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禾是白馬寺的常客了,尤其是近一個月來,幾乎是每天晚上都會借宿在此。

從六部到白馬寺駕車要走一刻鍾,步行得半個時辰,然而田青禾卻樂此不疲,如果有應酬,哪怕是子時以後,也要來此。

這也得益於白馬寺晚上也迎客的規矩以及洛陽城不實行宵禁。

最近的白馬寺加了一個夜場的講佛,原因是隨著寺院規模的擴大,新晉的弟子越來越多,很多問題哪怕是一個下午也解決不過來,於是在五月底的時候,夜場便正式開講。

主持夜講的,是白馬寺的諸位高僧,有白馬寺住持,那個黑瘦的苦行僧,畢竟是去過天竺的得道之人,見識與思想不是這些連洛陽城都沒出過的僧人們能想象的。

但住持畢竟年紀大了,所以不能一直進行夜場的講佛,每週也只排的上一次爾。

大多數時間,主持夜場的,是寺院為數不多的正字輩高僧。

這些大多是鑽研佛法五十年以上的白馬寺僧人,每個人都有自己壓箱底的東西,其中最年輕的正字輩,便是正源法師了。

正源法師與聖僧同吃同住,聆聽聖僧的教誨最多,本身更是過目不忘的天才人物,進寺不過**個月,卻已經主講佛法四個月了。

之前是每月的六號,十六和二十六,現在又加了一個夜場。

每週,有一天的夜場是由正源法師主持的。

但事實上正源法師參與的場次遠多於此,畢竟正字輩的僧人大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哪怕出席講佛,也很難將時長兩個時辰的講佛徹頭徹尾的進行下去。

基本上是子時之前由老僧講佛,子時之後便交給了正源。

正源法師的生活可謂充實,每天都紮實的緊。

今天是八月十五,聖僧罕見的要主持一次夜場,名義上是因為出於對大晉傳統節日的尊重,實際上卻是王質那個小混蛋自己跑了,說是要回家一趟。

聖僧板著臉告訴他,出家人斷絕塵緣,白馬寺就是你的家。

王質卻不吃他這一套,兩個人太熟悉,毫無威信可言,於是聖僧只能答應。

洛水風光依舊,尤其是今晚,遊船賞月的大有人在,橋上橋下擠滿了人,好不熱鬧。

在夜色裡,有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獨自默默走著,走過了橋,便是一條筆直的大路,直通白馬寺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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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很好,遠遠的能看見地平線那邊的白馬寺。

那裡燈火通明,田青禾知道,夜場已經開講了。

最近一個月,每天他來白馬寺,都要去聽講佛。

原因無他,那裡有王質。

田青禾能感受到,王質發生了一些變化,他不再陰氣森森,他不再冷冽絕情。

現在的王質更像是一個正常的孩子,有七情六慾,有愛恨情仇,但,這不正常。

田青禾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不過看著王質現在的日子,似乎還不錯。

只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是怎麼回事?

是王質眼裡的怨憤?是那種和田夫人如出一轍的失望?

不應該啊?王質他應該是懂田青禾的,田青禾心頭疑惑,卻無能為力,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王質談一談。

但是為什麼,當自己看見王質,卻總是感覺陌生?陌生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田青禾一個人默默的走著,夜色很亮,照映出大路的空曠。

在道路的中間,卻又似乎有個人影。

田青禾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自己天人合一的實力,《大道經》小成的恐怖可不是說說的,畢竟,在自己的感應中,那裡空無一人。

走近,再近,大路中央確實有個人,感應,再試探,那裡卻真的沒有生命的跡象。

這種感覺?

似乎在哪裡見過?

田青禾的大腦高速運轉,一種熟悉的味道出現在他的腦海,是,是王質?

田青禾整個人都激動了,他嘴皮微顫,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伸出手,喊了一聲:“洛陽。”

那身影微微轉過頭來,於是四目相對,果真是他!

只是,又不是他。

田青禾有些失望,心底的好奇壓抑不住,不禁問道:“你,你這是怎麼了,從你離開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緩緩的皺眉,看著田青禾,說道:“我們,大概需要談一談。”

畢竟是晚上,看不清王質的表情,田青禾不好揣測王質的想法,於是只能安靜的聽著。

王質似乎醞釀了很久的情緒,緩緩開口:“我為什麼姓王?”

“因為……”,田青禾對於他的問題很吃驚,但這一個問題,已經讓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於是他反問王質:“你喜歡你現在的生活嗎?”

王質仔細的考慮了一下:“還不錯。”

田青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如果知道了那些事情,你會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並且可能會變得很痛苦,你還要知道嗎?”

王質想了想,皺眉問道:“有多痛苦?”

田青禾自嘲般的笑道:“比我現在還痛苦百倍。”

於是氣氛變得很壓抑,王質緩緩沉吟:“也就是說,這些事對我來說很重要?”

田青禾撓撓頭:“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並不多,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事情很複雜,而且不見得……”

說著,田青禾停了下來,考慮良久:“說實話,我不知道對你重不重要,但我知道,原來的你很希望忘記那些事情。”

於是王質有些氣餒:“所以我到底為什麼姓王呢?”

田青禾愣了一下,然後略帶歉意的笑道:“是我想的太複雜了。”

然後他沉吟片刻:“我撿到你的時候,你說你姓王,叫王質。別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王質目不轉睛的盯著田青禾的表情,於是低聲說道:“這句話,我會信一半。”

田青禾笑道:“哈哈,能信一半,我就很開心了。”

然後他很莊重的雙手合十,朝著王質鞠躬,然後嚴肅的問道:“正源法師,弟子心有業障,可否為弟子解惑?”

王質有些睏倦,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我要睡覺去了,有什麼事以後再講。”

於是留下一個後腦勺給原地苦笑的田青禾,不多時,一滴眼淚從田青禾的眼角劃下,然後是一把,田青禾兀自走到路邊,坐在一塊枯木上,一個人哭著,泣不成聲,田青禾自嘲:“原來一個人的時候,也能哭的這麼厲害啊?”

而不遠處,正源法師的腳步穩健,向著白馬寺,徑直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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