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啊,那茶葉你父母嘗過了沒有?”

“這可是我藏起來的寶貝,哈哈哈哈,好東西自然就要跟親家分享的嘛。”

周志剛開懷大笑著,看上去很是揚眉吐氣。

而陸澤則是敏銳的注意到,這大哥跟大嫂兩個人聽到茶葉二字以後,神情都有些不對勁。

高興的周志剛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陸澤明白,這郝家顯然還是把親家送的茶葉放在專門放置上門禮物的小房間裡。

郝家父母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

周秉義跟郝冬梅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為此,郝冬梅甚至還在家裡跟母親大吵了一架,對待親家送的禮物竟然還是當成別人是在送禮辦事,父母這樣的態度令郝冬梅十分的寒心。

所幸後來他們還是同意跟周家這親家見見面,而是還是親自上門的那種。

上門拜訪?

陸澤微微的搖了搖頭,自然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連禮物茶葉都是公事公辦的處置,這郝家父母怎麼可能會來上門拜訪呢?

人世間原著裡所謂的臨時有事情,不過是個所謂說辭而已。

人家當著面把你的禮物給送回來,這就已經是不言而喻的在向周家傳遞著一種無形訊號。

別來沾邊!

周志剛此時正樂呵呵拉著周秉義往裡屋走:“那明天下午,冬梅父母在咱家吃飯不吃?到時候是在光子片的家還是秉昆家裡?咱們需不需要再準備點什麼東西?”

周秉義臉上同樣笑容滿滿。

之前的他看著父親送的禮物被那麼對待,心裡面自然是存在著一些怨氣。

但是這點怨氣在聽到冬梅說岳父岳母要上門拜訪的時候,自然是快速消散開來,轉而變成了一種濃濃的感激,把郝家二老能夠上門拜訪看成了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

陸澤自然知道,這是自卑的情緒在作祟。

不僅僅是大哥,周志剛這個當父親的同樣也是如此。

他儘管平時的時候以自己是個八級工人為榮,但周志剛也明白自家跟人家郝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在他看來,人家能夠來上門拜訪,這就是不恥下交。

這是下位者的通病。

面對上位者的一丟丟流露出來的好感跟善意就無比欣喜。

陸澤對於周志剛如此大費周折的打掃房子以及重新貼對聯的舉動有些不以為然,鄭娟跟李素華倒是很樂意幫忙,鄭光明則是幫忙在門口扶著梯子。

“明天上午就讓周蓉、馮化成帶著孩子來秉昆這邊。”

“咱們光子片的那個房子現在看起來確實是有些老舊,不太適合招待人家冬梅的父母。”

周志剛跟李素華他們吩咐著有關於明天招待親家的細節。

話裡話外的意思自然就是絕對不能馬虎,絕對不能讓人家看扁了咱們周家,如何如何。

陸澤在旁邊聽著,忍俊不禁。

人家不會看扁你。

因為人家的眼睛根本就沒有看見你。

......

第二天下午,一大家子在屋子裡翹首以盼。

從興致勃勃的大早上直到等到了太陽從西方地平線落下,餘暉映照在周志剛滿是皺紋的臉上,此刻的他有種想要抽一竿子的煙的想法。

忽然緩過神來的周志剛才發覺過來,自己早就戒菸十幾年的時間。

今天的周志剛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從山峰到谷底,眼巴巴的望著門外兩側的路,來往的每輛轎車都被他看的望眼欲穿。

周蓉已經開始打起來了哈欠。

“爸,這我們還得等到什麼時候呀?”

“我跟化成今天晚上還準備去看個電影呢,這大嫂的爸媽不會不來了吧?”

周蓉的烏鴉嘴終於是有了說準的一次。

——滴滴!

門外響起的車笛聲令想要轉頭訓斥女兒的周志剛連忙轉過身去。

老頭望著門口過道的眼神裡透露著濃濃的喜悅與興奮。

“還愣著幹什麼?”

“趕緊走啊!”

來到門口,只見早早就等待著的周秉義跟郝冬梅已經迎了上去。

陸澤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劇本還是按照原著裡的劇情在走。

不出意外的話,這郝領導還是犯了孝喘。

“抱歉,實在抱歉。”

“今天首長在下面廠子裡面巡視的時候突發孝喘,後來就被送進了醫院,金主任已經趕了過去,特意讓我來跟大家說一聲,免得大家在這裡空等。”

聽著秘書的話,郝冬梅總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當然,金主任呢,對於這件事情非常重視。”

“還特意讓我準備了一車的禮物,我這就給家裡搬進去。”

周志剛原本以為親家是真的出了事。

但是就算這種情況下面還沒有忘記在家裡等著的周家人,他的心裡還是充斥著感激的情緒。

只是在他看到那些華貴禮品上面放置著的是兩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茶葉之時。

周志剛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這一刻,他受到了人生當中最大的一次打擊。

甚至要比知道閨女跟一個勞改犯好上那次,還要嚴重。

因為,此刻的他感覺到自己視之為生命的尊嚴受到了嚴重的踐踏。

身邊的李素華注意到了丈夫的異常,老太太連忙上前扶住他。

隨著周志剛的眼神望去,李素華捂著嘴驚呼:“志剛,這不是你送去的茶葉嗎?”

老太太的驚呼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郝冬梅跟周秉義兩個注意到了那兩罐茶葉,面色極為難看。

“秉義...”

“這件事肯定是誤會,一定是黃秘書在搬禮物的時候拿錯了。”

郝冬梅神情緊張的望向身邊的丈夫。

周秉義望著面前的父母,他沒有半點反應,就這麼直勾勾的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著身邊丈夫這個樣子,郝冬梅徹底慌了神。

“爸,媽。”

“對不起。”

良久後的周秉義說了這兩句話,然後走出門外。

......

陸澤出現在周秉義的身邊,看著這個大哥。

“大哥。”

“你覺得大嫂的父親是真的犯了孝喘嗎?”

只見周秉義哈哈大笑著搖了搖頭,他此刻眼睛十分明亮:“是與不是都不重要,我們都知道人家把這兩罐子茶葉給退回來是什麼意思。”

“黃秘書跟著郝家有些年頭,他平常就是以細心著稱。”

“不可能弄錯。”

陸澤盯著周秉義,直接開口。

“那你是什麼意思?”

“人家瞧不上咱們家,這很正常,因為咱家條件就是這樣。”

“但是人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情最終的關鍵自然還是要落在周秉義的身上。

與其猶猶豫豫的兩邊搖擺,到還不如早點做出決斷。

願意犧牲自己乃至全家的尊嚴,去抱著郝家這個再粗不過的大腿?

還是堅持跟自己的家人站在一塊,對於這種完全蔑視自家尊嚴的行為說不?

周秉義這些年在兵團摸爬滾打多年。

他是個成年人。

他沒有回答問題。

陸澤已經知道答桉。

“秉昆,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在郝家父母面前就是抬不起頭來。”

“我現在也不敢回去面對爸媽失望的眼神。”

“我想走仕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條路到底是多麼的難走,如果沒有人在身後遮風擋雨,哪怕我再有才華,也得多走幾十年的彎路。”

“對不起...”

陸澤理解周秉義的選擇。

但他並不尊重這樣的選擇。

“沒啥事。”

“你以後就當自己是郝家的兒子就行,這是你最後一次傷害我媽。”

“以後,你跟郝家最好都能夠走遠一點。”

“謝謝你。”

對不起的回答。

並不是沒關係。

這事情自然是很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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