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沉毅吃了早飯,就準備動身去一趟江都。

還沒有來得及去翰林院上班的沉恆,吃了早飯之後便追上了沉毅,拉住了沉毅的袖子,低聲道:“大兄,方才嫂子跟我說了,說你要回一趟江都。”

他頓了頓,微微低頭道:“要不然…算了。”

沉毅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怎麼個算了法?”

沉恆低聲道:“大伯病重,父親的確應該在江都看著,反正大兄與大嫂都在,人說長兄如父,這婚事也不是辦不了…”

“胡鬧。”

沉毅微微皺眉道:“父母不在了,才是長兄如父,如今父親尚在,哪裡有不到場的道理?你這裡算了,陳家那裡能算了嗎?這件事情不辦好,你丈人丈母孃且不說,幼娘心裡得不舒服一輩子。”

“你不用管了,該去翰林院去翰林院。”

沉老爺澹澹的說道:“這件事情,我來處理。”

沉恆低頭道:“要不然,我去跟幼娘她們家人說一說…”

“說什麼?”

沉毅皺眉道:“這怎麼跟他們說?”

“咱們家現在,是比從前好一些了,但是不能夠仗勢欺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說到這裡,沉毅拍了拍沉恆的肩膀,緩緩說道:“我說了,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去給你辦好了。”

“大伯要真是病了,那該給他治病給他治病,咱們沒話可說,要是想著噁心咱們兄弟。”

沉老爺悶哼了一聲:“那也沒有這麼容易。”

沉恆的婚事受阻,當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大伯沉徽,尤其是沉恆高中了一甲探花郎之後,不乏高門顯貴登門說親,當初哥倆回江都祭祖的時候,沉徽就沒有少提這件事。

如今,婚事一推再推,好不容易馬上就要成婚了,沉章卻沒有回來,到處都透漏著貓膩。

“大兄在淮安辛苦這麼長時間,昨天剛回來,就要為…”

沉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沉毅皺眉打斷。

“這種話不用說。”

沉毅看了一眼沉恆,繼續說道:“今年就要補缺了,你多上點心,閒著沒事的時候,就去趙師伯家裡多走動走動。”

沉毅微微嘆了口氣:“昨天我去趙家,聽趙師伯說,你一年到頭也去不了他家幾回,你也是陸師的學生,怎麼就不能跟這位師伯親近親近?”

沉恆微微低著頭。

“大兄,趙師伯位置太高,我若是常去,怕被人在背後說閒話…”

“胡說八道。”

沉毅沒好氣的說道:“如今你哥我也是兵部侍郎了,距離尚書沒有多遠,是不是你連親哥也不走動了?”

“那是咱們家的人脈,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沒事多去走一走,混個臉熟都是好的,不丟人。”

“馬上你就要補缺了,為兄在朝廷的時間不多,拉扯不了你多少,真正能幫你,教你的,就是咱們這位趙師伯,聽明白了沒有?”

沉恆微微低頭:“小弟明白了。”

“嗯。”

沉毅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去翰林院罷,我這趟回江都,快則明日,慢則年前一定趕回來,不必掛念。”

沉恆現在已經與沉毅差不多高,稍稍矮上那麼一點點,他退後一步,對著沉毅深深作揖:“拜謝大兄。”

沉老爺轉身,揮了揮手:“少來,我不喜腐儒。”

告別了小弟之後,沉毅跟家裡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帶了十來個隨從一起,騎馬奔離了建康。

之所以要帶這麼多人,是因為北齊的清淨司一直都在,不能片刻懈怠,一個懈怠,沉老爺說不定就看不到明天了。

江都距離建康二百裡的距離,因為事情有些著急,因此一路不停,也不是太愛惜馬力,從早上奔到了傍晚,終於趕在江都城門閉合之前,進了江都城。

沉毅自小在江都長大,對於江都城再熟悉不過,一行十幾個人很快就奔到了江都沉府門口,沉毅跳下馬匹,活動了一下因為趕路有些僵硬的身體,徑直朝著沉府門口走去。

抬頭一看,沉家的門戶…

似乎比從前大了一些。

門檻好像也高了一點。

沉毅上前,敲了敲門,很快就有門房粗獷的聲音傳來:“誰啊?”

“我。”

沉毅當年還在江都的時候,沉家已經日薄西山,雖然還剩下這麼一座大宅子,但是沒剩下多少錢,沉陵夫婦在這裡居住,家裡也只有一個僕人而已。

如今沉徽回來,卻帶回來了七八個下人,家裡又熱鬧了起來,門房也給配上了。

不過這人聽不出沉毅的聲音,透過門縫看了看之後,問道:“你是哪位?”

沉老爺語氣平靜。

“沉毅。”

門房愣了半晌,這才默默的開啟了小門,上下打量了一眼沉毅,小心翼翼的問道:“是…是七少爺麼?”

沉毅點頭。

這門房驚呼了一聲,甚至沒有來得及給沉毅開門,便轉身奔沉家內宅去了。

因為這會兒才剛剛天黑,沉家的家裡人都沒有睡下,沒過多久,三少爺沉陵帶著夫人,就來到了前院,見到沉毅之後,沉陵快步上前,拉著沉毅的衣袖,笑容滿面:“老七回來了?什麼時候到的江都?”

他往沉毅身後看了一眼,又說到:“弟妹怎麼沒有一起跟著回來?”

沉毅微微低頭:“三兄,三嫂。”

沉夫人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她看著沉毅,臉上擠出笑容:“七郎是將將趕回來的?”

沉毅點頭,他走進沉家的門戶,看著沉陵,問道:“三兄,聽說大伯病了,病的嚴重麼?”

說完,不等沉陵回答,他又問道:“我爹在哪?”

沉陵聞言,與自家夫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咳嗽了一聲,低頭道:“老七,我爹確實病了,病得不輕,四叔這些日子,一直在家裡住著,現在應該在後院歇著,我帶你去見見?”

沉毅先是點頭,然後看向沉陵夫婦,問道:“三哥,小九要成婚的事情,你們家知不知道?”

沉陵沉默了一會,默默點頭:“知道。”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大房不準備去人了?”

聽到這句話,沉陵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因為這件事情,的確是他們不對。

沉家上一代,雖然早已經分家了,但是畢竟血緣關係很近,沉恆成婚,按照道理來說,哪怕大伯沉徽不去,大房這裡卻是一定要去人的,不然就太失禮了。

沉陵被沉毅這句話,怎的臉色漲紅,支支吾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旁的沉夫人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道:“七郎,你也莫要為難你三哥,上面還有父兄,他也說不上話。”

沉毅默默點頭,然後看向沉夫人,緩緩說道:“三嫂,能帶我去瞧瞧大伯麼?聽說他病了,我也去探望探望。”

沉夫人看了一眼自家的丈夫,沉陵搖頭道:“子恆,今天太晚了,我帶你去見四叔,你休息一晚上,明天我帶你去見父親。”

而沉夫人卻咬了咬牙,對沉毅說道:“七郎,我帶你去見公爹。”

說罷,不顧沉陵阻攔,她便在頭前帶路。

沉毅回頭看了看沉陵,微微低頭道:“三兄放心,我有分寸。”

沉陵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很快,在沉夫人的帶領下,沉毅來到了沉府後宅主臥門口,主臥裡還亮著燈,顯然沉徽還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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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夫人剛要開口說話,沉毅卻默默上前一步,攔在了她面前,低聲道:“三嫂,你跟三哥先回屋裡去罷,這裡跟你們沒關係了。”

“我單獨跟大伯說說話。”

沉夫人聞言也是松了口氣,她說了聲好,然後扭頭拉著自己的丈夫離開了。

沉毅自己走到沉徽房間門口,微微欠身道:“大伯,小侄沉毅,瞧您來了。”

房間裡,許久都沒有動靜。

沉毅也不著急,靜靜的等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房門才吱呀一聲開啟,一股熱撲面而來。

冬天了,老人家屋子裡,點了炭火。

一段時間沒有見,大伯頭髮又白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蔫了一點,沒什麼精神。

沉毅拱手行禮:“大伯。”

“老七回來了啊。”

沉徽看了一眼沉毅,微微側開身子,開口道:“外面冷,進屋說話。”

沉毅也不客氣,說了聲“是”之後,跟著進了屋。

進屋落座之後,沉徽看著沉毅,問道:“見過你爹了麼?”

沉毅搖頭:“聽說大伯病了,因此沒有來得及去見父親,直接來看望大伯了。”

沉徽臉上露出笑意,點頭道:“你少年得志,又平步青雲,難得還能有這份孝心。”

沉毅抬頭,靜靜的看著沉徽:“大伯當真病了麼?”

沉徽皺眉,有些不太高興:“老七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

沉毅靜靜的說道:“只是看大伯精神矍鑠,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先前病得很重,近來藥對了症,恢復了一些。”

沉徽開口道:“先前一兩個月,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險些沒有扛過來。”

沉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看來大伯的病,已經大好了。”

沉毅頓了頓,開口道:“那明天,小侄就帶父親,返回建康去了,大伯也知道,小九馬上成婚了,大房這裡有事情,不去就不去了,父親卻必須要去,少不得他。”

沉徽聞言,先是微微皺眉,然後看向沉毅,低聲道:“老七啊。”

“小九的婚事,是不是再緩緩?”

“他成婚,做伯父的不去也不合適,等伯父病再好一些,婚事再辦。”

“等不了了。”

沉毅回答的很乾脆,他開口道:“已經找算命先生定了日子,先生說了,改期如改嫁。”

沉徽皺眉:“就不再斟酌斟酌了?”

“我們沉家,從你曾祖到如今,第一次出一甲進士,婚事是不是應當慎重一些?”

“說來說去。”

沉毅吐出了一口氣:“大伯無非是嫌棄陳家是農家,不同意這門婚事。”

沉徽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開口道:“不是我這個大伯不同意,我跟你爹商議過這個事情,你爹對陳家,也不是如何滿意。”

“我爹早已經同意了。”

“不然這個婚事也不會定下來。”

沉毅看向沉徽,開口道:“小侄不知道大伯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大伯跟我父親說了什麼,但是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父親點了頭,小侄做的主。”

沉老爺心中火氣翻湧,終於按捺不住,不鹹不澹的說了一句。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斟酌的了。”

“如果大房這裡,實在是瞧不順眼這門婚事,那麼可以不用去人。”

“今後大房這邊婚喪嫁娶,我們家也不定會來。”

沉徽勃然大怒。

他直接站了起來,怒聲道:“老七,這就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態度!”

沉老爺坐在椅子上,八風不動。

“大伯,這裡只有咱們爺倆,沒有外人,所以。”

他抬頭看向臉色漲紅的沉徽。

“我就是這麼個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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