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石匠人的手臂被嚴重燒傷,身邊全都是需要救治的人,祈靈師和巫醫的魔力被一次次耗盡,但需要救治的數量依舊龐大。

巴特利就像是裝在貨框裡的玩具一樣任其晃動。

蓋板被揭開,一根觸目驚心的倒刺鋼箭被拔出來。

這個年輕的矛手已經將頭歪到了側面。

他的眼睛被魔法火焰灼傷,覆蓋著一層巖殼狀的痂。

……

斯諾挺起腰背,雙手撐著地面,泛著藍光的泥土從他的盔甲上簌簌滑落。

他努力止住暈眩,大口喘息,咳出嗓子裡的雜物。

“哈……呼…呼呼……”

在重獲呼吸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便翻湧而來。

剛開始斯諾還以為自己的喉嚨被利物給劃傷了,直到血水滲過泥土和指縫,他才勐然意識到——前線交戰的區域已經被鮮血浸透。

眼前噩夢般的場景,覆蓋了斯諾腦海深處的一段回憶。

那個時候,斯諾還是混跡在安貝拉冰港的水手。

他在一場關於海獸的災難中,曾親眼看見過,整個港灣的海水被鮮血染成黑紅色。

斯諾驅散回憶,捂著腦袋站起來,伸手將旁邊被重物壓倒的士兵拉出泥土。

他回望著數千人的戰場。

焦黑的燃燒物被卷向天空,落在他肩頭四周。

城邦聯軍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黑理鐵騎就像是暗澹下去的炭火,名為“恐懼”的高溫正在炙烤每個士兵的神經。

斯諾必須再次堅強起來。

他冷靜片刻,看向聲音最吵鬧的區域。

俾圖羅站在那裡,衝副官發號施令,距離自己只有百步。

他身材魁梧,身上披著昂貴、巨大甲胃,拎著一把跟他那雙巨手相稱的屠宰刀。

俾圖羅正在發狂,從零散的怒吼中能夠聽出來:他準備召集部隊,朝著黑理鐵騎發動總攻!

“沒腦子的野豬。”

斯諾咬著牙說著。

……

“衝鋒……麼……我們才剛聚攏……”

軍陣前方,牽著巨型野獸的戰士似乎都有些牴觸。

人們還沒從慘烈的景象中緩過來,指揮官竟然就要帶著部隊再次衝鋒!

命令下達的極短時間裡,士兵們內心都有些動搖。

每個接近俾圖羅、試圖勸阻他的人,在看清指揮官此時的模樣以後,都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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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窩黢黑,童孔突出,腌臢的巨牙縫隙中噴吐出溼熱的空氣。

士兵的意志在動搖,俾圖羅卻不在意。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郫斯頓克帝國的約定,黑理鐵騎散發出來的熱量讓急躁、憤怒。

軍隊前方大概八百步開外。

南森單手擎著鋼劍。

他胯下靈馬的後面排列著一面漆黑的城牆,像一位狡詐的莊家,在等待賭徒做最後選擇。

那就是黑理鐵騎、帝國利劍,散發出可怕的壓迫感。

我來安排你的退場……

亞瑞爾·摩斯的話語在俾圖羅耳畔響起。

“狗雜碎!”

他暴怒地用屠刀砍斷了一架戰車的主軸。

嚴陣以待的黑理鐵騎,難道就是亞瑞爾所說的退路麼?

現在明擺著,郫斯頓克帝國就是要讓俾圖羅帶領所有的人往南森所在的位置衝鋒。

按照約定,對方會在交戰過後,適當地留下一些屍體,削弱桑頓卡亞的力量。

“然後……我就可以帶著一支軍隊遠走高飛……”

俾圖羅冷笑兩聲,咬緊了牙關。

“蒙誰的,狗娘養的陰謀家……”

俾圖羅的憤怒已經肉眼可見,凌亂腌臢的毛髮全都聳立著,吐息和體味朝著四周散開,就像是盤踞在荒野裡的一頭鐵嵴熊。

他在南疆諸國混跡多年,會天真到這種地步麼?

自己衝過去,黑理鐵騎沒有給退路,城邦軍隊再包圍絞殺,誰都別想活下來!

南森沒給俾圖羅選擇的權利,主動權始終在郫斯頓克帝國手裡,現在困獸已成,無非就是傷亡多少的問題,遵不遵守約定全看南森心情了。

桑頓卡亞的士兵不知道這些事情。

他們茫然、不知所措,緊張地望向四周,逐漸意識到情況的危急。

北方駐軍、南方軍團和部落的留守部隊,都沒有終結這場僵持的戰爭的能力,事實上任何一場戰爭都沒那麼容易終止。

一個名字出現在議論中。

“蒙長官還是沒有訊息嗎?”

“有人說他失蹤了,可能……是出意外了吧。”

“我們死了好多人吶,真的不該打這場仗。”

“守著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蒙會怎麼做呢?”

俾圖羅的臉色在低密的議論聲中漸漸陰沉,龐大的身體似乎開始出現某種類似魔獸的變化。

呼……

俾圖羅深呼吸,伴隨著身體的放鬆,將手指插進結綹的頭髮中。

他將沾血結塊的毛髮全都薅下來,藉助微弱的疼痛來加深腦中的清醒。

俾圖羅終於意識到,自己莽撞的指揮讓一部分軍心產生了動搖。

黑理鐵騎的可怕眾人有目共睹。

城邦聯軍的數量跟己方差不多。

現在即便是他的副官,在經歷過剛才噩夢般的突襲後,內心也有些猶豫。

“老大,情況不妙啊,趕緊止損吧。”

“隊伍裡還有那麼多蒙的人……再衝下去,是要叛亂的!”

副官們壓低聲音,想要勸阻指揮官。

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是:俾圖羅已經重試冷靜,他藏起躁動,變成了陰沉的怪物,狡詐和暴戾正在這具魁梧的肉體裡野蠻生長。

俾圖羅經歷過許多次絕境,他明白大家都在想什麼。

殘酷的戰爭讓士兵變得軟弱,如果放任這種情緒不管的話,最後會演變成些什麼呢?

船長室裡的火藥碰撞。

篝火旁邊的鮮血橫流。

或者是眼下,兩軍交戰前的叛變動亂。

俾圖羅踹口氣,冷著臉轉過身環視周圍的士兵。

他確保絕大部分視線聚焦於自己,才開口宣佈某些隱藏已久的“真相”。

“你們質疑的指揮,我並不感到羞愧,南面的戰場上我已經無數次證明自己。”

俾圖羅的副官走狗們挺直胸膛,同時用目光審視自己麾下的兵卒。

南面古道防線過來的戰士都閉口預設。

俾圖羅繼續說道:“打仗,見血,是因為駐地被突襲,而不是我騙你們來的。”

北方駐軍聽見這番話,也都沒有吭聲。

城邦聯軍突襲,部落發兵援救,說到底,來這兒都是自願的。

俾圖羅和周圍副官的眼神彷彿在說:誰有意見,就是畏戰的慫包,是能夠放任兄弟手足被殘殺,自己卻苟且偷生的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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