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嘔血昏厥的事情,在很快的時間裡,就傳遍了整個燕都的權貴階層。

幾乎所有北齊的高層,都把目光從淮河沿岸收了回來,不約而同的看向宮裡。

因為宮裡的那位永平皇帝,御極已經太久太久了!

朱裡真人入關到現在,也不足七十年,雖然經歷的四位皇帝,但是永平帝一個人,在位的時間就超過了一半!

而且,永平帝這個皇帝做的雖然不能說是什麼千古明君,但是完全可以說是一個很合格的皇帝。

他任用漢官,推行朱裡真人部分漢話。

北齊的統治,正是在他手裡,才徹底穩固了下來。

燕都,甚至整個北齊,都習慣了有這麼一個皇帝存在。

現在,這位永平帝的生命…

似乎要走到盡頭了?

這種破天荒的訊息,沒有人會不在意,也沒有人能夠不在意。

一時間,燕都城裡謠言四起。

而在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在淮河河畔襄助老爹打仗的周家第四子周元朗,悄悄的回到了燕都。

正巧,此時出使韃靼的宰相馬誠,也返回了燕都。

馬誠返回燕都當天,周元朗帶著周家的大半家財,來到了這位宰相府上,拜訪宰相。

而與此同時,整個燕都城裡,不知道有多少像周元朗這樣的人,在為了從龍二字奔忙。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

燕都城的權貴圈子,也變得熱鬧了很多,大家的目光都死死地盯著可能成為新君的皇子們,已經磨刀霍霍,準備從龍之後,瓜分燕都城裡那塊巨大的蛋糕。

一時間,甚至沒有人再提起淮河,沒有人再提起徐州。

偏偏這個時候,永平皇帝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約束朝廷,約束燕都城裡那些權貴們了。

就這樣,在這種狂熱的氣氛之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很快,來到了永平三十四年的八月初。

此時,沉毅沉老爺,佔據徐州,已經有一個月出頭的時間了。

這一個月時間裡,沉毅已經把徐州經營的像模像樣了。

畢竟經過一個月時間的相處,徐州城裡的百姓也發現了,這些來自於南陳的軍隊,只針對朱裡真人,並不會戕害漢人,再加上沉毅等人的的確確在低價賣糧。

於是,徐州城裡的百姓,也就漸漸的放下了對沉毅等人的戒備心。

當然了,不放下戒備心也沒有辦法,家裡的糧食吃完了,總是要出來買的。

在餓肚子的時候,一口吃的比天還大。

百姓們出來採買糧食,發現淮安軍不會傷害他們之後,徐州城的街道上,便稍稍恢復了一些人氣,最起碼百姓們不會再家家閉戶,大街小巷裡,也開始有人叫賣,做起了生意。

沉毅行走在徐州城的大街上,看著徐州城的民生漸漸恢復,心情也爽利了不少,背著手笑道:“等過幾個月,朝廷的人過來接手徐州,這徐州城就算是收復了。”

他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林生,微笑道:“到時候,讓朝廷把徐州升為徐州府,由你在這裡主政,如何?”

林生沉默了一會兒,搖頭道:“司正,屬下還是繼續在邸報司任差事罷。”

沉毅看了看他,笑著說道:“之前不是承諾過你麼,給你一個五品文官。”

“邸報司現在將將升到五品衙門,你在邸報司做到五品,只能把我這個司正讓給你了。”

隨著邸報司近幾年在各方面發力,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自然能夠引起洪德皇帝的重視,洪德皇帝力排眾議,屢次抬升邸報司的品級,前不久已經把這個原先最高只有八品的小衙門,抬升成了正五品級別。

這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要知道,內衛的那位陸衛帥,也就是個三品而已,還是個三品武職,也就是說,邸報司在皇帝眼中的份量,已經開始比擬內衛了。

“那不成。”

林生連連搖頭道:“屬下可管不了整個邸報司,司正您上報朝廷,給屬下安排個副職就是。”

沉毅搖頭笑道:“邸報司沒有副職。”

見林生撓了撓頭,低頭不語,沉老爺笑著問道:“一個月了,跟你那位夫人消解了誤會沒有,她願意與你一同回建康麼?”

聽到這句話,林生微微低頭,沉默道:“屬下還沒有跟她說我的身份。”

“她現在還以為,屬下每天在外面奔波,是為了小家討個生計。”

沉毅拍了拍林生的後背,表示理解。

這種事,的確不怎麼好說。

總不能回家之後,拉著自家小娘子的手,跟她說我是敵國的奸細,娶你就是為了接近你舅舅,我還把你舅舅給一刀攮死了。

這種話…說出來太過殘忍。

也難怪林生,要繼續瞞著她。

畢竟大多數時候,謊言不會傷人。

真相…才是快刀。

沉老爺正準備給自己的這個屬下出出主意的時候,大街上,邸報司的另一個司務駱勇,急匆匆趕了過來,匆忙對著沉毅低頭抱拳:“司正,有重要的訊息傳進來了!”

沉毅有些詫異,問道:“怎麼傳進來的?”

“底下的人偷摸闖進來的。”

駱勇低頭道:“咱們的人進來不難,就是出去有些困難。”

這個時代,傳訊息大多還是只能依靠人力,不要說即時通訊了,就是通訊都是一個大問題,基本上交流只能靠吼,交通基本靠走。

就比如說,邸報司站在,越過包圍圈送訊息進來,還相對容易一些,但是只要進了徐州,就絕難出去了。

至於信鴿之類的東西…

事實上,沉毅剛接觸,或者說剛開始著手籌辦邸報司的時候,就考慮過信鴿這種東西,如果真有影視劇裡那麼玄乎,沉老爺一定是會大搞特搞的。

畢竟這是正兒八經的無線通信,領先的人工傳信不知道多遠。

但是飛鴿傳書這種東西,是依靠鴿子認家的習性,需要專門訓練一段時間,然後要隨身帶著鴿子,需要傳信的時候,把訊息綁在鴿子腿上,再放飛,讓它飛回籠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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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就只有建康的邸報司,有一個鴿籠,養了數百只鴿子,偶爾特殊情況才有人帶著鴿子出門,就這,還有不少鴿子,死在了半道上。

不管是便捷性,還是訊息準確度,都要差上很多。

徐州城裡還沒有鴿籠,就無從放鴿子飛進來,想要給沉毅送信,就只能用偷偷熘進來的笨辦法。

沉毅左右看了看,在徐州城裡找了個涼亭,拉著兩個邸報司的下屬走進去坐了下來,然後看向駱勇,開口道:“什麼訊息這麼要緊,讓兄弟們越過齊軍的封鎖,也要傳進來給我?”

駱勇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紙條,遞在沉毅面前,微微低頭道:“沉公,是燕都那邊傳來的訊息。”

“燕都那邊傳訊息說,北齊的皇帝,咳血昏厥,命不久矣…”

沉老爺挑了挑眉,看了駱勇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洪德八年九年的時候,就有人跟我說,北齊的趙皇帝快死了,如今都洪德十三年了,北齊那個皇帝還活蹦亂跳的。”

駱勇陪了個笑臉,開口道:“司正,能讓底下的兄弟們冒險送信進來,屬下覺得,這件事情還是可信的。”

沉毅展開這個紙條看了看,然後把紙條收進了衣袖裡,思索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如果那個趙皇帝真的要崩了,對於咱們大陳來說…”

“就是天賜良機。”

沉毅想了想,開口道:“我需要確認這個訊息的真實性。”

他看向駱勇,沉聲道:“正好,這兩日我大軍準備出城,與圍城的齊人過過手,到時候,讓邸報司的兄弟穿上軍衣,趁亂逃出包圍圈,回一趟建康,與建康的內衛互通有無。”

“儘量,把精準的情報,送回徐州城。”

駱勇連忙低頭:“司正放心,這絕沒有什麼問題。”

沉毅先是點頭,然後扭頭看了看北方。

“要是訊息屬實,北伐的進度,就又要往前提一提了。”

…………

建康城,甘露殿裡。

皇帝陛下正翻看雜書,高明站在他身側,把內衛從燕都傳回來的訊息念了一遍。

皇帝陛下放下手裡的書本,眯著眼睛說道:“從朕親政以來,你們便一直跟朕說,趙禛重病垂死,如今已經是朕親政的第七年了…”

高太監微微低著頭,開口道:“陛下,這一次聲勢鬧得很大,根據內衛的訊息,胡帝咳血昏厥,胡齊的幾個偽王,在胡帝寢宮前,跪了一個晚上。”

皇帝面色古怪:“這種訊息,也能傳得出宮去?”

高明吐出一口氣,開口道:“奴婢也覺得有些詫異,按道理說,這種事情都是絕密,不可能漏出去的,但是偏偏,傳得很廣。”

“要麼就是胡帝自己授意傳出來的,要麼就是胡帝已經病到,失去對宮闈的掌握了!”

洪德皇帝背著手,從軟榻上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看著北方。

“高明啊…”

高太監恭敬低頭:“奴婢在。”

“想辦法聯絡沉毅,告訴他,朕隨時可以派人去徐州府接應他。”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又補充道。

“再有,你近幾天閒著沒事的時候,替朕去雞鳴寺上柱香。”

高太監一愣,問道:“陛下您有事要求菩薩?”

皇帝回頭,白了他一眼。

“去請菩薩保佑趙禛那廝早日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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