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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陸琉瞧著鎮國公府的馬車走了,看了一會兒,便去了一趟皇宮。

行至御花園,陸琉遠遠就看到前邊熱熱鬧鬧的,隱約還有鳥兒清脆的叫聲。那正在逗鳥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明黃色繡五爪金龍錦袍,白皙如玉的俊臉上漾著燦爛的笑意,眉目微眯,端是一副極開心的模樣。

正是景惠帝。

而景惠帝旁邊,穿著絳紫色金絲繡菊瓣紋宮裝、戴纏絲點翠金步搖的女子,是當今莊太妃。莊太妃自景惠帝生母孝昭太后,也就是昔日的榮妃病逝後,就將景惠帝和明河長公主這倆姐弟養在膝下。景惠帝繼位後,昔日莊妃自然成了莊太妃,且景惠帝將莊太妃當成親母對待,甚是孝順。這會兒莊太妃同外甥女一道來看景惠帝,景惠帝便放下手頭的奏摺,逗畫眉鳥討莊太妃的歡心。

莊太妃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生得端莊嫻靜,因身子有些弱,身上自有一股嬌柔平和之態。

景惠帝孩子氣的朝著莊太妃道:“母妃你瞧,這畫眉鳥多有趣兒啊?母妃的永壽宮太冷清,就該養只這種愛鬧騰的小家夥,早晨起來逗一逗,保管母妃一整日心情都好。”

莊太妃卻是笑笑。

紫檀鑲金絲鳥籠中叫聲悠揚婉轉的鳥兒,鳥兒兩側眼邊各有一條白眉,白眉延伸至頸部,狀如蛾眉,便是畫眉這名兒的來歷。

她道:“恆兒知道母妃不喜聒噪,若是養了這鳥,那可就沒安生日子了。”

景惠帝朝著畫眉鳥吹了幾下口哨,說道:“朕倒是喜歡這小家夥……”正說著,景惠帝身邊的元福道,“皇上,宣王過來了。”

堂兄來了!

景惠帝登時將手頭的鳥籠遞給了元福,看著正朝這邊走來的陸琉,笑臉盈盈上前:“堂兄。”語氣頗為親近,並無半點帝王架子。

陸琉闊步上前,朝著景惠帝和莊太妃行了禮。

莊太妃身邊還有一個穿蜜合色遍地金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梳著隨雲髻,皮膚白皙,模樣端麗秀氣,一雙杏眼又大又亮,甚是水靈。

這小姑娘,正是陳府七姑娘——長房嫡女陳凝蕎。

陳凝蕎的孃親是莊太妃的親姐姐,莊太妃無所出,膝下除卻景惠帝和明河長公主外,也就這位外甥女陳凝蕎常進宮來陪陪她。

陳凝蕎施施然上前,蜜粉色鑲銀絲蘇緞長裙裙襬逶迤,舉止優雅的行了禮,聲音清甜道:“臣女見過王爺。”

陸琉淡淡掃了一眼,薄唇輕啟道:“不必多禮。”

意料之中的冷漠。陳凝蕎面上有些失落,不過之後就立馬恢復了正常神態,乖乖巧巧的站在莊太妃的身旁,偶爾抬眸打量一下眼前這位高大俊美的男子。都說這位宣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可偏偏卻生得一副仙人模樣。陳凝蕎已經十四,過了年就十五了,如今家裡正為她說親,可選來選去,也沒個中意的。

偷偷瞧了幾眼,陳凝蕎一張臉兒泛紅,俏麗如春日海棠。

莊太妃看在眼裡,嘴角微揚著,心下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知道宣王同皇上有事相商,莊太妃朝著景惠帝耐心的叮囑關切一番,便領著外甥女回自己的永壽宮。

人走了,景惠帝才上前朝著陸琉擠眉弄眼,說道:“你瞧,朕這位小表妹,今年十四,這家世模樣,若是當你的王妃也是使得的……”見男人神情冷漠,景惠帝機靈,曉得自己說錯了話,忙道,“成,朕不提這事兒還不成嘛。不過堂兄,朕真的勸你一句,早些娶個媳婦兒,那小日子過得才美。”

說著,又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小表妹,景惠帝臉上充滿青春朝氣。可惜,他還是得委屈了表妹。

聊了一會兒閒話,二人走在御花園青石鋪就的小徑上,這才說起了正事。

景惠帝道,“……禮部儀制司朗中,堂兄可有什麼想法?”他見陸琉沒說話,繼續說道,“朕瞧了瞧,倒是覺得喬循不錯,年輕有為。”

陸琉未多想,步子一停,說道:“喬循年紀尚輕,且有些心浮氣躁,皇上若想重用,還得磨練幾年。”

景惠帝原本沒什麼主意,只是想到昨兒這堂兄去了喬府給喬太傅賀壽,這才想著,既然喬循是喬太傅的嫡孫,那不如選他——未料堂兄並沒有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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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惠帝從來不會對堂兄的意見有所懷疑,點頭贊同道:“堂兄說得有道理,是朕想得不周全……”他摸著下巴思索了片刻,又道,“要不選蔡歧吧。蔡歧這人雖然不出挑,但也算是勤勤懇懇,是個實在人。”

陸琉點頭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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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還在為耳墜之事發愁呢。畢竟這等女兒家的物件,不能落在男子的手上。可那人是陸琉,她卻有些莫名的信任感。

只是信任歸信任,耳墜若真在陸琉的手裡,她得要回來才是。

可這回之後,喬氏就不允許江妙出門了。

直到這一日,江承許半夜高燒不止,說是得了風寒,江妙看完病怏怏的二哥之後,才想著找薛今月。江妙知道這樣不好。可就是因為上輩子薛今月是她的二嫂嫂,所以在江妙的心裡,明白她二哥是不會真的欺負人家小姑娘的。

他二哥平日話少,可生病了,最是需要人關心,特別是喜歡的人的關心。

江妙以出門給二哥買蜜餞為由,纏著喬氏點了頭,去了長興街的果脯鋪子。

出門前,特意給薛今月捎了信。

她二哥瞧著冷冰冰的,站在他面前一貫有安全感,可就是這麼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偏生是個怕苦的,每回若是生病要喝藥,得像小姑娘似的準備蜜餞。反倒是她這個打小的藥罐子,喝藥就像喝開水似得,眉頭都不皺一下

進了鋪子,江妙正選著果脯呢,就見外頭有一男一女走了進來。

進來的年輕男子,穿天青色圓領長袍,高高瘦瘦,長眉入鬢,眉目風流,正是鎮國公府三房庶子江承寒。江承寒是謝姨娘所出,幼時生得聰慧機靈,江三爺原本就愛屋及烏,對這個兒子甚是寵愛,兒子聰明,越發對江承寒寵溺至極了。

不過這江承寒的確像極了江三爺,生性風流,早早的開了葷,如今身邊的美貌丫鬟,個個都是被他破了身的。

江妙同三房的兩個嫡出堂兄倒是關係不錯,同江承寒卻接觸不多,目下瞧著,倒是客氣的喊了一聲:“七哥。”

小姑娘的嗓音清甜悅耳,江承寒心情愉悅的笑了笑。

雖說近幾年江三爺同江正懋的關系不大好,而且謝姨娘對喬氏也存著幾分怨恨,按理說江承寒對江妙也應不喜。可恰恰相反——江承寒同府中的其他幾位兄長一樣,對江妙這個堂妹喜歡的緊。

江承寒上前,桃花眼兒含笑,道:“妙妙也在。買果脯嗎?喜歡什麼,今兒七哥請客。”

江承寒客氣,且這果脯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江妙自然沒矯情,大大方方的選了幾樣,朝著江承寒道:“謝謝七哥。”

江承寒點點頭,這才一拍腦袋瓜子,彷彿是忘記了什麼要緊事兒,朝著一旁同他一道進來的小姑娘道:“瞧見妙妙,我就把姨母給忘了,這鋪子的果脯味兒不錯,姨母可以先嚐嚐看。”

江承寒的姨母,除卻謝姨娘的親妹妹謝茵,還會有誰?

江妙也沒想到,謝茵居然回來了。不過,江妙早些時候還是聽到一些訊息的,如今謝茵到了要說親的年紀,謝姨娘自然會想法子替謝茵在望城尋個夫家,日後姐妹往來也好方便些。江妙淡淡掃了一眼,瞧著謝茵衣著素雅,頭飾簡單,靜靜站在那兒,漂亮得恍若空谷幽蘭一般惹人憐愛。

……倒是和上輩子沒什麼區別。

總歸是年紀大了些,不像幼時那般沉不住氣,謝茵朝著她禮貌的含笑頷首:“江姑娘。”

江妙也叫了一聲:“謝姑娘。”

江妙要在這兒等薛今月,江承寒和謝茵買了果脯就出去了。

二人剛出去,薛今月就進來了。

薛今月的記性倒是不差,拉著的衣袖指了指走出去的謝茵,小聲道:“妙妙,那不是謝茵嗎?她怎麼回來了?”

江妙語氣懶洋洋的說道:“謝茵就謝姨娘一個親姐姐,若是回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兒。”

薛今月撇撇嘴,道:“我小時候就不喜歡她,現在瞧著她,還是覺著討厭的緊……”她順手從江妙手裡捧著的紙袋子裡拿了一顆杏脯,往嘴裡一扔,說道,“你不是不喜歡吃杏脯的嗎?怎麼今兒買了?”

江妙正想法子準備開口呢,一聽薛今月這般問,便幽幽嘆氣,攏了攏眉道:“我二哥病了,這果脯是買給他吃的,你也知道,我二哥最怕苦了。”

“……病了?”

薛今月嚼著嘴裡的杏脯,小聲問道,“二表哥病得嚴重嗎?他沒事吧?”

聽著這般關切的語氣,江妙心下暗暗偷笑,覺著有戲,說道:“昨兒燒得挺嚴重的,今日燒倒是退了,不過還躺在榻上呢……噯,今月,正巧你陪我一道去看看我二哥吧。我二哥看見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見二表哥啊。薛今月心下小小的猶豫了一下,抬眸對上江妙水亮亮的大眼睛,木木的點頭道:“好、好吧。”心裡卻擔憂著,二表哥平日瞧著挺體格挺好的,大抵不會很嚴重吧。

江承許住在綴景院,院子外頭種著一片翠竹,環境倒是雅緻清幽。

江妙領著薛今月進屋,裡頭有一個美貌窈窕的小丫鬟侍奉左右。這丫鬟名喚卷碧,是綴景院的大丫鬟,倒是將綴景院的一切事物管理的井井有條。

卷碧著一襲普通的碧綠比甲,美貌能幹,行事也落落大方,瞧著江妙和薛今月進來,屈膝行禮:“姑娘,薛姑娘。”

薛今月抬眸朝著卷碧看了一眼。她並非一無所知的小姑娘,知曉貼身伺候的丫鬟意味著什麼,又見這位卷碧生得這般清麗可人,想起那日在喬府江承許對她說得話,心裡突然有些悶悶的,眉頭微微蹙了蹙。她看了一眼榻上的江承許,瞧他一臉病態,的確有些憔悴。

“你下去吧。”江承許的聲音有些暗啞。這話是對卷碧說的。

江妙也是個識趣兒的,笑吟吟道:“我同卷碧一道去廚房看看藥煎好了沒。”說著,就朝著卷碧使了一個眼色,同她出去了。

薛今月愣愣站在原地,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江妙給騙過來了。她抬眸怯怯的看著榻上的病弱男子,忽然有一種進了狼窩的感覺。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聽得男人開口說了二字,這才小心翼翼挪步走了過去。

江妙同卷碧出去,問了自家二哥的情況,聽得卷碧回答的有條不紊,這才露出讚許的目光。

她知她二哥優秀,卷碧又是年輕輕的小姑娘,朝夕相處,難免會生出情愫來。而且大戶人家公子的貼身丫鬟,本就有那方面的安排,加之卷碧容貌出眾,能力過人,若說心裡只想著一輩子甘心當一個小丫鬟,她也是不信的。

不過她信得過他二哥。

饒是上輩子,今月嫁人,她二哥也沒有碰過身邊的丫鬟。今月成親,他還去喝了喜酒。那會兒她見二哥情緒平靜,同往常無異,還以為對今月沒那麼上心,後來還是卷碧告訴她,她二哥經常徹夜不眠,坐在榻邊發呆,亦或是一個人喝酒。喝醉了,還不許人近身伺候。有一回,有個新來的丫鬟,瞧著她二哥喝醉,偷偷爬上了她二哥的床,最後卻被他二哥扔了出去。這些事情,都是卷碧哭著告訴她的,她還求她去將今月找來,安撫一下她二哥。可那時候,今月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之後今月嫁給他二哥,二人夫妻關係不合,可卷碧並未趁虛而入,而是專心伺候這位夫人,忠心耿耿。

今日她帶今月過來,以卷碧這般的聰慧,定然會猜到他二哥非今月不娶。若是能早些斷了念頭,也算是一件好事。

江妙在院子裡待了一會兒,瞧著時候差不多了,這才走進屋去。總不能讓二人待得太久。

江妙一進去,薛今月就跑到了她的身邊,抓著她的手臂,腦袋略微低著,臉頰紅彤彤的。她支支吾吾道:“妙妙,我還有事兒,我先回去了。”

江妙想說送送她,可她卻走得匆忙,說完就走了,甚至沒和她二哥打聲招呼。

江妙眨了眨眼,心下犯疑,眼睛朝著榻上穿著白綾寢衣的二哥看去,見他俊臉柔和,此刻心情倒是不錯。

江承許朝著自家妹妹招了招手。

江妙乖乖的過去。

江承許伸手撫了撫自家妹妹的小腦袋,眼眸溫溫和和,道:“妙妙,謝謝你。”

江妙笑笑。她有什麼好謝的?她是他親妹妹啊,而且,她也沒做什麼。

自薛今月來過之後,江承許的風寒便很快好了起來,若非江妙親眼看見過她二哥病弱的模樣,還真以為她二哥是裝病呢。

這日江妙在院子裡喂小鹿長福。雖說不能像長公主一樣給它單獨弄了院子,可江妙琢磨著,找個時間帶它出去遛一遛。不過這長福倒是個有脾氣的,平日裡只肯親近她,在其他人眼裡,樣子別提有多高傲了。

她喂著長福吃草,寶綠跑了過來,悄悄在她耳畔道:“姑娘,今兒宣王來咱們府上了。”

陸琉。

她還想找他要回耳墜呢,他這是……

下一刻,便聽寶綠道:“國公爺同宣王彷彿有要事商量,這會兒二人在書房談事呢。”

不是專程來找她的。江妙突然有一種自作多情的尷尬感。想著如今陸琉的身份,的確不會像小時候那般,專程來看她。而且男女大妨,也是不合禮數。

江妙若有所思,邊上原是沉默的小鹿倒是忽然鬧騰了起來,見它掉了個頭,甩了甩尾巴,就雄赳赳氣昂昂的直接跑出了院子。

寶巾和寶綠忙上前去追。江妙也提了提裙襬追了上去。江妙心道:平日長福乖巧聽話,今日這是怎麼了?

她怕驚嚇到它,沒有命其他人追,而是自己悄悄的跟了上去。

走過長廊,穿過月洞門,一直到了前院。

追了整整一刻鍾,江妙才見那小鹿在前頭挺了下來。她額頭滿是汗,微微張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不遠處桂花樹下,小鹿親暱的蹭著男人的手臂,一如初見時那般的諂媚。

陸琉低頭瞧著這鹿,倒是覺著這幾日養胖了不少,看來鎮國公府的伙食倒是不錯。他抬頭,看著不遠處跑得氣喘吁吁的小姑娘,眉目忽然溫和了一些。

既然遇著了,江妙乾脆大大方方走了過去。

她站在陸琉的面前,沒像平日那般乖巧行禮,而是伸手,掌心朝上。

一副要債的架勢。

陸琉低頭看著眼前小姑娘這纖細嬌嫩的小手,又抬頭靜靜瞧著她粉嫩嫩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明知故問道:“什麼意思?”

江妙鼓了鼓腮幫子,不滿道:“王爺把耳墜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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