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黑色的棉襖,黑色的褲子,白色的毛線球帽,手裡還提著一隻大竹籃,籃子裡裝了些青綠的野山菌,還有一些紅棗、枸杞、木耳、蓮藕等食材。

婁曉娥看到劉雪梅,笑道:“幼!你也出門啊?”

“嗯!我媽說想吃野蘑孤湯,我給她送點過去。”

“哎呀,那真巧,我今天做了野雞蛋餅,咱倆分一半吧!”

“行啊!”

兩人在菜市場旁邊找了塊空地坐下,一起聊天。

不知怎麼,兩人越說越投機。

最後婁曉娥問道:“劉姑娘,我聽說現在BJ的房價可貴哩!”

“是呀,都漲到八九百了!”

“那你爸媽……能供得起你讀書嗎?”

劉雪梅低頭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她沉默片刻後,抬頭望向婁曉娥,說道:“我從來沒覺得錢多錢少的區別,因為我爸爸總告訴我,他把所有的工資都交給我媽媽保管,我媽媽想買什麼都由她自己決定,她要是嫌貴,就花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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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曉娥驚訝道:“那你媽媽豈不是無憂無慮?每天啥也不用幹。”

“當然啦,但她肯定會累的,”劉雪梅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我並不希望我爸媽像普通農村的父母那樣辛苦,他們已經盡力掙錢供養我了,我也不應該再奢求什麼。”

婁曉娥點頭贊同:“你說得對。”

劉雪梅又說:“我媽媽有時候挺固執的,認準的東西就不輕易改變。比如我上學,她就非常堅持讓我去唸書,說女孩子必須上文化課才能體面,以前在鄉下教書,雖然也能識字寫名詞兒,但畢竟不方便。她還說,女孩子讀書才能有出路。我拗不過她,就去了。”

說到這裡,劉雪梅露出一抹苦澀的表情:“我從小性格倔強,不愛受委屈,考試成績從沒落下過。但我媽媽就是喜歡我這種性格,覺得我將來肯定是個優秀的人,不會被生活打垮。”

婁曉娥點點頭,安慰道:“沒錯。”

“其實我一直有個願望,”劉雪梅突然抬眸望著她,“我想離開這座城市,換個環境重新生活。”

“哦?”婁曉娥愣住了。

劉雪梅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接著道:“我之所以想離開這裡,主要是覺得城裡壓抑。我們這一輩人生長在這個城市,從小就在城市裡長大,思維習慣和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即使到了現在,仍然有不少人留戀城市,不想搬家。而且我們這些人,大部分都沒有獨立生存的技能,更談不上創業。所以,我們很難適應外面的生活節奏。”

劉雪梅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悲哀:“我不是說我們自卑,或者說沒有信心。但我們的確缺乏生存的勇氣,甚至連努力的意志都喪失了。我們只想著依靠家裡的關係,在哪兒生活都一樣,但卻忽視了,我們的生命不僅屬於自己,還有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子女。”

劉雪梅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聽不見,似乎陷入某段令人傷懷的記憶裡。

良久,劉雪梅才抬起頭,臉頰泛紅,嘴唇顫抖:“我不止一次夢到過,我爸爸媽媽死去,我哥哥姐姐也死去。”

婁曉娥靜靜地聽她說完,心中感觸萬千,忍不住握緊她的手。

“謝謝你能理解。”劉雪梅說道。

“沒關係。”婁曉娥反握住她的手,“我也曾經迷茫過,但我知道,你需要幫助。我們都是孤零零地長在城市裡,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沒有愛人,也沒有親密的家庭。”

劉雪梅笑著搖頭道:“你錯了。我有。我有愛人。”

“哦?”婁曉娥詫異地看著她。

劉雪梅笑容甜美,神態溫柔:“我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玩耍長大。他是我的初戀。”

“啊!原來是青梅竹馬啊!”婁曉娥恍然大悟,“怪不得呢!那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呵呵,是呀,”劉雪梅羞赧地低下頭,喃喃地說,“我和他約好等我18歲成年的時候就結婚。誰承想……”

“怎麼了?”

“唉,我也不知道……”劉雪梅嘆了口氣,“我們約好在12月份領證的,但是……”

劉雪梅欲言又止,眼眶瞬間溼潤了。

婁曉娥連忙安慰她:“別難過,這不能怪你。”

劉雪梅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她咬著嘴唇,“我昨晚夢見他死在了火海裡,我怎麼救都救不活。”

“啊!”婁曉娥驚呼一聲,慌張地說道,“別害怕,別害怕!”

劉雪梅搖搖頭,苦笑一下說:“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你……”婁曉娥皺眉,“你怎麼會……”

劉雪梅悽然道:“我患了產前焦慮症。”

婁曉娥:“產前焦慮症?”

劉雪梅點點頭:“就是產婦在臨盆的時候,會莫名恐懼,精神崩潰。我的情況比較嚴重,醫院建議我先剖腹產。但我捨不得,我寧可順產。”

婁曉娥心中震撼無比,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劉雪梅的遭遇,令人動容。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劉雪梅微微一笑,彷彿已經走出了陰影,“我爸爸媽媽雖然不在了,但我弟弟妹妹都健康快樂的長大。我還嫁給了我愛的人,我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疼愛我的父母,有善良可親的鄰居。這是我的幸運。”

“你很棒!”婁曉娥由衷讚賞。

劉雪梅擺擺手:“我不算最優秀的。”

“你已經足夠優秀了。”

“真的嗎?”劉雪梅眨巴著眼睛,目光清澈,閃爍著憧憬的神采,“我一直覺得自己跟你差距很大。”

“不,”婁曉娥正色說道,“我跟你差很遠,你是個好姑娘。”

“你別妄自菲薄。”劉雪梅急切地辯駁道,“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漂亮的女孩子。”

婁曉娥噗嗤一笑,問道:“你剛才說,你弟弟妹妹健康快樂?”

“嗯。”提及這件事,劉雪梅臉上綻放出欣悅的笑容,“我弟弟今年6歲,妹妹3歲半,都很乖巧懂事。我弟弟還是個小男子漢呢,經常照顧我妹妹。”

“那你爸爸媽媽呢?”婁曉娥疑惑道,“他們還在世界各地工作嗎?”

“不,他們去世了。”

“啊!”婁曉娥怔愣片刻,旋即釋然,“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傷心往事。”

“沒關係的,我已經忘了。”劉雪梅微微垂首,雙肩聳動,顯然在哭泣,“我不敢告訴我媽媽,因為她總擔心我會做傻事。其實,我一直覺得很愧疚,我對不起她們,她們把我撫養大,把最寶貴的東西都給了我。我卻沒能報答他們。”

婁曉娥沉默不語。

劉雪梅繼續說道:“但是他們一定很慶幸,我擁有了幸福快樂的童年,否則我的一生一定會充滿遺憾和痛苦。”

“對啊,你這麼優秀,”婁曉娥安慰她道,“你一定會找到幸福的。”

“但願吧,”劉雪梅嘆息一聲,“只是這樣一來,我就沒法再孝敬二老了。”

“他們在天堂會祝福你的。”婁曉娥鼓勵她道,“我相信,如果你的丈夫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過得開心幸福。”

劉雪梅微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又閒聊了一陣,婁曉娥便告辭離開了。劉雪梅送到門口,輕輕合攏房門,轉身回屋,繼續吃飯。

劉海中坐在餐桌旁邊,用一種同情憐憫的目光打量著她。

劉雪梅拿快子夾菜的動作停住了。她的臉頰漲得通紅,低下頭,尷尬地咳嗽兩聲。

“咳,”劉海中咳嗽一聲,慢條斯理道,“雪梅,剛才的話題咱們再聊聊唄?”

劉雪梅的臉更紅了:“呃……爸,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特殊的事,只是想問問你的感受而已。”劉海中喝了口茶水,“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那個小夥子,是吧?”

“爸……”

“我理解你的感受,”劉海中笑眯眯地看著她,“你肯定會覺得,我當時逼你嫁人,是迫不得已。但是……”

“爸,我沒這麼認為……”

“那你就是喜歡他嘍!”

劉雪梅臉紅得像煮熟的蝦米,訥訥不語。

許衛國咳嗽一聲:“雪梅,你爸爸是為了保護你。”

劉雪梅低著腦袋,聲音細若蚊蠅:“我知道。”

“我知道你懂事兒,所以才逼你嫁人,”劉海中說道,“這些日子,我也在反思自己。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劉雪梅抬起頭,看向她的父親:“您別多想,您是為了我好。”

“哎,”劉海中嘆息一聲,說道,“我不應該逼你,但是你也知道,現在這個社會……”

他看向窗外。

冬日午後的陽光灑進客廳,暖融融的。

“現在這個社會,男人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很平常。”劉海中頓了頓,說道,“我這輩子只娶了你媽一個,但也是花費了我畢生精力的。我們家族的傳統就是如此。”

他緩緩轉頭,看向劉雪梅:“如果你非要跟趙彥軍在一起,我也不勉強你。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爸爸。”

劉雪梅松了口氣,露出輕鬆的表情。

她的確很羨慕許曉婷,羨慕許曉婷有一段浪漫的愛情,羨慕她擁有父母的寵溺,羨慕她有一個全新的家庭,羨慕她的父母。

“我聽說你最近交男朋友了?”

劉雪梅抿嘴一笑,點點頭:“嗯。”

“挺好的,”劉海中拍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勸導她,“我知道你從小嬌生慣養,難免脾氣驕縱,有時候做事也會衝動冒失。但是,我希望你不管做什麼決定,都能三思而行。”

劉雪梅點點頭:“我知道了。”

劉海中說道:“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你就要學著成為一個賢惠的妻子。不管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矛盾,你都要盡量避免和他吵架,包括床上爭執。你們是夫妻,要互相遷就。”

劉雪梅連忙點頭:“我記住了。”

劉海中又叮囑道:“你們結婚以後,我就把家業交給你了。”

“嗯。”劉雪梅又點了點頭。

“你是個好孩子,將來一定會幸福的。”

“……我會努力的。”

“那就好。”劉海中笑了笑,“我去睡午覺了。”

“好。”

劉海中走後,劉雪梅深呼吸幾次,調節情緒。

這時,許小丫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高興地說:“姐姐!”

“小丫,快洗手準備吃晚飯。”

“哦~”許小丫飛奔去衛生間。

劉雪梅擦掉眼角淚痕,端起飯碗,埋頭扒飯。

……

杜月吃飽了飯,收拾好碗快,正要去刷鍋,忽聽院子裡有人喊:“老婆子,老婆子……”

杜月走到院子裡,見一名五十多歲的男子站在牆根底下,手捧一朵粉白色的菊花,神態激動,渾濁的雙眸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他是瘸腿王瘸子。

“瘸大叔。”杜月叫了一句。

瘸子顫抖著嗓音,說道:“老婆子,我今天去山上採藥,路過你家時,看到這盆花……它怎麼死了?”

“啊?它怎麼死了?”

“我剛才看見你在這裡哭,怕你有危險,就趕緊跑過來了。”瘸子指著院門口的石板凳,“老婆子,你先坐下歇一會兒。”

“好的。”

杜月坐下來,瘸子就蹲在旁邊,痴迷地盯著那盆菊花。

杜月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說:“瘸大叔,這是一盆仙人掌,是我昨天去河邊玩,無意間發現的。我見它可愛,就摘了幾顆花芯,用泥巴塗抹了一下,然後就變成這樣了。我覺得這盆菊花挺可惜的。”

瘸子呆立片刻,喃喃道:“原來是仙人掌呀……唉,真可惜,好好一盆花就被毀了……”

杜月說道:“瘸大叔,其實我覺得吧,這盆花雖然可惜,卻也是個機緣巧合,並不值得惋惜。您看,我們每天澆水除草,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婆子。”瘸子點點頭,“但我就是捨不得,這是我的寶貝啊……”

杜月沉默片刻,問道:“瘸大叔,這是您養了十幾年的花嗎?”

瘸子搖搖頭:“這不是我養的。”

杜月驚訝道:“這花不是你養的?”

“不是,這是一個老鄰居留下的。”

“鄰居?”

“就隔壁村子的,姓李,叫李大伯。”

“哦。”

“李大哥的老伴前幾年病逝了。他膝下無子,臨終前託付我,讓我替他照顧這株仙人掌。這仙人掌在我家院子裡栽種了十幾年,我早就當它是我自己的東西了。”

“您是說,您要把它帶回家?”

“對。”

“可是……”杜月猶豫著問道,“您家裡還有別的花嗎?比如芍藥,牡丹什麼的。”

“沒了。我這人不喜歡擺弄花花草草,也不太注意。”

“……”杜月遲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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