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恩沒有動粗,任由盔甲被揪出凹痕,勸阻著:“冷靜點,看看它……”

“該死的,肯恩,你怎麼敢……”

卡維達即將失控,雙目腫脹,因為身受重傷有些踉蹌,腳步移動間會留下明顯的血痕,即便肯恩沒有反抗遲早也會把自己弄得更慘。

空氣中瀰漫著強烈的土腥味,可怕的揚塵開始震動,大地在發出哼聲。

卡維達的雙臂再次出現漆黑的焰色,舊神偉力肆虐,真正可怕的力量正在覺醒,憤怒就快要衝昏這個【維挲】信徒的頭腦。

巴尼頓覺不妙。

雖然巖輪圓盤的破碎也令她驚惶失神,可那畢竟是傳說裡的舊神遺物,而失控的卡維達才是擺在自己面前的可怕災難……

她闊步向前,試圖阻止。

肯恩眉頭微微皺起,胸前這件出自瓦西利工坊的戰甲即將破碎。

他聽著卡維達滿口的謾罵,額頭勐地向前衝撞,隨後兩個腦袋狠狠地撞在一起!

隨著砰的巨響,卡維達的鼻樑骨折斷,而後鮮血噴濺到了雪地上,而肯恩的額角也迅速紅腫,有些地方還緩緩流下了殷紅。

“嘶……呼……”

“唔咳,咳咳,哈……咳咳。”

兩個人咬著牙,發出咆孝般的痛呼,各自向後退讓了幾步,而且都在搖頭晃腦,試圖在滿眼的星光和波浪狀的地面中間找到平衡。

巴尼走到他們身旁,望著懸浮在空氣中的兩塊巖輪圓盤發呆。

她把手伸向肯恩掰出來的那塊碎片,上面迴旋的圓環還在散發出沉重的力量。“我只需要靜靜得看著它,哦天吶,我從未感覺到地脈的呼吸如此清晰……”

卡維達也總算從憤怒中緩過勁來。

準確來說她是感受到了大地的力量,沉穩堅韌,包容著毀滅和新生。

她單膝跪下,疲憊地喘著粗氣,血沫從乾涸的嘴唇邊緣被吹出,就像是落魄的戰敗者聞到了故鄉最遙遠的味道。

較小的巖輪圓盤碎片,被卡維達體內的力量所吸引,漂浮著來到她面前。

卡維達伸出手,隔空撫摸,心中從未如此平靜過。“風雪……和歲月的……藝術品。”

她幾乎都要忘記了。

大地除了可怕的裂縫斷崖,還有千里曠野的慈祥,數以萬計的生物棲息在它的掌中,繁衍生息,吹拂著相同的寒風,披拂同一片甘霖與夕陽。

肯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面色痛苦地摸摸額頭,用熒光治癒傷口。

他看向面前的卡維達,彷彿看見一頭被結晶吸引的棕熊,說道:“你的腦袋也是岩石做的,可真夠硬的,就差一點兒,弗倫岡鐸不需要動手,我自己就能幹掉自己了。”

巴尼聽出了肯恩對卡維達的嘲諷。

她笑出聲來,語氣認真地附和道:“或許那樣更好,相信我,他是最恐怖的獸人。”

“哼哼,好吧,向你道歉肯恩。”卡維達破天荒地語氣溫和起來。

巴尼露出噁心的表情說道:“舊神保佑,這比獸人恐怖。”

卡維達多年積攢下來的恐怖怨氣,被【巖輪圓盤】古老的力量暫時安撫,她雖然偏執,卻也是巖拳部落悟性最好的戰士。

肯恩卻沒有讓這種美好持續太久。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將幾枚飄蕩在空氣中的破碎遺物擁入掌心。

卡維達愣愣地看著東西被搶走,隨後勐地意識到——此時巖輪圓盤已經是他的持有物,而且兩姐妹此時還處於鹿靈希波的掌控範圍,貿然爭搶很可能會遭到殘忍的報復。

巴尼往後撤了一步,小心地看著面前的肯恩·布維爾。

她接觸這個年輕人的機會並不多,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預測出他可能做出的行為。

巴尼聯想到此時半個帕洛圖斯比都在等候他的死訊,就有種很惋惜的感覺。

肯恩將【巖輪圓盤】攥在掌心,備註依舊強勢地將其解析完畢,在眾目睽睽之下,只見掌心的東西完全溶解,隨後竟然變成了細沙從指縫中流走。

卡維達和巴尼下意識去接住。

可是碎沫還沒有觸及地面,就被穿林而過的微風給帶走了,彷彿是醒來的夢境,而它的傳說和故事又回到了最遙遠的神話裡,成為北境的信仰,繼續在人們心中流傳。

【你獲得了“巖輪圓盤·殘缺”。】

肯恩精神世界變得更加豐富,吸收狩墮本源以後,原本象徵魔力的霜花此時已經變成了大雪,而巖輪圓盤的虛影就掛在穹頂上。

它靜靜地懸浮在虛無當中,似乎更加完整,意識能夠感受到,卻無法真正地觸及。

肯恩沒有花費時間去研究它的力量,而是脫離自己的精神世界,重新面對神色複雜的兩位戰旌。

他當著眾人的面,輕而易舉地吸收了傳說中舊神的遺物,怪物般的形象差點讓牲性氏族的幾個騎手咬掉舌頭。

肯恩緊接著又招招手,另外半塊更加完整圓盤隨之漂浮過來。

卡維達和巴尼的心完全提起,說實話——作為【維挲】的侍奉者,大地與岩石的兒女,根本無法想象傳說聖物接連覆滅的滋味。

肯恩並沒有做出過激的舉動,接下來,他卻將這珍貴的寶物推到兩位戰旌面前。

卡維達和巴尼變得更加緊張了。

她們腦子裡浮現出不該有的奢望,同時瞪著眼睛,複雜的情緒令兩位神啟戰旌緘口不語,生怕那種奢望泛濫成災,最後凝固成失望。

肯恩的話點燃了她們內心的激動:“這份東西,或許該交給你們保管。”

當卡維達和巴尼問及緣由的時候,眼神似乎在刻意暗示身後的牲性氏族,那些眼睛會把自己的見聞添油加醋地帶給老頭子們,到時候荒原上會出現遙遠。

但是他們太低估肯恩的情商了,也見識到肯恩·布維爾的語言藝術。

“這是鹿靈藏起來的珍貴聖物,而我是被弗倫岡鐸宣判死刑的倒黴鬼……”

肯恩自嘲地冷笑起來。“它不該跟我陪葬,而你們兩個是神啟戰旌,也是地脈·維挲最忠誠的信徒,是我能在尖霊冰灣找到的最佳人緣。”

卡維達和巴尼面面相覷,似乎每有辦法反駁,只能等候下文。

肯恩沒有明確地表示出贈予,甚至反復強調,需要讓她們儲存到弗倫岡鐸的宣戰結束,並且直言不諱地點出兩位戰旌的內心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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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珍貴的寶藏在尖霊冰灣停留了太久,你們沒有辦法像我一樣吸收,最好不要貿然讓遺物遠離周圍的土壤,免得裡面的魔法被削弱。”

他表情嚴肅地說著,彷彿是最中肯的建議。

卡維達和巴尼的眼皮抽動,兩姐妹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說……我們得……派人守在這兒?”

他說:“最好是搬過來,你們身後的子民不計其數,拖出一部分人守護聖物也很正常吧。”

卡維達咳嗽著,沒想到肯恩竟然給她們準備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讓旁邊的牲性氏族年輕人成為了傳話的視窗,故意把訊息釋放出去。

帕洛圖斯比充滿了戰爭,其中資源和信仰是最常見的導火索。

舊神的遺物啊,無數個部落夢寐以求的東西,作為神啟戰旌,為止發動一場遷徙,或者說開墾新家園的偉大戰役也很正常!

卡維達和巴尼竟然都被這理由給說服了。

肯恩接下來說的話,又突然讓兩人變得沉默起來:“你們既然要成為尖霊冰灣的住民,就意味著要跟無數生物與複雜的神明打交道。”

荒原演變的趨勢,繁榮衰弱的種族,妙不可言的平衡。

那些要遵守的規則對於兩位神啟來說不難領悟,最重要的,還是她們對於荒原的敬畏之心,以及更加長遠的目光、更加寬廣的格局。

卡維達和巴尼沉思許久,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

肯恩希望希波和鹿群的事情不再重演。

卡維達目光堅定地抬起頭來:“鹿群是沒有辦法在銅骨松林裡面長久生存下去的,它們沒有辦法獲得足夠多的食物,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走。”

巴尼也點點頭,默契地領悟到了姐妹的意思。

她補充道:“你沒有足夠的人手,牲性氏族的老頭子也騰不出那種精力,所以交給我們吧,我們河岸兩端的戰士足夠強大,也足夠遵守紀律,可以把這幾萬頭鹿送回正確的路。”

牲性氏族的年輕騎手們心中都湧出難言的激動。

他們知道這份承諾背後需要付出的資源和時間,而在戰爭陰霾遮天蔽日的當下,確實沒有多少部落能夠擁有這麼大的手筆。

肯恩那種粗魯的驅趕只能夠在平原使用,往後還有群山和裂縫,危險的泥沼和湖泊。

……

那些年輕的小家夥此時都還沒有明白這其中的另一層深意。

直到騎手們將訊息帶回部落,牲性氏族的前輩們,包括烏森布和幾位長老門圍坐傾聽。

其中最年長的戰旌用鐵杖敲打地面,要求騎手們將談話逐字逐句地複述出來,那些藏在字裡行間的東西逐一解釋,才明白剛才森林裡發生的事情。

烏森布說:“經過這件事,戰旌集會中最好戰的兩位,已經掉轉了矛頭。”

卡維達和巴尼接下來的精力將不再集中於預備到來的遠征,而是要幫助野獸遷徙,同時謀劃著自己部落的發展,正式進駐尖霊冰灣。

兩位神啟戰旌率領自己的子民退出【北境深處】,意味著競爭減弱,矛盾平息。

“北方的無數小部落將得到更多好處,分到的資源多了,爭吵和搏鬥就少了,帕洛圖斯比潛在的那些衝突就減少了。”

長老解釋給下面的年輕人聽。

隨後就有人反對:“可是她們會入侵尖霊冰灣啊……”

“傻孩子,閉嘴學習。”

烏森布教育晚輩向來比較嚴苛,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對肯恩以外的年輕人溫和過。

“你知道亡靈潮死了多少人嗎,你又知道尖霊冰灣少了多個部落嗎?”

紅楓高地守衛戰,摧毀了尖霊冰灣最古老的聯盟之一。

而無數的部落村莊遭到致命打擊,卡維達和巴尼的進駐,根本不會有傻瓜有力氣跳出來反打兩個神啟部落,甚至相反,會有無數人依附過去,視她們為新的頂樑柱。

“這都是那個肯恩……”

“規矩,傳統,你要叫戰旌,蠢蛋東西!”

烏森布舉起手裡的皮鞭做出假動作。

那個臉上帶有雀斑的獵手羞愧地低下頭,渾身發抖,牲性氏族像個大家庭,即便當著其他戰旌的面訓斥對方的晚輩,其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邊跟烏森布相熟的長者出來給晚輩臺階,便安撫了烏森布,示意對方把話說完。

年輕人吞嚥著口水。

他和周圍的騎手親眼旁觀了全程,也問出了大家的心聲:“這些事情,難道真的不是巧合嗎?肯恩戰旌,能想到這麼遠……”

晚輩門年輕氣盛,互相不服氣很正常。

烏森布咬著牙,恨不得把肯恩的故事複述一遍,那些曲折和破局的辦法,根本就不是帕洛圖斯比的土壤能夠養育出來的腦袋。

同樣年輕的璫圖在父親身後保持沉默。

他親眼見過肯恩,短暫的相處,好幾次觀察,忍不住出聲叫出提問者的名字“阿依夏木。”

璫圖曾經在篝火節上跟對方打過架,算是關係不賴的好兄弟。

房間內的騎手們,顯然也很認可璫圖的實力。

隨後只聽這位三屆摔跤冠軍,蔑焰拳手,說道:“那位戰旌,做的事情,說的劃,跟他的年齡完全不符合……他是怪物,是不會被打敗的勐獸。”

騎手們看著璫圖嚴肅的臉,紛紛吞嚥了口水。

阿依夏木顯然不能接受璫圖這麼誇獎一個同齡人,隨後反駁道:“他既然這麼聰明,為什麼要幫助荒原的敵人,那兩個女佔據屠殺鹿群啊,卻得到了禮物!”

冬,鼕鼕。

房間裡爭吵的眾人都變得沉默。

在場的牲性氏族中,有一位威望最高的戰旌。

他皮膚萎縮,老態龍鍾,卻擁有著無與倫比的智慧。

這位老者像是在獵場上授課時那般溫和,聽他說道:

“孩子,所謂平衡,是以靈換命。”

蒼老沙啞的嗓音迴盪在帳篷內部,所有的人都畢恭畢敬地聆聽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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