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呆在妖族嗎?為何又來到這兒?”白子歸思索了一會,擰眉反問。紅萼道:“你為何而來,我就為何而來。”說了跟沒說一樣。白子歸深望她一眼,拿起空碗出了密室。

見他從密室走出,宮澈自書案後起身,溫聲道:“我今晚就幫你恢復記憶。”

“去我住的院落。”白子歸語氣平淡,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

宮澈眸光微閃:“好。”

走在幽靜的小道上,白子歸忽然低喚:“阡陌。”

宮澈看向他:“嗯?”

“你想我恢復記憶?”白子歸不知自己為何要問這話,可就是控制不住想知道身旁之人是怎麼想的。“難道你不想?”宮澈臉上浮起抹微笑,月華映照,襯得他俊逸的容顏愈發清逸絕倫。“我覺得我記憶缺失……必事出有因。”白子歸的聲音裡帶了絲惆悵。

宮澈聞言,半晌才道:“想知道有無因由,等你恢復記憶自然會知道。”

白子歸輕頷首:“嗯,你說的對。”

夜,靜籟得讓人心頭料峭。

桌上燭火搖曳,忽明忽暗,宮澈準備好一切,準備替白子歸恢復記憶。

“盤膝坐在榻上,雙目閉闔,什麼都別想。”指著軟榻,他對坐在椅上的白子歸道。白子歸“嗯”了聲,起身照做。

為了白子歸能恢復記憶,宮澈需要啟用靈魂的力量,明知對自身各方面損耗不小,他也不得不做。

提步上前,他道:“我要開始了。”白子歸點點頭。強盛的精神力無聲無息地穿透著白子歸的大腦,儘可能地牽引白子歸,以期生出共鳴。驀地,白子歸臉色煞白,彎下腰身,雙手抱住頭,嘴裡發出壓抑的低吟聲,仿若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雙目緊閉,濃而密的睫毛顫動著,額上汗珠密佈,沿著他的臉龐滑落,打在雪白的衣袍上,立時蘊染出一朵朵碎花。

宮澈沒有停下,他的額頭亦有汗水滲出,溼了他的雙鬢,俊逸的五官因強烈的刺痛變得扭曲起來。腦中似有不計其數的銀針在穿刺,時間在這一刻好似過去的很慢,很艱難,約莫過去半個時辰,白子歸先受不住腦中的刺痛,身子一歪暈倒在榻上。

“子……子歸……”宮澈見狀,心中一緊,卻還沒等道出一句完整之語,身子也向榻上倒去。聽到屋裡的動靜,玄一推門快步進屋,給兩人喂下宮澈事前讓準備的兩碗止痛凝神的湯藥,這才先後將二人抱到寬大舒適的床上躺好。

小廚房裡還熬著湯藥,安置好宮澈和自家主子,玄一又疾步奔回小廚房。

兩刻多鍾後,宮澈先從昏睡中醒轉。

玄一剛從屋外走進來,見狀,一臉恭敬道:“王爺醒了。”

“嗯。”宮澈頷首,略感吃力地坐起身,靠著床頭,扶額道:“你主子醒了嗎?”頭好不沉重,他還沒顧上看身旁位置,因此並不知白子歸就在他一側躺著。

話出口,他發覺自己的嗓音沙啞,喉嚨乾涸難耐,隱約間還有些發疼。

“沒呢。”玄一倒了杯水遞給宮澈,接著目光往床裡側看了眼。瞥到他的視線,宮澈轉過頭,瞬間尷尬不已。

玄一瞧他神色發生變化,忙出言解釋:“為方便照顧王爺……”沒等他道完後話,宮澈擺擺手,截斷他之言:“沒什麼。”喝了水後,喉嚨一下子舒服不少。

“好生照看你主子。”下床理好袍擺,宮澈吩咐玄一一句,提步而去。

該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子歸的意志力,及其失憶的程度了。

“師父……”

白子歸此刻正沉浸在夢裡,或者說是回憶中比較準確……

山花遍野,泉水叮咚,清風拂面,逸塵雙手負於身後,疏冷的目光凝注在小徒兒身上,語氣輕淡聽不出情緒:“我已不是你的師父。”

“我知道錯了,師父,我真得知道錯了。”白子歸跪在他面前,形容甚是狼狽。

逸塵挪目,遙望遠方天際:“現在知道錯有何用?因為你,多少無辜的人死了。”

“師父,我……我只是為了報恩……”阡陌追隨小蝶兒墜入輪迴,他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在這大晉,終沒忍住,揹著所有人到了這人世,誰知……誰知等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傷得很重,至於為何所傷,他是半點都不知道,只知清醒後自個躺在一頂寬敞舒適,極為奢華的帳篷中。

後來他知道自己被一人類女子所救,而那女子身份尊貴,因此,他才會被安置在這麼不同尋常的帳篷裡養傷。

“報恩?”逸塵清逸絕塵的臉上依舊無甚表情:“為報恩你就昧著良心,捏造證據陷害無辜之人。”

白子歸眼裡淚水滾落,聲音低啞為自己辯解:“是,我是捏造證據,可是給那些人定罪的是他們的皇上。”

“你在推卸責任。”逸塵掃他一眼,目光再度挪離。

“沒有,我沒有推卸責任,師父,是大晉的皇上昏庸,才會著了我的道,等一切無法挽回後,我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救他的女子是草原上一個大部落的公主,其父是大汗,傷好後,他只想報完恩就離開,所以在一次偶然中聽到對方遇到難處,便沒有多想應承會將事情辦妥。

山風吹拂,銀髮飛揚,勝雪白袍發出獵獵聲響,逸塵聞他之言,沉默良久,道:“你我師師徒情分已盡,從此後,再無瓜葛。”說著,他從遠方天際收回目光,定定地凝向白子歸:“但為確保你不會再做出害人之事,我只能塵封你在此之前的記憶。”

不待音落,他在白子歸驚愕的目光中,抬手開始施法。

“師……師父……”

白子歸嘴角噏動,淚水自眼角湧出,順著臉龐滑至鬢髮中,臉上表情極其痛苦不堪。

“主子,主子……你怎麼了?”

玄一看到他這樣,滿目關切,連聲喚道。

解決掉絕門,雲輕舞心裡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在她看來,除掉九尾狐妖,除掉雪無痕才算是徹底幫雲鴻珂報仇,至於淳王,命運已定,她完全不用操心,但對其近日的訊息,她還是有特意吩咐風多加留意。

陽光透窗而入,看著桌上基本沒怎麼動的膳食,某女從袖中掏出方白色絹帕拭了嘴角,然後漱口往書房而去。宮衍天不亮便已回宮,考慮到雲鴻珂的情況,雲輕舞決定在宮外再多留兩日,對此宮衍沒有異議。

“公子。”

風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袍,神色恭敬立於書房中央。輕點頭,算是和他打了招呼,雲輕舞淺聲問:“怎這會子過來了?”風還沒啟口,她清越的嗓音再度揚起:“是淳王府那邊出現了什麼情況?”

“淳王從今個一早就開始七竅出血,看樣子只怕活不過今日。”風如實稟道。

雲輕舞微微笑了笑,勾唇:“他很痛苦吧?”

“這兩日從早到晚都抱腹在床上打滾。”敢找公子不痛快,簡直就是上趕子到閻王面前報道。雲輕舞明眸閃了閃,半晌沒有啟口。風眼神微動,有些遲疑道:“公子,您真要取淳王的命?”

“不可以嗎?”雲輕舞挑眉。

風搖頭,但還是道出心裡話:“屬下就是擔心皇上會為此罪責公子,還有太子殿下那……”他的聲音壓得比較低,畢竟小心謹慎點總沒有錯。雲輕舞抬眸,不解地看他一眼:“皇上罪責我,這話從何說起?”對於他的後半句,她自動忽略。

“淳王再怎麼說也是龍嗣,公子對其下死手,屬下擔心皇上一怒之下降罪公子。”風道。

雲輕舞雲淡風清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不覺得自己有錯。”皇帝若要治罪於她,用不著隱忍不動,再說了,即便他有那個心,也要看她家男人會不會讓其如願。垂下眼簾,雲輕舞端起桌上的茶盞呷了口,緩聲道:“他是自作孽不可活,皇上必知曉他的行徑,否則,不會對其不聞不問。”

說起來,在雲鴻珂遭遇的這件事裡,最該死的無外乎三人——九尾狐妖、雪無痕、雲鴻戩。而淳王不過是放縱自己的惡習,施虐雲鴻珂,以其身份即便有一死,也是皇帝說了算,但誰讓他瞎了一雙眼,觸碰到雲輕舞的逆鱗,這就斬斷了他所有的後路。

更何況他還背負著好幾條人命,皇帝想要包庇,除非置民心不顧,做昏庸之君。而就雲輕舞對皇帝的瞭解,其人足夠睿智,否則,也不會在呂宋村一事中,始終堅信太子的人品。

“也就是說皇上有意放任公子的做法?”風問。

“有嗎?”雲輕舞眼瞼微垂,安靜地品著手中的香茗,讓風看不清她的情緒。

半晌,她仰起臉,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不過,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裡,我不會有事。”

風聞言,心下一鬆:“公子不會有事就好。”

雲輕舞在風雨雷電面前從未特意表現過什麼,但四人對其卻尤為敬重,緣由麼,無非是她平日裡做出的、在她看來普普通通的每件事,都令他們感到震撼,感到由衷佩服。再有就是,她有著一雙清湛幽深的眼眸,而能擁有如此眼神的女子,在他們的認知裡,那是相當聰慧深沉,心思很難讓人猜透。

所以啊,自打奉前門主之命認少門主為主子,他們絲毫不敢,也不願對雲輕舞生出二心。

“我吩咐下去的事可都有順利進行?”放下茶盞,雲輕舞輕叩著桌面,淺聲問。她要找出寧王藏匿的所有勢力,要無聲無息一一剷除,看他還如何給她家男人在暗中下絆子。

風恭敬作答:“沒出什麼岔子,不過……”

“不過什麼?”雲輕舞挑眉。風慚愧,道:“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出寧王隱藏在民間的暗勢力。”

雲輕舞沒有給他壓力:“用心找就是,總能發現蛛絲馬跡。”

“是。”風應聲,接著揖手道:“屬下定不會讓公子失望。”雲輕舞頷首,臉上浮起讚許之色:“你辦事我放心,雨和雷電也是好的,有你們在我身邊,我做起事來得心應手,好好幹,等眼前這些麻煩事都處理妥當後,我就給你們成家,讓你們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舒心日子。”

她這話一出,風當即臉上一紅,且眨眼紅到耳根子上。

被他窘迫的樣子逗得“撲哧”一笑,雲輕舞打趣道:“臉皮真薄。”風本就尷尬得不行,又聽她如此打趣,一個沒忍住,別過頭猛咳了起來。瞧他不好意思地錯開自己的視線看向旁處,雲輕舞笑著搖了搖頭,道:“日後你們若想建功立業,我可以讓殿下在軍中給你們安排個位置。”

風一怔,轉瞬回過神,揖手道:“屬下願一生追隨公子左右。”身處靈鷲門,身處江湖,自由自在沒什麼不好,他是打心裡希望畢生為公子做事,相信雨和雷電和他的想法一樣。

見他態度堅決,雲輕舞笑道:“好了,這個話題咱們暫時先放到一邊,等日後你們四人有意,我再與殿下提及。”風訝異地看她一眼,發自心底相信雲輕舞之言非虛,於是乎,對其愈發敬重。

他很感激雲輕舞的信任,感激自己有這麼一位了不起的主子,也只有這樣的主子才能讓追隨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毫無保留地為其奉上忠心。

寧王府,前院書房。

“既然你什麼都想起來了,為何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宮澈修眉緊皺,滿目不解地看著白子歸問。

“是師父封印了我的記憶。”

靜默良久,白子歸聲音悲涼道:“多年前我為你尋到這人世,不幸受傷被人所救,後來為報恩做了件錯事,害得兩百多人丟了性命,師父知道此事後,堅決和我斷絕了關係。”

宮澈怔然,片刻後勸道:“事情已然發生,多想只會讓自己心裡不好受,你還是看開些吧!”

“那你呢?你可看開了?”

收斂心緒,白子歸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傷蝶兒至深,為何不願放手?還有,你確定雲公子就是蝶兒嗎?如果我感知無誤,倒是那位莫雲姑娘極有可能是蝶兒轉世。”宮澈眼神執著:“我不可能放手。至於你口中的莫雲姑娘,我不認識她是哪個,我只知輕狂就是蝶兒,就是我的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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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你……”看到他眼裡蔓延而開的痛楚,白子歸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宮澈聲音沙啞,言詞堅定:“歷經數世輪迴,我都弄丟了蝶兒……我知道是我不夠好,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抓不住蝶兒的手,才會每世錯過她,看著她慘死在眼前,這一世,誰也不能阻止我和她在一起,這一世我要給她所有最好的,要她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

“或許你們有緣無分,又何必強求?”歷經數世輪迴?既然輪迴數世都沒能相守在一起,只能說明兩人間沒有姻緣線。蝶兒,小蝶兒,容顏絕美出塵,甚是可愛靈動,聲聲喚他小師叔的小丫頭,被愛所傷,為了大義,捨棄自己的生命……

血,鮮紅的血浸染了八卦圓盤上的每條紋路,她就如凋零的花兒躺在擎天懷中,隨後化作朵朵悽豔的夭紅,在諸人眼前沒了蹤影。

“強求?我沒有強求,她本來就是我的妻子。”宮澈的聲音拉回他飄遠的思緒,抬眼看向對方,就見其目中痛楚愈發濃郁。

抿了抿唇,白子歸道:“可你沒有珍惜她。”

“你難道到這裡來是為阻止我和蝶兒在一起?”宮澈置於膝上的雙手握緊,一字一句道:“我說了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就是你也不能。”

“我……”

他是來阻止他們在一起的嗎?如若不是,他又來這人世作甚?

白子歸啞舌,怔怔地道不出一語。

“子歸,你若想留在我身邊,我自然高興,要是想離開我也不攔你,但還請你記住,我的私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宮澈神色微冷,出口之語不容置喙。

夕陽餘暉漸籠,白子歸起身,嘆息道:“歷經數世輪迴,你還是這麼執拗。”語罷,他走出書房。

風在夜幕落下後不久,再次來到寧遠侯府。

“公子,淳王死了,死相慘不忍睹。”

“嗯,我知道了。”

“公子可還有什麼交代?”

“暫時沒有。”吃下那粒藥丸,死相能好看才怪。

雲輕舞當晚丟進淳王口中的藥丸,會讓其承受數日生不如死的痛苦,而後,會逐漸腐爛他的五臟六腑,致其七竅流血,一命嗚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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