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財家的親戚到一旁嘀嘀咕咕地一陣商量。

剛才叫得最兇的小夥子到莊曉笙面前來說要考慮一下,明天再過來給答覆,還說什麼時候把這事解決了,他們什麼時候來把他爸的屍體接回去。

莊曉笙點頭,說:“可以,但是有一點我得和你們說清楚。剛才應爺爺的話你們都聽到了,晚上我們都不會守在這裡,只有二丫在,她肯定是不可能放著自己爺爺的遺體不守去老財叔的遺體,如果老財叔的遺體出了什麼差錯,我們不擔任何責任。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建議你們趁現在天沒黑,把老財叔的遺體運走。”

老財家的人又商量了一下,有人說這裡邪門還是抬走比較好,又有人說抬走了就拿不到錢了,放一晚上不會有事,要是有事,那二丫和許道公都跑不了。一通商量過後,老財家的親戚最終決定把老財叔的屍體留在這,明天早上八點再過來,然後就一起上了那輛小貨車走了。

莊富慶的老婆哭得眼睛都腫了,坐在院子裡的塑膠方凳上直抹淚,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要是晚上留二丫一個人在這裡,二丫可怎麼辦吶。”

路無歸看了看天色,覺得他們該吃飯回去了,要不然天就晚了,於是說:“我餓了。”她說完,看到莊富慶的老婆深吸一口氣明顯被噎了一把的樣子,跟著眼淚掉得更兇了。她又說:“再不吃飯,一會兒你們回家天就黑了。”

莊曉笙說:“我去做吧。”

路無歸指著用紅磚壘砌起來的臨時灶,說:“不用做,灶裡還燉著肉。”

莊曉笙說:“你吃素,我給你炒兩個素菜。”說完,朝廚房走去。

莊富慶又喊:“當心蛇。”

莊曉笙“嗯”了聲,小心翼翼地進了廚房仔仔細細地把周圍檢查過,才從洗好的菜籃子裡取了些切成藕和青菜,吵了一個藕和青菜,她看二丫實在饞得厲害,又給二丫炒了一盤雞蛋。

路無歸把飯菜端到院子裡,端起碗就往嘴裡扒,她看了下天色,說:“太晚了,你們跟陰陽先生一樣把飯菜端回家去吃吧。”

莊富慶的老婆問:“你一個人怎麼辦?”

路無歸說:“吃完飯我就睡一覺,等到子時再起來等爺爺。”

莊曉笙說:“你去房裡睡,把你這包抱著,床上再貼些符,不管有沒有用,貼上總能安心些的。”

路無歸的嘴裡含著飯不好答腔,只含糊地“唔唔”兩聲猛點幾下頭。

莊富慶把他的手機遞給路無歸,說:“拿著我的手機,有事就打你曉笙姐姐的電話。”

路無歸看見手機,眼睛一亮,猛點頭。

莊曉笙見狀,說:“你要是喜歡,過幾天我給你買一個手機。”

路無歸的臉一苦,說:“爺爺不讓玩手機。”

莊曉笙摸摸路無歸的頭就去盛飯和裝菜,先把她大舅和砌墳的那位泥瓦匠送走。臨走時,她給他倆各塞了一條煙。

莊富慶想起他託人買了雄黃,在院子裡找了一圈後,找到了雄黃,把院裡院外都灑上雄黃,又將剩下的那小半袋仔細地擱在路無歸的身旁,說:“二丫,蛇怕雄黃,你拿著雄黃防身,蛇就不敢靠近你了。”他又在自己和莊曉笙及他老婆的身上都弄了些雄黃。

聞著刺鼻的雄黃味,莊富慶總得安心了些。

路無歸吃完飯,莊富慶一家三口千叮萬囑地離開。她送他們到院門口,等他們走後,她抱著帆布包回屋,先翻出墨斗把屋裡的四面牆都彈上墨線。

去年莊富慶剛來刷過大白的牆面被她彈得跟魚網似的,她還覺不放心,又取出那一袋被紅包袋裝著的銅錢倒在桌子上,又取來紅線編成紅繩銅錢把窗戶封起來,又把八卦鏡掛在床頭蚊帳上,法尺、羅盤、符籙擺在床頭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爺爺留下厚厚好幾疊符,其中雷符一共有十張,她在正堂、她的臥室、爺爺的臥室的房梁上各貼了一張,如今還有七張,全部拿了出來。

路無歸看著被自己封得嚴嚴實實的屋子,她覺得只要來的不是人她都不用怕,今天晚上應該不會有人敢來她家,於是放心地拿起莊富慶給她的手機玩起了遊戲,這才剛玩了一把找不同,手機就報低電量,她看還有百分之二十的電,猶豫了一下,決定再玩百分之十的電,留百分之十備用。她沒想到,莊富慶的手機電池居然這麼不扛用,剛玩了兩把,就出了低電量百分之五的提示,然後就關機了。

好不容易爺爺不管著她玩手機看電視了,這手機剛到手沒玩到五分鐘就沒電了,家裡還沒電視,要看電視得去莊富慶家。她挫敗地嘆口氣,躺床上睡覺。

路無歸三天沒有刷牙洗臉漱口梳頭洗澡了,她覺得自己身上都臭了。這要是擱以前在莊富慶家,一天不洗澡就得被曉笙姐姐拖進浴室按著把她洗白白了。她想著曉笙姐姐對她那麼好,今天晚上自己編了這麼多的五帝錢擺成陣封在窗戶上,回頭把五帝錢紅繩銅錢拆下來後送曉笙姐姐兩串。爺爺留下的這銅錢都是能直接用來編成金錢劍,斬鬼都夠了——

路無歸忽然一醒,又從床上坐起來,看著先被編成五帝錢又再被她擺成陣的綁在窗戶上的紅繩銅錢,突然覺得自己好笨,為什麼不編一把金錢劍呢!編一把金錢劍的時間可比編這麼多五帝錢快多了,編得她手都疼了,人都困了。

她嘀咕句:“算了,今晚就這樣,明天再編成金錢劍。”說完,困盹的她倒頭就睡。

大概是她在屋子裡擺的東西多,陽氣足足的,暖融融的,可安靜了,以前一到晚上就有的聲響也沒有了,路無歸覺得自己睡得特別香,就連夜裡打雷她都只翻了個身打了個滾就抱著法尺繼續睡了。她還做了個夢,夢到打雷把她家客堂的房頂劈出個大窟窿,嚇跑了圍在她家院子外面的好多黃皮子。

路無歸睡得香,莊富慶一家卻提心吊膽地怎麼也睡不著。

莊富慶讓莊曉笙給二丫打電話問問二丫有沒有事,一直提示對方已關機。

莊曉笙想去看看,她爸媽攔住死活不讓去。

夜裡子時剛過,突然村小方向響起一聲像爆炸又像炸雷的聲音,那聲音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格外瘮人。

莊富慶的老婆都快哭了,問:“二丫不會有事吧?她那燒的是柴,沒有煤氣,這怎麼會有炸響聲呢?富慶啊,鞭炮都放好了嗎?”

莊富慶說:“別瞎說,鞭炮響不是這個聲音。就算是雷炮也不可能有這麼響,再說,我沒買雷炮。”

莊曉笙問:“爸,你有應爺爺的電話嗎?”

莊富慶一醒,忙說:“有,我找給你。哎,我手機在二丫那。”

莊富慶的老婆忙說:“我有,我有。是應大爺那小徒弟的號碼,應大爺不用手機,找他小徒弟就能找到他。”趕緊找出來,把號碼報給莊曉笙。

莊曉笙又問了句:“應爺爺的小徒弟姓什麼?”

“姓趙,和你三大爺的外孫是表兄弟,你喊他趙哥。”

很快,電話通了:“蔡嬸,還沒睡啊?”

莊曉笙說:“趙哥,我是曉笙。很抱歉半夜打攪您休息。”

“沒事沒事,不打攪,我還沒睡。”

莊曉笙說:“是這樣的,我們不放心二丫,剛才聽到她那邊有炸響聲,想過去看看。”

“別別別,千萬別去!我跟你們說,你們就放心吧。這才響一聲,響一聲是正常的。要是有事的話,那得等到響過三聲後。你們聽著點動靜,我師傅也聽著的,要是響了三聲,他會親自過去。你們安心睡,你們去了也沒用。”

莊曉笙連聲道謝,掛了電話,把趙哥的話向自己父母轉述了一遍,讓他們早點休息,等明天天亮就去看二丫,她晚上會聽著動靜的。

莊富慶的老婆又嘆了口氣,說:“以前一到夜裡,多少還有幾聲狗叫,今天晚上村裡的狗都不叫。我這心裡懸著……算了算了,不說了,曉笙,你去睡吧,昨天就沒睡好,明天又要早起。”

莊曉笙昨晚熬了一夜,今天上午在床上眯了三個小時都沒睡著,白天一天又都處在極度緊張中,撐到現在已是熬不住,回屋後幾乎是沾床就睡著了。

路無歸一覺醒來,天已經朦朧泛亮。她起身到窗戶邊朝外望去,見到爺爺的棺材好好地擺在那,院子裡的一切還是昨天她進屋時的模樣,看起來像是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聽說黃皮子不僅有迷惑人心智控制人的本事,還能操控屍體起來活動力,院子裡躺著她爺爺,隔壁堂屋躺著老財,她怕晚上爺爺和老財起屍特意把屋子封得嚴嚴實實,結果一晚上什麼事都沒有,這下好了,她要出門還得先拆把門封得嚴嚴實實的紅線。她想要是自己用剪刀把這些紅線給剪了,她估計陰陽先生就不會只罵她是敗家子,會跳起來替她爺爺打他。

路無歸只好站在門口,先把門口的紅繩銅錢拆了。

拆線比綁線要麻煩得多,路無歸拆得格外慢。

她拆著紅繩,聽到莊富慶老婆那隔著院子傳來的喊聲:“二丫,二丫,你沒有事吧?二丫,起來了沒有?我和你爸、曉笙姐姐還有應爺爺都來了,別怕啊。”

路無歸心說:“我沒怕啊。”

莊富慶老婆又喊:“二丫,二丫,你應一聲。”

路無歸心說:“我才不應呢。爺爺都說了別人叫名字時不能隨便應聲,萬一叫人名字的不是人呢?”她覺得拆這線特麻煩,於是先拆出一個洞,從洞裡面鑽出去。她剛鑽出去,就看到陰陽先生帶著兩個徒弟,還有莊富慶一家三口一起趕到了門口,跑到最前面的莊富慶老婆看著她的身後跟活見鬼的發出一聲“啊——”地大叫聲,那叫聲都快把屋頂掀了。路無歸心下好奇,轉身一回頭,發現頭頂有光透下來,她一抬頭就看到她家的房頂漏了一個簸箕那麼大的洞,洞口邊緣那些斷掉的木頭還有燒過的痕跡,有些地方都燒得快和碳差不多了。路無歸頓時想起自己晚上在這房梁上房貼了一塊雷符。她的視線從房頂上下移,一眼看見原本躺在門板上的老財面朝下地趴在了地上,像被大火燎燒過一般身上的衣服都焦了破了,露出發黑的肉,腳上穿的鞋子的鞋底也沒了,連襪子都燒出個洞,露出發黑的腳板……

路無歸在“夢裡”見過不少死人,看到老財這麼趴著,仍覺得這死相不太好看。死了還被雷劈,這得多倒黴啊!不對,是老財被他家的那些親戚扔在雷符下面,才被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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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雷符是她貼的。路無歸莫名地有點心虛,她朝莊曉笙看去,發現莊曉笙滿眼不可思議地盯著老財叔,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朝陰陽先生看去,見到陰陽先生已經到了她的房門口朝房裡望去,嘴裡“嘖嘖嘖”個沒完。

莊富慶回過神來,拉住陰陽先生,叫道:“應大爺,這……你看這老財……”

陰陽先生說:“老財有什麼好看的?都說了這屋子不能放人,非得往裡面抬,被雷劈也是自找的,老財要怪就找他的老婆兒子去,找不到你們頭上。”他回過頭,手指發顫地指著路無歸,罵:“你……你……你個敗家子……你……你知道你爺爺的那點墨有多寶貴嗎?你……你……你全彈到牆上去了啊你……你個敗家子啊,墨斗是用來封棺鎮屍鎖鬼的,你彈牆上去……還有這銅錢,是你這麼用的嗎?作孽啊……宋元通寶跟康熙通寶擱一塊兒編成五帝錢……你不知道宋太、祖和康熙帝都屬木啊,這五行中出現二個木,還佔五行嗎?”

路無歸看到陰陽先生都要衝上來打人了,趕緊撲過去拆紅繩銅錢。

陰陽先生沉沉了嘆口氣,嘆道:“作孽啊!”搖頭,轉身出了客堂,到靈堂前忙活起來,要準備給許道公發葬。

莊富慶見到抬棺的人到現在一個都沒來,忙著打電話叫人。

莊曉笙見到陰陽先生在靈前忙開了,讓路無歸趕緊到靈前去,她幫路無歸把這些紅繩銅錢拆下來。

不多大會兒時間,莊富慶請來抬棺的人都來了,在院子裡和陰陽先生忙著準備抬棺的事。

這棺材剛綁好抬棺的杆子,大紅公雞剛拴到棺材上,老財家要錢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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