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一旦開了口,也不隱瞞了,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噼裡啪啦的說了起來。

閔惟秀覺得,這些話在她內心肯定已經憋了很久了,要不然,也不能夠說得這麼溜啊!

“唉,說起來也是造孽啊!雲霞是一個好孩子,手腳又勤快,你阿孃還在的時候,我還說過,想要討了她給我做兒媳婦。可惜後來……你阿孃沒了,阿爹又大病一場,家中的田地都賣光了不說,還欠了許多外債,可憐雲霞閨女……”

“對外頭都說,她翠紅嫂子給她在城裡尋了個好人家,其實頭回我進城,瞧見了,雲霞那夫君,是個傻子,那口水流得老長老長了,啥都不懂!還老打雲霞!造孽啊!”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被人送回來了,翠紅這個人,慣會裝好人,表面功夫做得好,實際上……唉,家中什麼事情,都是雲霞來做。說是夜裡出來織布,其實都是雲霞織,她坐在一旁納涼吃瓜呢……”

“後頭有一天,我聽到姑嫂二人說悄悄話來著呢,雲霞老實,年紀又比翠紅小好多,長嫂如母,但是這個嫂子說的那話兒,我都聽不下去。”

閔惟秀聽著,看了那栓子一眼,見他畏畏縮縮的,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看,心中嘆了口氣。

夫妻同床共枕這麼些年,她就不信了,他一點兒都不知道自己娘子做的那些事情,他心中猶如明鏡,只是不想為妹妹出頭罷了。

“也真是狠心,第一次為了還債買田地,把雲霞嫁給了一個傻子,也不知道得了多少彩禮錢;這回又想要把雲霞送給去那武夫做小。那會兒雲霞肚子都大了,我問過了,說是那傻子的,夫家不肯認,我看肚子特准,那是個兒子。”

“當時我就勸雲霞了,莫要聽翠紅的。等她把兒子生下來,自己個單獨立一個門戶。這年頭,一個女人帶著兒子一道兒過也是可以的。雲霞勤快,與其在孃家當牛做馬,還不如自己個單獨過。”

“雲霞都聽進去了。後來二十九裡,她就不見了,翠紅說她跟人跑了,我是一萬個不相信的。我之前想著,這苦命的閨女,八成又不知道被娘家人賣到哪裡受罪去了。唉……現在看來……”

張大娘沒有說完,但是人群之中,已經鬨鬧了起來。

盟主夫人如遭雷擊,“啥玩意兒?你說我家那死鬼要討小的?我怎麼絲毫不知道這事兒,他要是敢,老孃剁了他的狗腦袋!一把年紀了,還鬧這玩意也不害臊!”

她說著,越發的堅定了之前的想法,去他娘的死鬼!

老孃明兒個就另外尋個帥老頭兒嫁了去,華山派掌門人乃是她青梅竹馬的大師兄,就很不錯嘛!

閔惟秀瞧著,瞥了姜硯之一眼。

姜硯之繃直了身子,惟秀啊,別看我啊,我是絕對沒有這個想法的!

“咳咳……裡正,就在雲霞失蹤的那段時間,你家兒子有沒有突然很高興,手頭寬裕了之類的事情發生?還有那王大膽有沒有暴富……”

裡正一愣,彷彿預感到了什麼事情,有些頹唐的說道,“我家那小子,平日裡好高騖遠,不安心勞作,總想著一夜暴富,在外頭搗鼓什麼生意。我罵他好多回,我們這種泥腿子,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能倒騰出什麼花來?”

“他偏生不聽。說起來,就在這個年節,臘月裡,他拿了好些錢回來,說是自己個賺的,我擔心他的錢來路不正,他說是不小心尋了個古董,撿了漏……”

閔惟秀嗤之以鼻,哪裡有那麼多漏好撿的,又不是隨便一個人都有黃金瞳!

人群中議論聲更大了,大家都七嘴八舌起來,“哎呀,年節之後,翠紅不是還想著送酒兒去私塾麼?當時我還笑她,說酒兒年紀老大不小了,再過幾年都能夠討媳婦了,還讀什麼書啊……”

“對,那個王大膽也是,今年開春之後,天天喝酒吃肉的,還尋了個媒婆,要成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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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硯之看向了盟主夫人。

盟主夫人看向了小廝,“還不給老孃滾出來,說吧,那老小子揹著我幹了什麼好事!”

小廝腿一軟,跪倒在地,“夫人,小的真不知道啊!主人退隱江湖,乃是因為舊傷復發……年前,主人不是同小的一道兒出了一趟遠門麼?那次我們是去求醫問藥了,大夫說,主人有舊疾……”

盟主夫人打斷了他,“這事兒我知道,不是要用紫河車入藥嗎?我去藥鋪裡尋了來,他吃了卻也不見好。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他一把年紀,還想登天不成!左右那舊疾,也不致命……”

姜硯之搖了搖頭,“盟主要用的紫河車,不是一般的胞衣對不對?裡正的兒子牽線搭橋,翠紅毫不猶豫的賣了雲霞,王大膽不是目擊了要分一杯羹,就是幫兇……他們一道兒,害了雲霞對不對?”

小廝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具體的事情,小的也不知道。當時盟主只是對我說,說村裡人打了野味,他想要買來吃,都同人定好了,我是從裡正兒子手中拿來的,用個小竹籃子裝著,也不知道是什麼。”

“我給了他錢,旁的真的不知道。我們經常在村裡買菜買肉的,只是那一次錢袋子特別重……”小廝說著,瑟瑟發抖起來。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站在籬笆外的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少年,他梳洗得乾乾淨淨的,腰間繫著一個短短竹笛,若是仔細看的話,他的手,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放著,好似手中牽著一個什麼似的。

但是他的手空蕩蕩的,根本什麼都沒有。

“他不知道,你知道對不對。酒兒,你知道,雲霞是怎麼死的?你也知道,這四個人是怎麼死的,因為你就是兇手。是你在為了姑母報仇。”

栓子一聽,頓時跳了起來,“不可能,翠紅可是酒兒的親孃啊!”

小小少年嘲諷的勾了勾嘴角,“沒有錯,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以後的二十九,也不會有人吹笛,有人死了。我今日來這裡,便是來投案自首的,以子殺母,這個天地,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你們永遠都想不到,一個人,一群人,可以殘忍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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