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蹟,集會,亡靈潮,巨龍屍體……我知道你很累,肯恩。”

麥格緩緩坐下來,沒有任性地哭鬧,也不是在渴求關心。

她只是平靜地說著:“抱歉,我已經儘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往後的旅程如履薄冰,我知道不該在這種情況下去打擾你……這……這會令你感到困擾。”

麥格用兩根手指撐著額頭。

她吹進夜色裡的嘆息,讓肯恩想起席琳娜吞雲吐霧的樣子,於是兩個人便開始長談。

麥格在旅途中常常惦記著遠去的【朗明威】,還有陷入王國爭鋒的【諾林】。

她聰明且理性,當然不是在刻意折磨自己,但是那些可怕的預感總是不請自來。

北境寒風凌冽,當她保持沉默地跟著南疆人更換一個又一個駐紮地的時候,基本都沒有事情可以做,只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收集情報,然後在腦子裡反覆咀嚼那些道聽途說的訊息。

連續數週的奔波,然後,必然免不了的,崩潰。

肯恩的兩隻手肘擱在膝蓋上,指節交錯於前,說道:“你知道麼,自從錫蒂死後……我想通了很多關於生死的事情,我不再被那些東西所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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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格認真地傾聽,她其實頁能夠看得出來——肯恩不再過分苛責自己。

作為旁觀著,她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

“但錫蒂的死也提醒我去珍惜,”肯恩的語氣很平和。“我的朋友,我的部落,我遇到的那些善良而又有趣靈魂。”

“得您褒獎,我感到很榮幸,肯恩先生。”

麥格很得體地微笑。

肯恩也知道自己可能沒辦法改變她的決定,於是便說出個折中的辦法。

“我在抵達桑頓卡亞之前會試著去聯絡席琳娜,至少揭惘者組織的根鬚遍佈奧蘇亞大陸,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你。”

麥格點點頭,沒有再反駁。

她知道旅行還有段距離,只是過往的教育,不允許她不辭而別。

弗倫岡依舊對桑頓卡亞宣戰,肯恩才是生死未卜的那一個,但他由衷地希望麥格能夠回心轉意,去尋找伯克,或者乖乖聽話地被揭惘者組織保護起來。

但麥格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渴望的東西是什麼。

雖說提前埋下了離開的鋪墊,大家仍舊可以在最後的相處時間裡,假裝今晚的夜談從未發生,在抵達桑頓卡亞的某個夜晚,朝著離去的車隊揮手致意就行。

……

嘈雜聲將肯恩喚醒。

一支紋身繁雜,裝備齊整的隊伍正在傭兵營地旁卸貨,成箱成箱的戰利品。

肯恩穿著厚外套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璫圖,還有其他複雜運送箱子的牲性氏族晚輩。

烏森布的兒子很匆忙地打了個招呼,禮節很重,視他為受人尊敬的戰旌。

貨物分量很多,形形色色,以毛皮和鍛造耗材為主。

牲性氏族並不在意那些虛浮的戰利品,在意的是肯恩做出的決定,以及他的立場。

弗倫岡鐸正式向肯恩宣戰,並且在南下侵襲的浪潮中,牲性氏族沒有辦法表現出強勢,畢竟這片荒原真正的主導權並不在他們這兒。

長老們狠欣賞肯恩,但沒有辦法站他的隊。

面前這些輜重材料的數量,遠遠地超過了戰場上正常的量,說明牲性氏族也掏了錢,用些隱性的手段支援桑頓卡亞。

他們不指望肯恩能贏,只希望他別死。

……

桑頓卡亞的積雪開始融化,獵季的回暖風從坵鳴古道外的裂縫席捲直上。

蒙和霏狼從避雨的洞穴裡走出來,荒原換季過程中的古怪天氣還多著呢。

飛禽的剪影略過冰冷的臉,雨雲已經撤走,透過山道兩旁的掩體能夠看見桑頓卡亞狼騎,浩浩蕩蕩的軍隊規模令人振奮。

戰旌離開部落以後,陸續還有大批的人慕名而來。

馴獸人代管村莊雜務,蒙統管軍隊,翰奇兩兄弟負責做生意。

周邊的村莊已經全部按照肯恩的指示改造完畢,道路暢通,取長補短,把源源不斷的食物、材料輸送到桑頓卡亞。

“強盜又猖獗起來了嗎?”蒙問道。

雪地裡睜開兩隻眼睛,魔法氣息微弱,存在感極低,。

他們是肯恩親手訓練出來的斥候。

但這些人做夢都想要加入戰旌的直系隊伍,也就是被稱為【黑拉】的一群人,那原本代表著奴隸身份和烙印,只因為帶有肯恩·布維爾的資訊,變成了部落裡至高的榮譽。

肯恩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射手統領【奎瑪】,留在桑頓卡亞的【黑拉】裡面……

蒙的軍事地位最高!

所以即便他年輕,即便斥候不歸屬於戰旌制定的常規作戰編隊,但那些散播在桑頓卡亞周圍的斥候全都會聽從蒙的指示。

蒙並不懂得偵查,只能夠事必躬親,用學習和實戰來硬抗肩膀上的責任。

他蹲下來觀察殘留在融雪裡的東西,同時藉助霏狼的嗅覺判斷敵人的身份,這些事情在戰旌離開之前都還沒有學過,現在已經很熟練了。

斥候的領隊覺得他悟性真高,或者說,黑拉都不是簡單人。

“成群結隊的戰馬,負重很高,寬度不是北境的馬種,而且蹄印上面有很重的腥味。”

蒙抬起頭,盔甲是雅黑色,冰環部落盛產的礦石。

他測過腦袋感受風向,再次驗證了自己的判斷。“血腥味。”

“紅楓高地那邊撤回來的南疆人,這都是第幾波了?聽說弗倫岡鐸的征伐計劃,全都跟發瘋似地永凍高牆跑。”

斥候們都從來往的商販口中得知了北方發生的事情。

獸人戰旌對桑頓卡亞的宣戰並沒有廣為流傳,人們更關注肯恩本身。

畢竟在這之前,冬母治下的村莊沒有什麼很引人注目的地方,誰都不會在意窮鄉僻壤裡一個隨時會覆亡的部落叫什麼名字。

其中負責坵鳴古道北向山道的斥候向他彙報:“逃難者很多,這夥人走得很急。”

“唯一的問題是,”蒙站起來把刀子調整到卡扣上。“這蹄印裡面的血是新鮮的,我們從小路包抄到這夥人前面去,另外派人去前面的村莊看看吧。”

那些小村莊和曾經的桑頓卡亞一樣,很久都沒有享受過被保護的滋味了。

雖然不在戰旌劃定的範圍內,蒙依舊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去讓該死的掠奪者付出代價。

斥候們迅速散去。

蒙銜著指腹吹了個響哨,隨後騎著霏狼衝出山道,踩在碎石翻滾的陡坡上疾馳而去。

周圍同時躥出了桑頓卡亞狼騎跟在他身後,統一的甲胃,紛繁多樣的武器,數量超過五百,如果要把遠處攜帶輜重的大部隊算進來,恐怕會更多。

值得注意的是,這僅僅是蒙帶出來的數量。

不包括駐守桑頓卡亞的人馬,也沒有算上各個小村莊的駐軍。

流民是沒有辦法為桑頓卡亞提供如此多戰鬥力的,部落原本的擴充速度還算正常。

隨後的穩步增長也如戰旌預料的那樣,把採石場、伐木場、種植園、捕魚點……全部塞滿,甚至還多了批能夠隨時呼叫的勞工。

突然有一天,一群騎著野獸的僱傭兵造訪部落。

他們順著山路前來,張口就問這裡是不是“桑頓卡亞”,得到確切答覆以後,緊接著報出來的名字叫做“肯恩·馬哈魯”。

半真半假的名字讓眾人不敢放鬆。

直到那些詳細的故事被知曉,所有人都確定是戰旌,才接納了來訪者。

僱傭兵們此時才明白,那些謠言是真的,馬哈魯先生竟然真的是一個部落的戰旌。

那群僱傭兵沒多久就返回北上,似乎要將訊息帶給其他人。

數日後的晴天,來了一批膚色暗澹的勞工,並且還都是有親人陪同,整個隊伍浩浩蕩蕩,也有個百來人的規模。

他們手藝很好,上來先是詢問有沒有可以幹活的地方。

馴獸人覺察出端倪,開始從蒙那裡接手對外管理的事務,憑藉著老練的荒原經驗,判斷出這些人沒有惡意,估計也是戰旌準備的後手。

桑頓卡亞按照戰旌制定的規則,按勞分配,給他們修建了房屋,並且報酬頗豐。

翰奇兩兄弟掌管部落當中的錢財,雖然有點怨言,但是更多的人手意味著更多的車馬,也就意味著更多的商路和財富!

事情就是從那段時間開始脫離了原本的發展軌跡。

數不清的隊伍陸陸續續地湧進桑頓卡亞,並且不再是飢腸轆轆的難民,而是身懷絕技的匠人,粗獷強壯的僱傭兵,還有很多放棄流浪的冒險家。

桑頓卡亞的居民們紛紛感到緊張。

隨後在交談中才明白這些移民浪潮背後的兩個關鍵資訊——傭兵仲裁庭,安貝拉冰冰港。

桑頓卡亞變得忙碌起來。

這個時候大家才體會到戰旌的高瞻遠矚。

伐木場吸收足夠的勞動力,就能夠創造出更大的產量,而這些木頭是需要投入到村莊建設的,又能夠消耗掉一批遷徙的居民。

修建出來的冬屋能夠容納更多的人,同時把活動範圍擴充出去。

而在擴大探索範圍意味著更多的資源採集點,那些珍貴的礦藏,鍛造和日常使用的材料,以及能夠採摘和移植的野果……

這些都需要人力去支撐,恰好緩解了桑頓卡亞迎來的遷入潮。

開礦的進度翻了好幾倍,原本覺得無法撼動的礦藏全都被啟用使用。

因為商路開通,那些商販領隊願意繞路前往桑頓卡亞進行貿易,提供了緊缺的工具,還有數量龐大的生活日用品。

蒙肩膀上承受的壓力來源於此。

匠人可以分配給【阿瑟】組建工坊,居民可以參與勞動,但入伍的軍人則要有人去約束,就在他感覺到軍隊數量逐漸要失去掌控的時候……

肯恩委託傭兵仲裁庭送來了書信。

他預言了桑頓卡亞目前的情況,並且說得分毫不差,甚至還預料到了蒙的指揮能力不足以壓制住那些剛剛歸順的僱傭兵。

肯恩給的方式就是拖延。

首先要把軍隊投入到附屬村莊的山路上,把桑頓卡亞的輻射範圍擴大,容納更多村莊,而在這些新開墾的領地肯定有盤踞的敵人。

擊殺劫掠者,制定巡邏制度,甚至給運量龐大的商隊配送護衛隊。

肯恩命令蒙想盡辦法消耗掉人力,讓隊伍在實戰中磨合成長,同時也降低手裡面掌控的數量,保證蒙能夠在親衛隊當中有絕對的地位。

然後提高入伍的條件,只徵召有經驗,有實力的傢伙。

蒙就專心把這群人的傲氣給收拾掉,在自己身邊培養一支有用的隊伍。

最後就是組織有目的征伐。

正值南疆諸國入侵帕洛圖斯比,有些城邦的觸角也伸到了坵鳴古道,個別中立的營地遭遇突襲,甚至有些流竄的軍隊駐紮在幾十裡開外的位置。

蒙召集桑頓卡亞狼騎,已經打過幾場勝仗,雖然規模不大,但能夠振奮人心。

即便他牢記戰旌的教導,隨著軍隊數量激增,還是有那種不安的預感。

蒙率領桑頓卡亞狼騎抄近路,堵住了兩撥剛剛劫掠完的南疆軍隊。

他們是從紅楓高地那邊逃來的,約莫兩百多人,膘肥馬壯,凶神惡煞,眼中還殘留著跟亡靈潮戰鬥過的可怕殺氣。

桑頓卡亞的狼騎手們有過片刻的動搖。

蒙跟他的洳狼卻已經咬死了這批強盜,隨著號角想起,他帶著刀殺了進去,漫天箭雨擦肩而過,血痕中飄過的只有冷靜到可怕的雙眼。

他們從黃昏打到深夜,黑暗裡狼嚎不斷,獸童的幽暗光線壓垮了敵人的神經。

蒙把全身的重量施加在匕首末端,捅進了敵人首領的盔甲,隨後仰躺著大口喘氣,伸手抓起積雪給自己燙傷的皮膚降溫。

蒙的身邊傳來動靜。

他警惕地伸手去摸備用的刀子,側過頭才發現那個首領正抽搐著盯著自己。

一個強壯的南疆軍士長。

他眼中的驚恐沒有消退,顯然臨終的回閃帶來了很多恐怖的東西,而有些回憶和現實重疊在了一起。“狼,狩墮,龍啊,怪物……”

蒙平靜地抽出刀子,然後給了他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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