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出妻子的真實身份,眼下自然不可以;可要這麼一直瞞著好友,他總擔心會出事。

是啊,他在擔心,尤其是剛一番對話,令那份擔心愈發變得濃郁。

“瑾,我只能說你會知道她是誰,但目前真不是時候。”斂起心緒,宮衍認真而鄭重地道:“忘記她吧,她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沐瑾從他的言語中似乎聽出些什麼了,只見他微微一笑,道:“忘與不忘有什麼不同?我只是被她隨手救了一命,即便再見,她恐怕對我也沒甚印象。”

宮衍靜默,沒就這個話題再多言,而是道:“血幻宮最近沒見有什麼動作,想必是那邊的據點暴露,讓他們不得不有所收斂。但玉女失.貞,卻在這段時間有些多了!”

沐瑾道:“那就查,讓下面的人竭力去查,邪不壓正,總會有結果的。”

皎潔的月色落在宮衍身上,將他俊美絕倫的容顏映照得不似真人。

臉龐光潔白.皙,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烏黑深邃的眸,泛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他今天有來你府上了?”他輕啟唇,淡淡地問了句。

“來了。”沐瑾唇角微翹,道:“似乎被你猜著了呢!”

與他視線相對,宮衍目中染上一絲興味:“哦?露出馬腳了?”

“先是有意無意地提出要我尚公主,跟著聽我說不想接手家裡的產業,急聲阻止,好一番規勸,從這不難看出他有那個心思。”沐瑾言語輕緩,敘說著今日寧王來府上探望他的目的,聞他之言,宮衍嘴角勾唇一抹冷笑:“就等著他有所行動呢!”

“或許他已經有所動作了呢?”

沐瑾好看的眉上挑,言語間帶了絲興味。他注視著宮衍,俊美近乎妖孽的臉上,寫滿了八卦。宮衍就算聽不出他話中之意,卻不難看出他此時玩味中帶著戲謔的面部表情。“我那是在應對他的計劃而為,你別想多了!”眸中迸射出難掩的寒芒,他薄唇微啟,幽幽道。

“我多不多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會不會多想。”沐瑾給他一個你懂的眼神,見宮衍抿唇不語,他忽然詭異一笑,又道:“其實也沒什麼,你可是太子,後院要多少個女人都沒問題,太子妃若有意見,大不了打入冷宮,亦或者趕出宮就是。”

宮衍瞪他一眼,道:“我說過不會負她,那就絕不會。”

“唉!真想見見太子妃呢,問問她究竟是如何收服我晉王朝無雙太子殿下的。”小魔女,你是她麼?太子妃,靈鷲宮少掌門,你們是同一個人麼?沐瑾如是想到。

微涼的夜風進殿中,長平公主蜷縮在床上,睡得極其不踏實。

“公主,你要去做什麼?”看了一眼昏暗幽深的長廊,宮婢海棠道。

“本宮餓了,本宮要去膳房找吃的。”

“可這會子都很晚了,廊上宮燈又極少,過去萬一,萬一遇到……”

“那怎麼辦?本宮每天都吃不飽,難不成要這麼活活餓死嗎?”

“要不,要不咱們走快點,要是膳房有吃食,拿了咱們就離開。”

海棠裝著膽兒道。

“好,本宮聽你的,等本宮被父皇召回皇城,本宮一定讓母后好好賞賜你。”

“那倒不用,奴婢只希望有朝一日公主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回到皇城,這樣也不枉皇后娘娘對奴婢的信任。”

“走吧。”

“嗯。”

主僕二人走在光線昏暗的長廊上,聽著嗚嗚的風聲,身子不由自主地連連發抖。

“海棠……海棠你在哪裡……”不見了,人怎麼突然不見了?

“公主是在找奴婢嗎?”

“海棠,你在哪裡?你,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奴婢就在公主身邊啊……”

“本宮看不到你,本宮看不到,你出來好不好,本宮害怕……”

“公主也知道害怕嗎?”

“海棠……海棠,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抱住雙臂,臉兒煞白,四處來回張望。

“自從來到行宮,公主只要氣不順就拿奴婢們出氣,公主可知有多少宮人是死在您手上的?”

“他們,他們都是賤命一條,死了,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本宮是公主,有權決定他們的死活,海棠,你,你別再嚇本宮了,出來吧!”

“怎麼辦?奴婢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呢!奴婢也是賤命一條,而且已被公主三日前命令侍衛給推入湖中淹死了,公主能想起了嗎?”

“不,不!本宮沒有……本宮沒有要處死你,本宮沒有,你是母后安排到本宮身邊的,你對本宮很好,本宮不會那麼對你的,絕對不會那麼對你的。”

“公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才幾日功夫,公主就忘記自己曾做過什麼,奴婢好恨,好傷心!”悽然的哭聲在長廊中忽遠忽近響起,光線不甚明亮的宮燈隨風晃悠個不停,令周圍的氣氛好不詭異,恐怖。

“奴婢打小入宮,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皇后娘娘和您,到頭來卻落得溺斃的下場,奴婢恨啊,因為這股恨意和怨氣,奴婢無法頭胎轉世,公主,您說奴婢該如何是好啊……”長廊中忽然騰起一片霧色來,朦朦朧朧,起起伏伏間,居然帶著一抹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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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奴婢來了呢,您不是要奴婢出來嗎?奴婢這就到您身邊……”

“你,你是鬼……”紅色逐漸飄進,很像是人形:“走開,你給本宮走開!”

“奴婢能去哪裡呢?奴婢能去哪裡……”幽怨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沒多久,又傳來十多道沉冷嗜血,詭異至極的男聲:“公主,還屬下的命來……公主,屬下死得好慘……”伴聲音愈來愈清晰,好多個披肩散發,渾身是血的男女,自四面八方圍攏了過來。

“公主……您怕了嗎?咱們都是您害死的呢!要不是您謀害太子妃,咱們又怎會落得今日這下場。”

“海棠姑娘,你來接公主和咱們一起走吧,畢竟公主和你最親近,由你來接公主上路,想必公主會歡喜的。”霧濛濛中,那些披頭散髮,滿身是血的男女向兩邊分散而開,一條通道豁然出現。

紅紗飄舞,琴案後跪坐著一位紅衣女子,她正在彈奏琴曲。

哀悽幽婉,令人聞之,禁不住潸然淚下。

“公主,和海棠走吧!”

女子抬起頭,笑容甜美,眸光柔和。

然,落在長平公主眼裡,卻森然而恐懼。

“不,不要!”

長平公主連連後退,發了瘋似的連連搖頭。

“嗚嗚……公主這是不想奴婢再服侍您了嗎?”

琴聲戛然而止,海棠眼裡血淚滾落,口耳鼻中亦往出滴著血水:“公主,奴婢是海棠啊,您不認識奴婢了嗎?是皇后娘娘安排奴婢服侍您的,公主……”

“你,你是鬼,走開,你給本宮走開!”

海棠自琴案後起身,一步步逼近,聲音如泣如訴:“公主,您還是就此跟奴婢走吧,要不然,以您的性情,遲早會死得更慘!”

“本宮是人,本宮是人,本宮不是鬼,本宮不會和你走的,滾開,滾開啊!”

“公主是人嗎?在奴婢等人心裡,公主連鬼都不配做!”海棠的聲音開始變得淒厲:“驕縱蠻橫,脾氣上來,就打殺宮人,在公主眼裡,根本沒有是非對錯之分,有的只是高興與不高興,公主,您比鬼可怕多了,像您這樣人小心惡的女子,就不該活在世上,所以,您還是跟奴婢等人走吧!”

“不,本宮不要和你們走,不……”

“那奴婢就親自索公主的命好了!”

海棠血目大睜,裡面滿滿都是恨意。

“海棠姐姐,我來,我來接公主走……”自海棠身後飄來另一紅衣女子,森涼的風兒吹起她散落在額前的碎髮,露出一蒼白至極的臉:“公主,還記得奴婢嗎?奴婢是小鸞,奴婢是小鸞啊,就因為生得貌美,就因為寧王殿下曾對奴婢露出一個微笑,您就將奴婢的雙目親手剜下,又命人將奴婢丟到冷宮外的枯井中,公主,那時您才七歲啊!七歲,多麼天真爛漫的年紀,而您,卻已經學會如何害人,且手段殘忍得令人髮指!”

長平公主張大嘴,說不出話。

“拿命來吧,公主……”

“啊……不要……走開,你們都走開,不要,不要……”

“長平,長平你怎麼了?”

聽到偏殿傳來女兒驚恐,悽絕的喊聲,皇后忙從床上起身,顧不得讓宮婢攙扶,就匆忙趕來。

長平公主是被噩夢驚醒的,這個噩夢太過真實,嚇得她驀地睜開眼,坐起身就往床尾挪。

“長平……”看到女兒長髮散亂,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滴滴掉落,周身顫抖,抱膝蜷縮在床尾,皇后眼裡聚滿了痛色和憐惜:“來,到母后這來,不怕,長平不怕,有母後在,長平不怕!”坐到床邊,她伸出手,語聲輕柔而溫和,喚女兒到自己身邊來。

“我,我不要做鬼……我不要做鬼……不要……”

長平公主抬起頭,眼神空洞,似是沒有焦距一般,又是搖頭,又是顫聲喃喃:“長平不要做鬼,長平不要做鬼……”

“長平,你只是做噩夢了,來,不怕。”眼裡染上淚光,皇后只覺心裡生疼,好好的孩兒,現如今變成這樣,讓她如何不恨那始作俑者?“長平,你回皇城了,這裡是皇宮,是麗宛殿,你現在在母后身邊呢,沒有鬼,你好好看看,有母後和這麼多宮人在,這裡沒有鬼怪敢找你!”

言語到這,她吩咐宮人將偏殿中的所有宮燈都點亮,然後又看向女兒,柔聲道:“看,母后讓宮人將宮燈全點亮了呢,長平乖,到母后身邊來!”

慢慢的,長平公主空洞的眸中有了焦距,她看向皇后,嘴角動了動,跟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母後,母後……長平好怕……”跪爬至皇后懷中,她眼淚刷刷地往下掉個不停。皇后攬住她,動作輕柔拍著她的背,安慰道:“不怕,有母後在呢,再說,你只是身子虛弱,才免不得做噩夢,等身子將養好了,母后的長平又會向原來一樣,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玩兒。”

身子如篩子般抖動得厲害,長平公主放聲哭著,哭了好久,聲音才逐漸轉低。

噩夢?

真是噩夢麼?

沒回皇城前,她在洛陽行宮中第一次從夢中驚醒時,身上是有血印的。

那血印是小鸞所抓……

“公主剜了奴婢的眼睛,那麼公主就將眼睛還給奴婢吧……公主,把您的眼睛給奴婢!”她嘶鳴著,伸手抓過來。尖叫,後退,絕望,眼睜睜地看著她伸出尖銳的指甲,嘴角噙著嗜血的笑容逼近。

“不要!”

捂住眼瞼,背過身,誰知肩上倏然就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醒轉後,打發宮人去殿外候著,透過鏡子,她看到肩上有深深的指甲印,鮮紅的血將白色的中衣已染得不成樣子。

不是噩夢,是真是的,她不是做噩夢,是他們,他們真的有找過她。

自那日起,恐懼隨時隨地伴著她,怎麼也遺忘不了。

女兒渾身顫抖,臉兒煞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皇后眼裡的淚,不知不覺間滾落而下:“母後知道你受苦了,你放心,母後心裡有數,會為你討回公道的!”她語聲憐惜,低語道。

“討回公道?是,我是要討回公道,都是那廢物害得,若不是她,我又怎會被父皇送離皇城,到洛陽行宮受苦?若不是她,我又怎會因為心情不好,拿打殺宮人解氣?若不是她,我又怎會變成現在這幅鬼樣子?”

長平公主眼底恨意湧現,一遍遍地暗自告訴自己:“我回來了,我終於回到皇城了,在洛陽行宮所受的罪,所吃的苦,我會原封不動,不,我會變本加厲還回去!”一切用度減半,按理說,她過得雖不比宮中來得好,但也不至於日日餓肚子,也不至於冬日裡連件像樣的狐裘都沒有,那些宮人該死,是他們,肯定是他們貪了她的份例,肯定是!

“我沒有錯,他們貪我的份例,就該死,我沒有錯!”長平公主暗忖。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走,到母后寢殿去睡。”

皇后抬起手,輕柔地幫女兒理順髮絲,柔聲道。

“母後……母后你哭了,是長平不好,害得母后擔心,落淚!”長平公主雙目紅腫,眼裡寫滿自責:“對不起,對不起!長平不會再任性了,長平要做父皇和母后喜歡的乖女兒,母后信長平嗎?”拭去母後臉上的殘淚,她眼神希冀,定定地看著皇后。

“嗯,母后信,母后信!”

皇后嘴角噙笑,連連點頭。

春光明媚,暖風拂面,碧空萬里無雲,皇城大街上,一群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臉上表情各異,但不難看出,他們目中流露出的鄙夷和同情之色。

“合離?宋慧蓮,你想合離,門都沒有!”

男子身著錦袍,臉色難看,眼裡滿是憤怒。

“你,你別太過分!”

女子裝扮樸素,懷中攬著對六七歲的雙胞女兒,在馬車旁站著,眼裡清淚滴滴滾落,泣聲道:“當初明知我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你卻執意要娶我進府,並對我雙親許諾,說會一輩子對我好,可是後來呢,後來你是怎樣對我的?”

“我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

男子冷哼道。

“是,你是沒缺我們娘仨吃穿,可我們吃的是什麼,在府裡又做的是什麼?我是你的正妻,而你倒好,不與我商量便抬妾室進門,這便也就罷了,你竟然還要我去伺候你的妾室,讓我兩個女兒伺候你那妾室所生的庶女,她們可是府上的嫡小姐!”

女子越說眼裡的痛越是明顯,淚水也是止不住地一直往下掉:“我雖讀書不多,但也知道你那是寵妾滅妻!還有,我身邊的丫頭,哪個沒被你染指過,更為過分的是,你當著我的面,就與她們做苟且之事,你究竟要置我於何地?”

“你少胡說,我幾時那樣過?媚娘又幾時讓你伺候過,還有我何時讓她們姐妹去服侍穗兒了?”男子還算俊朗的臉龐,漲紅一片,手指女子娘仨,怒聲質問。

“沒有嗎?你敢對天發誓,說你沒有嗎?你和你的妾室,不僅將我們娘仨當牛馬使喚,而且動不動,而且動不動就用鞭子抽我們娘仨!”痛聲說到這,女子先是挽起兩個女兒的衣袖,然後又將自己的衣袖往上卷:“大家都看看,這就是劉三公子的作為,我們娘仨苦啊,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帶著兩個女兒選擇離府,選擇與劉三公子合離!”

“想不到啊,劉御史的公子,竟能做出這等惡事!”

“是庶出,這位三公子是庶出,聽說成親沒多久,就被分出去另過了!”

“是庶出,劉御史難道就不該好好教導嗎?養出這麼個寵妾滅妻,拿正妻和嫡女當奴才使喚的兒子,就是他做父親的罪過!”

“沒錯,就是劉御史的罪過。要我說,經六三公子這麼一鬧,劉御史的官位多半是不保囉!”

“嘿,還官位呢,弄不好,今上將劉府一大家子丟進大牢,也是有可能的。”

“真這樣的話,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那你們說說,劉三公子和他的妾室,還有庶女會怎樣啊?”

“要麼流放,要麼入教坊司,嗯,或許被直接砍頭也不是沒有可能。”

“真被砍腦袋,我看,那也是他們該!”

“是啊,確實該,一個本就出身教坊司的賤奴,不知感恩,竟還蠱惑府上的爺們欺辱正妻和嫡女,其心實在可誅啊!”

……

劉三公子聽到人們指指點點的話語,臉上表情變了又變,顯然已經無法再淡定。要說之前他還能挺直腰板,為自己和媚娘母女出言辯駁,那麼在眼前這一大兩小亮出胳膊上的青紫鞭痕後,他著實心虛了!寵妾滅妻?他是寵著媚娘母女,是對宋慧蓮娘仨不怎麼好,可他是一家之主,想怎樣,還用得著看她一個婦人的臉色嗎?

心中憤怒至極,但眼下他只有服軟了,否則,父親和整個劉府因他之故,被今上降罪,那他可真就成罪人了!

想通其中利害,他頓時眼眶泛紅,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一臉愧疚道:“慧蓮,為夫錯了,為夫不該縱著媚娘母女,讓她們欺辱你和苗兒,禾兒姐妹倆,你就原諒為夫一回好不好,為夫向你發誓,定痛改前非,絕不再犯糊塗!”

他說得情真意切,奈何宋慧蓮抽出自己的手,落淚道:“不,我和女兒不會和你回去,你若是念及夫妻一場的情分,就痛快給我一封休書,從此後,咱們老死再不相往來!”合離怕是不可能,只要能離開這假情假意的男人,拿到一封休書她也願意。

“慧蓮,你何必這麼絕情,為夫知道錯了,咱回府好好過日子不成麼?你也不想想,就算為夫給了你休書,你和兩個孩子要如何過活下去?岳父和岳父都已過世五年了,又沒給你留下什麼田產,你這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母女餓死在街頭嗎?”

劉三公子聲淚俱下,再次握住妻子的手:“隨為夫回府吧,好不好?”

“就算我們娘仨餓死,也不會隨你回府,你死心吧!劉世美,我宋慧蓮告訴你,這一輩子,我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認清你的真面目,從而稀裡糊塗嫁給了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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