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天晴的村莊,晨曦輕薄,像是發呆者的沉默。

濛腦腦海中翻騰著黑影,地面冰冷刺骨,鬼影似乎沒有消散,各種沉重的負擔落在肩膀上,低語呢喃。

冰錐融化,蓄水滴落下來,驚醒了這位領矛手。

濛渾身戰慄,他痛苦地睜開了眼睛。

陽光略微晃眼,木板繃著獸皮,潮溼的氈被證明了一場停止不久的凍雨……

他經常負傷,所以立刻就猜出,這裡是臨時營帳的棚頂。

自己竟然還活著?

“對,你醒了。”肯恩說,他光看表情就知道這傢伙在想什麼。“這裡沒有舊神。”

他將雙手搭在膝蓋上,整個人靠著牆壁,【晨昏】置於腳邊,抵住泥磚,泛起令人敬畏的寒芒。

濛不太想延續這個話題。

他甚至不想活著。

在後方的村莊中,桑頓卡亞的居民正在重建,保衛戰的勝利並不意味著結束。

斥候馬不停蹄,魂鴉連夜疾飛。

根據情報,漆冰使徒遭遇了圍剿,這種事情每個季節都會發生,參戰的隊伍包括,冰港附近的部落以及數支僱傭兵。

而現在,他們已經全部聚集於肯恩撤離的平原。

漆冰使徒殘存勢力略微修養過後,似乎決定朝著桑頓卡亞發起最後的進攻——包括近百名重騎兵、闊斧(錘)步兵、鋼矛手以及冰瀑法師。

肯恩望向村莊。

他麾下的部隊正在做戰前準備,民兵清理戰壕,勞工修補破損的圍牆,村婦端著融雪在清洗血跡,桑頓卡亞所有的容器當中,將近一大半都在熬煮魚油……

濛依稀能夠感覺到戰爭將至。

他閉上眼睛,眼前還是會閃過狼人梯隊越過圍牆的樣子,便虛弱地問道:“我殺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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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迫切地想知道戰績,希望能得到一個壓過自責的數量。

“嗯,十隻,或者二十只。”

肯恩微笑著回答:

“甚至更多?但要記住,這可不是在荒原裡獵狼,你殺掉的,可是詛咒異變出來的怪物。”

他說這話的時候,清掃戰場的士兵都點頭附和。

肯恩擁有備註,透過對比數值後發現,這場屠戮報廢掉的武器,遠超之前任何一次討伐或者圍獵。

【晨昏】是【傳說】品質。

它能夠在戰鬥中自動修復,除非瞬間產生了無可挽回的破損,否則是不會輕易壞掉的。

肯恩看向濛,對方頭頂顯示出的血條勉強過半。

他嘗試過好幾次,都無法再灌注經驗值,就像在山洞裡遇到奎瑪的時候一樣,這種恢復能力在短時間內,對同一個人是有限制的。

如果傷勢過重,就沒辦法瞬間恢復健康,剩下的部分,要等上一段時間,或者用藥物調養。

但是治療自己的時候,就沒有這種限制。

濛強迫自己癱坐起來,他捂著沉重的腦袋,低頭說道:“我很抱歉……”

肯恩挑挑眉,而旁邊的朗茲直接脫口而出:“見鬼咯。”

大家相處這麼長時間,誰都沒有見過濛低聲下氣的樣子,尤其是從這傢伙嘴裡說出道歉,你傳到隊伍裡,別人會擺手說你吹牛!

濛眼袋深沉,語氣虛弱且誠懇:“我擅離職守了,最終突破圍牆是我的錯,我本該死守在那裡。”

肯恩聽到這話也抹去了表情。

他闖進村莊大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能夠猜到大致的經過。

桑頓卡亞部隊數量實在太少啦,在做了最必要的安排以後,實在抽調不出人手去填補空缺,出現意外是在所難免的情況。

如果非要追究的話,責任在戰旌自己。

在於,弱小。

肯恩沉默地望向遠方,不知道怎麼回答。

濛聽見了戰旌的嘆息,眼中竟然變得朦朧,荒原裡多年流浪聽過的咒罵,都沒有這一聲嘆息來得沉重。

“在地牢裡見到您的時候,我就知道。”

濛攥緊了纏滿繃帶的拳頭,血液從指間浸潤而出,他說道:

“我沒有您那麼強大,扛不起如此多的責任,我曾妄想過成為您的左膀右臂,可實際上,還是辜負了太多的人,又害死那麼多的同胞,我既配不上信任,也沒有足夠的能力殺敵……”

他失控地咆哮著,多年來,從未傾吐過的心事破口而出。

命運總會無情地施加責難,連串打擊之下,這個僅僅十來冬大小的孩子,徹底崩潰了。

他從嚎啕大哭到撓頭自責,淚水混著血水不斷滴落。

肯恩在這哭聲中感覺到了無比沉重的情感,他很早就覺得——濛有種疏離世界的冷漠。

但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這孩子內心的倒刺早已扎進心臟,令他無法喘息。

濛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他手指開始抓撓地磚,眼前被沉重的黑暗所掩蓋,在痛哭發洩之後,那伴隨自己多年的心魔又來了……

嗷嗚~

洳狼心有所感,它從獸棚跑來,踉蹌著跌在主人身邊。

肯恩立刻上前檢視,又沉入精神世界去觀察濛的虛影,在徹底排除了【詛咒】和【中毒】之後,才放下心來。

【稱號任務:離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讓這具被仇恨侵蝕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義。】

肯恩才想起來,備註中還有個專屬任務。

他又一次檢查,發現濛似乎沉浸在幻覺當中,這種痛苦源於長久的負面情緒積累。

“你相信我嗎?”

肯恩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感覺到一絲顫抖,但沒有反抗。

“是的。”

濛輕聲回答,他眼前已經被黑暗籠罩,在鬼魅冰冷的霧氣中,勉強能感覺到掌心的溫暖。

“聽著,我從未對你失望過。”肯恩輕聲說道。“我不需要你苛責自己,相反,我和桑頓卡亞,都需要你的支援和幫助。”

他真誠地解釋,繼續引導:“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不!”

濛痛苦地悶哼起來,他說:“我身後全都是鬼影,那是我罪孽,我永遠都逃避不了的,讓我死吧,求求了!”

肯恩趕緊拽住他的手,避免這傢伙在崩潰中誤傷自己。

濛還在繼續描述。

這種恐怖的心魔似乎源於冬犄格部落的慘案,漆冰使徒留下的陰影多年來都未曾被治癒。

重重疊疊的鬼魅,稀碎如咒語的呢喃。

“呼~”肯恩略微代入都覺得有些窒息,但他沉默片刻後堅定地說道:“我要你起碼再最後相信我一次。”

濛頭疼得渾身開始戰慄,但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肯恩說:“現在,回頭去直面它們,去好好看看,那些糾纏著你,令你害怕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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