掉在坑裡,沒有她倆的蹤跡。忽然,她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動靜,一扭頭,看到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拿著一柄摺扇輕輕地晃了晃。

是遊清微的扇子。拿扇子的手雖然滿是血汙,可她一眼認出那是遊清微的手。她看到那隻手是從屍堆裡伸出來了,她心說:“難道遊清微跟我一樣不小心被埋在了屍堆裡?”她趕敢跳進坑裡想去拉遊清微。

她剛下去就聽到一聲悶哼和“尼瑪”的痛苦聲響起,趕緊往旁邊挪,又聽到一聲:“唔——”地悶哼,似乎是被踩著了。她環顧四周,問:“左小刺,你在哪?”

左小刺的聲音響起:“你~眼~瞎~啊?”那聲音帶著痛苦的顫音!

路無歸順著這聲音一扭頭一看,忽然發現有一隻屍怪居然是活的,正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她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確實是一雙活人的眼睛!屍怪怎麼會有活人的眼睛?她再凝神一看,只見這屍怪穿著一身破爛的滿是血汙已經朽得露出好多破洞的壽衣,臉上、脖子上糊滿了混著屍水、腐肉的泥。那屍怪一張嘴,露出一口慘森森的白牙,咬牙切齒地說:“你踩到我的手了!”左小刺的聲音。

路無歸順著這“屍怪”朝下看去,見到自己正一腳踩在一隻同樣塗滿汙泥的手上,嚇得她趕緊挪開。她叫道:“你怎麼成這樣了?”趕緊把左小刺扶起來。她把左小刺一扶起來就看到左小刺的身上貼了不止六道匿陽符。

左小刺背靠土坑坐在屍體上,有氣無力地說:“你試試被一條坑爹的蛟魂引去黃皮子老窩,跟三隻吃了膨脹劑似的、壯得跟德國黑背似的老黃皮子精、密密麻麻的把坑道堵得嚴嚴實實的小黃子皮、起屍打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靠著三張雷符脫了困,一出來就遇到血屍大屠殺……”

路無歸聽到左小刺一口氣說這麼一長串都不歇氣就知道她沒事,趕緊扭頭去找遊清微。她把壓住遊清微胳膊的屍體搬開,又翻開一具屍體才找到同樣穿著壽衣、身上糊著混了屍水腐肉泥漿的遊清微。

她把遊清微扶起來,問:“遊清微,沒事吧?”

遊清微把那沾滿腐肉的左手往路無歸的臉上糊,說:“你來一點試試就知道了。”

路無歸趕緊躲開遊清微糊來的手。

好在遊清微沒有真想糊好,手抬了抬就放下了。

遊清微說:“沒大事,就是脫了力,再被狠嚇了一番,又被屍體燻了一晚上。”即使臉上糊住泥,都遮不住她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能想象嗎?好不容易靠著炸了應陰陽給的三道天罡神雷符從黃皮子窩裡逃出來,身後還有一大撥屍怪和黃皮子還沒甩掉,就看到那漫山遍野的黃鼠狼被跳屍和血屍呈一面倒地屠殺……

血屍啊!她倆連看都沒看清楚,那只把她倆折磨得死去活來差點交待在坑底的老黃皮子就被那血屍按倒,幾口就給吸成了乾屍。她倆當時嚇傻了站在那連動都不敢動,呼吸屏住、恨不得把心臟都給按停,就怕血屍聽到心跳聲給她倆來一口。

好在,另一只被天罡神雷符炸焦皮的黃皮子精躥了出來,一眼看到血屍調頭就跑“哧”地一下子一個箭步衝出去七八米遠,血屍以比它更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左小刺一把拉住她就跳進了身後的大坑,也就是她們現在的這坑,“啪啪啪”地一口氣各補了六道匿陽符在她倆的身上,再然後,抓住坑邊的起屍拖下來戳死後,就把它們的衣服往套在她倆的身上,把起屍的腐肉摳下來、混上屍水攪成泥漿往身上糊。

左小刺怕她裝死沒經驗被外面的跳屍和血屍發現,還扔了兩具屍體蓋在她身上。這些起屍儲存不善,有些還在呈腐爛狀態,那屍水和屍油全淌她身上了……她在坑底吐了三回,就吐在自己躺的地方……

吐的味道夠難聞夠臭了吧,可是因為旁邊有屍臭味,她是真沒聞到一點自己吐出來的味道。

遊清微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埋汰過!髒得自己都不忍直視。

路無歸見遊清微幾乎是掛在自己胳膊上的,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的樣子,便把揹包掛在了前面,背起遊清微往土坑上爬去。

左小刺喊:“我呢?”她斜眼看著路無歸,眼裡滿滿的全是控訴和指責。

路無歸看了眼背在身後的遊清微似乎連攀著她的力氣都沒有了,說:“我先把遊清微送上去再拉你。”她一隻手托住遊清微,單手加雙腿一起使力爬上了土坑。她把遊清微放在坑上,把左小刺扶起來,手托住左小刺的臀部把她推上了坑。

路無歸又把左小刺掉在坑底的劍揀起來,遞給左小刺,就又去把遊清微背起來。

遊清微都受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她忍不住問了句:“小悶呆,你不嫌我身上臭?”

路無歸說:“還好。”比起那些腐爛的屍怪,遊清微身上沾的這點味道算不得什麼。

路無歸揹著遊清微,左小刺用劍當柺杖把身上的重量都掛在路無歸的身上,三人相互扶持著往回走。

遊清微說:“大白很虛弱,暫時附在我身上。我們找到了蔡姨的魂,已經把她送了回去。蔡姨的魂有符力加持,沒什麼事。”

路無歸長松了口氣,她“哦”了聲。

遊清微看到越靠近陰井方向死的黃鼠狼越多,這些黃鼠狼全一身上被鋒利的指甲戳出洞,脖子被咬斷吸光血。滿地黃鼠狼屍體的景象顯得無比慘烈。

左小刺環顧一圈四周,問:“小歸歸,你是怎麼避開那些跳屍和血屍的?”她說話間朝路無歸看去,一眼看見路無歸貼在脖子上的鎮屍符,頓時沒了語言。

路無歸說:“我在身上貼了匿陽符貼牆站著躲在石頭旁邊,在脖子上和額頭上都貼了鎮屍符。”她把自己跟遊清微、左小刺分開後的事簡單地說了遍。

遊清微扭頭看了眼左小刺,“呵呵”一笑,問:“小刺,你身上有鎮屍符嗎?”

左小刺“呃”了聲,說:“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躲過跳屍和血屍保住小命就行了,方法什麼的都不重要。”

遊清微斜眼憤憤地瞪著左小刺,心說:“我吐了三次,三次都吐自己臉上,還不敢動!”這想起來都……遊清微覺得這事情如果傳出去,自己這輩子都不用見人了!

她們三人相互攙扶著走到太陽都升起來了才走到保安觀外,隔著院牆就聽到院裡莊富慶說:“哪裡飄來的味道?怎麼這麼臭?”

應陰陽說了聲:“好重的屍臭味!”

孫大勇大叫一聲:“三兒,抄傢伙!”

應陰陽說:“抄什麼傢伙,大白天的!快去看看是不是她們三個回來了。”

蔡芬的聲音響起:“二丫……”

隨著說話聲,院子裡的人都迎了出來。他們在院門口看見路無歸背上背的那一位以及旁邊攙扶的那位的樣子時,所有人都沒了聲音,默默地看著她們仨,默默地讓開道,臉皮厚的捏住了鼻子,臉皮薄的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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