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家人人都忙著迎接貴客之時,唯獨在角落的一間偏房裡,飛塵極大,由雜貨堵著半扇門,光照不進來,便顯得陰暗又髒汙。

連那些掃灑的下僕,都是繞著這處走的。

一個年歲不過五、六歲的小丫頭,奮力推開了那未被雜亂的垃圾堵住的半扇門。

她看著一合之地中垂著的床簾,眼眶有些發紅。

停頓半刻,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小丫頭走過去掀開那已髒得看不出原色的簾子,輕聲喊了一句:“哥。”

那床榻上躺著一個人,身形極其清瘦,皮膚蒼白無比,臉色卻是不正常的酡紅。

簾子一被掀開,他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像極了久病難愈的病癆子。

“怎麼了?”見到妹子,青年極力壓抑住自己不舒服的感覺,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小丫頭本來已經收斂情緒的眼角又泛起紅色,溢位了淚花,她趕緊用袖子抹了兩下,聲音沙啞道:“廚房那邊沒開火。聽說是上界的仙人要來,他們覺得修仙之人不應吃這些五穀雜物,若見周家炊煙裊裊,定以為周家世俗不堪,引得仙人不快。”

正是因此,她的兄長哪怕受著傷,卻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小丫頭又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半塊乾癟的餅來,她垂著眼簾,將之遞給床上的兄長:“這是……之前廚房的大娘賞我的米餅,哥你快吃吧。”

青年定定地看著她,直叫她急得快哭了出來。

“哥……哥,對不起,這是我昨日省下的,我真的沒有偷東西!嗚嗚……”小丫頭大概是受不了內心的譴責,最終還是捂著臉哭了出來。

青年見狀嘆了口氣。這丫頭不打自招,看來這塊米餅確實是偷來的了。

知道真相,青年卻還是皺著眉接過了那塊米餅。

這米餅一捏就落下無數的粉末碎屑來。雖然難入口,青年卻到底吃進去了,他不問這餅的來歷,只問道:“你平日,就吃這些東西?”

丫頭抽抽噎噎答道:“也不是,就最近……”

她不說青年也清楚,定然是他受傷之後妹子才受的冷遇。

一向要強,自己受傷纏綿病榻已久,身體不適至極都不曾吭一聲的青年,此時沒骨氣的鼻子酸了。

這青年的天資其實算得上極好,自身也非常努力。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一直以來日子並不難過。

一次突發善心,救了這本要被賣去花樓的丫頭,這凡人小丫頭就跟上了他。

青年本是修仙之人,不該管世俗之事。可這女娃娃從小懂事至極,青年也不忍拋棄她,並且當做親妹子一樣非常疼愛小丫頭。

自打收下這個義妹,青年從未讓她受過半點吃穿用度上的委屈。

可如今,妹子卻淪落到要去做賊才能吃飽,身上的衣服也破爛得到處都是髒汙和漏洞,全然不像個丫頭,而像個在外乞討的野小子。

修真界弱肉強食,修真者各個自命不凡。若入了這修行的門,就把自己和凡人分割開來,覺得自己和凡人是兩個物種。歧視、欺凌凡人的情況屢見不鮮。

青年原本得勢之時自然能把這丫頭護得密不透風。可如今他都自顧不暇,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丫頭過的生活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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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青年在這周家也不是沒得罪過人。難不保有人會落井下石……

小丫頭性格極好,面貌也靈秀。雖然是個無靈根的凡人丫頭,卻很是討人喜歡。

她年歲又不大,卻聰慧又懂事,禮儀也很到位。青年曾經想過這丫頭是否為大戶人家走失的女兒。只是她自己毫無記憶,且人海茫茫,尋找丫頭的家也很難。

不過這樣乖巧懂事又聰慧漂亮的女童,在凡人世界很受歡迎。

如果不是跟了他到這水軒城來,而是找一對無子的好心夫婦收養,怕是一生都會過得富足順心。

青年看著小丫頭臉上兩三處被她以煤灰遮掩的傷口,手抖得指尖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米餅都快要拿不住了。

“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他太過心急,又上了那老狐狸的當,如今也不至於叫個小丫頭想盡辦法來養他!

還有這些牲口,竟然對一個孩子都能下手!

青年咬咬牙,撐著身體似乎是想要爬起來,卻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哥?哥!”

半塊米餅滑落在地上,摔碎成了塵埃。

小丫頭急得淚都出來了,伸手探了探青年的額頭,才發現他竟然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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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答應了周家家主稍作停留,當然不是真的留下來跟他們喝喝茶聊聊天的。

周琅晨雖已因為那株元魄草成了內定的弟子,但流程還是要走走的。畢竟周家家主還斥巨資在大殿內安裝了那麼些留影石嘛。

稍作整頓後,裴乾一行人重新被畢恭畢敬地請到大殿。

那周琅晨大概是被周家家主教訓過了。神色也不像方才那般自傲,目中無人。

在藍執事黢黑的臉色下老老實實測了靈根,她就上了臨時在主殿中搭起的試煉臺,在裴乾他們面前展示了一番劍術。

這周琅晨,竟還是難得的劍修。只是劍修雖然強大,但周琅晨這水木土的三靈根卻是不怎麼適合做劍修的。

況且她基礎本就差,舉著一把細劍跟繡花似的在那兒舞,沒有一絲鋒芒。這根本不像是在練劍,而像是個戲子在軟綿綿地搔首弄姿。

也許在這平良境還能入眼,可叫裴乾來看,這劍術拙劣不堪,讓裴乾眼睛都辣得生疼。

藍執事已經收了元魄草,只得不情不願,面無表情地在黑色玉髓所制的名冊上以靈力刻上週琅晨的名字。

周琅晨雖然盡力做出平靜的模樣,眼裡卻露出自傲的神色。若是有尾巴,恐怕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明顯是被她父親再三叮囑過,只能強抑住心中的狂喜。

“周琅晨”三個字落在玉髓名冊上備案,藍執事又施展術法,從其中復刻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玉髓碎片。這是弟子臨時通行令,出入山門用的。等正式入門後,就會升級成弟子令,除了出入,使用各處設施,以及任務交接、積分和兌換物品都靠它,相當於“校園一卡通”。

藍執事黑著臉正準備把臨時通行令扔給周琅晨,卻聽見殿外傳來嘈雜聲響。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見家主!”

吵鬧的源頭是一個小丫頭,年紀不大,嗓門倒是不小,大老遠就聽見她尖細的聲音,帶著哭腔,有些刺耳。

裴乾不自覺皺了皺眉。藍執事見狀那黢黑的臉色更是不好看了。

這周家真是不堪,怎麼竟出么蛾子!都到這一步了,也能有人擾亂。

藍執事是真不想再待哪怕是一刻,恨不得即可丟了東西走人。叫這周琅晨自行去雲霄仙門報道得了。

只是他想歸想,到底寶物已經拿了,弟子也捏著鼻子應下了,現在無論如何也沒法一走了之。

周家家主對著藍執事賠笑,心下不愉得很。轉臉狠狠瞪了眼殿門口的一個族中子弟一眼。

那弟子明了家主是在怪他沒看好這黃毛丫頭,害怕周家家主的責罰,立刻狠下手,只聽得丫頭一聲慘叫,轉眼吵鬧的殿外沒了聲息。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血腥味。裴乾雖是凡人,可經過淬體已跟一般人不能同日而語,五感要靈敏許多。

而在場的都是修真之人,五感更是敏銳,所有人都聞到了味道。

裴乾眉頭緊鎖,他不方便管別人的家事,可剛才聽聲音不過是個孩子,有必要下這種狠手嗎?

到底是少年人,裴乾還是很情緒化的。他不悅地看向周家家主:“周家對一個孩子為何如此嚴厲?”

裴乾說話還算委婉,藍凌可沉不住氣。藍執事雖然貪財,為人卻還算有底線,教導兒子也是緊著好的方面來。藍凌作為他的小兒子,被養得有些過於耿直。不然也不至於會跟陳胖子玩到一起去了。

他本就同情弱小,嫉惡如仇。見裴乾發聲了,立刻跟隨偶像的步伐聲討道:“你周家人,根本不配做雲霄仙門的弟子!”

說著他迅速跑了出去,走到門口還狠狠瞪了一眼剛才那個出手的周家子弟。

門外的臺階上趴著那個小丫頭,她額角破了個大洞,鮮血止不住地汩汩往外流。

這丫頭剛剛還生龍活虎地要求見周家家主,此時卻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眼瞧著就要不行了。

藍凌趕緊抱起小孩,以最快的速度跑進大殿,臉色焦急地對著裴乾道:“不好了,裴小師叔,這孩子就快沒命了!”

裴乾原本還算閒適的神色頓時也凝重了起來。

這女孩年幼得很,看似只有5歲的樣子。身上的衣服已經髒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和花紋,衣袖和褲腿磨得洞開。而半遮半掩的破爛布條下露出白皙的皮膚上,卻看得出傷痕累累,傷口處還混雜著血疤與塵土的髒汙。

除了這些外在的傷口,顯然小孩還受了不輕的內傷。最明顯的就是她腹部的那處凹陷,像是被重物狠狠擊打過,深深陷進了肋骨。

只這一處雖嚴重,卻還不是最為要命的。也許是運氣好,這女孩雖然腹部受了一拳,骨頭被打得凹陷進去,卻恰好停留在了臟腑外面。而內臟因為被骨骼包裹,幸運的沒有震傷。

小女孩真正的致命傷口是在額頭上,那裡破開一個大洞口,已然傷到了內裡。

這是靈氣貫穿的傷口,而剛才這一擊應該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小女孩身上應該是有什麼護身的寶物,幫助她抵擋了一些氣勁。不然以這一擊的力道,應該會從額前一直貫穿到腦後,將這孩子的腦袋打個洞。

裴乾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即便練功也受過傷,吃過苦,卻從未見過如此慘狀,特別是這樣的慘狀是發生在一個年幼的孩子身上。

如此幼小的孩子,哪裡經得住這樣的蹂躪?那腹部的重擊本就要了她半條小命,此時腦袋的傷更是可怖。換做普通的凡人早就死了。也許是之前幫她擋了這道致命傷的寶物在起作用,這才勉強護住了女孩另外半條小命。

裴乾取出一粒大還丹,施了一道清泉術灌進奄奄一息的女孩嘴裡給她吊命。這孩子求生慾望很強烈,一碰到滋潤的水源,竟真把藥物也吞嚥下去了。

裴乾又取出一粒大還丹揉碎塗抹在女孩傷口上,這傷口深入腦髓,即便裴乾靈寶眾多,能把孩子救回來,也許也會從此變成了個傻子。

見狀,裴乾滿腔的怒氣差點要抑制不住噴發出來:“周家真是好本事,竟還窩藏修真大陸通緝的要犯!”

“這……小仙長這是何意?周家斷然不敢窩藏疑犯的啊!”周家家主本就心裡有鬼,被這聲歷呵嚇得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來。

裴乾冷哼一聲:“你敢說這女娃不是通緝要犯?若不是,為何對一個不諳世事的幼年孩子下如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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