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

皇后宮中,擺了一桌酒菜。

“孩兒參見父皇,參見母後。”

李清泉走進屋內,朝著李世民和長孫無垢二人行了蹲禮。

“平身吧。”

李世民笑吟吟的道,

“清泉啊,你手裡捧著的是什麼啊?”

李清泉起身掃了兩眼,露出一絲訝異之色。

怎麼就父皇母後二人,卻擺了一桌子的菜?弟弟妹妹們都不在……這是要招待誰?

“回父皇,這是手賬。”

她壓下心頭疑惑,朝著李世民回應道,

“風雷錢莊每天的流水賬目都很多,孩兒必須每天記錄手賬,到時候和總賬再一核對,便不會出錯。”

“這樣,也能避免偷賬的情況發生,那些個賬房先生精明是精明,但精明的同時,也增添了幾分不可靠,孩兒總得上心一些才是。”

長孫無垢微微頷首,露出讚許之色。

“聽明叫你執掌錢莊是對的。”

她讚歎道,

“你啊,是精明又可靠,如今已完全能夠獨當一面了。”

“說來慚愧,宮中的內庫是我在管,卻管的稀里湖塗,只能勉強維持收支……為娘啊,是遠不如你哇!”

“來,坐,坐,我跟你取取經。”

李世民眉頭一豎。

這咋還誇上了,不是說好了開門見山談正事嘛!

“母後這話就太謙虛了。”

李清泉順勢落座,侃侃而談,

“內庫,乃是皇家的私人財產,收入來源單一,要派用場的地方卻很多,能做到收支平衡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錢莊不同,錢莊每一分錢的用途都是用來賺錢的,以錢生錢,自然會有盈利。”

“不過……母后若是想要內庫充盈起來,孩兒倒也有辦法。”

此刻的她,展露出的那一股子自信和魅力,已完全不像當初那個溫柔乖巧的女孩了。

就連李世民的神色都變得認真,側耳傾聽。

內庫,那就是他的小金庫哇!國庫的錢乃是支用於朝廷和百姓的,不是他皇帝的私產,不能動用。

故而……生活質量好不好,可全靠小金庫!

“用師父教我的話說,就是開源節流。”

李清泉正色道,

“用現有的資金去投資入股產業,或者直接去建設獨屬於皇家的產業,這樣,只要產業投對,每年都能獲得一筆可觀的分紅,這便是開源。”

“同時,節省皇室不必要的開支,省下來的一部分亦可拿去投資,把利潤的盤子做大,這就叫節流。”

長孫無垢連連點頭。

“這個我知道,就像投資風雷錢莊一樣,每年都能獲得可觀的分紅。”

她笑道,

“清泉,你現在是錢莊的大掌櫃,眼光定然比我們好,如今市面上有沒有什麼產業能投?能賺許多錢的那種……”

嘗到了投資複利的甜頭,帝后二人現在也不管什麼“與民爭利”的屁話了。

大力發展皇家產業,光明正大的掙錢,總比從國庫裡抽取稅收,盤剝老百姓要來的好吧?

“有。”

李清泉語氣篤定,道,

“時下最熱的,自然是建築業。”

“天下越是太平,長安、洛陽等繁華之地的房產價格便越高,反之,亂世則房屋賤價。”

“如今天下承平,長安房價已然是在暗中抬高了不少了,父皇、母後你們知道嗎,就昨天師父大軍凱旋的當夜,長安黃金地段的房價就飆漲了三成,跟瘋了似的!”

李世民神色一凜。

“有這事?”

他喃喃道。

這他還真不瞭解。

“錢莊有投資建築業和房屋產業,故而孩兒也是密切關注這些訊息的。”

李清泉點頭道,

“其原因也很簡單,突厥都滅了,大唐的心腹大患一除,接下來必將進入穩定的發展期。”

“長安作為天下首善之地,必將繁榮!坊間有言,就是一條狗,也得託生在皇城根下!民間百姓對長安繁華的期望,已經提高了數倍,在長安城安家落戶的意願,也強烈了數倍!”

“人多地少,如此一來,房價水漲船高,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帝后二人相視一眼,這才恍然。

打贏突厥這一戰,居然讓長安的房價都漲了這麼多!

這影響力,果真是方方面面的哇。

“在父皇的英明治國下,可以預見的是,大唐的國力會越來越強盛,長安也會越來越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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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泉笑道,

“房價,也會越來越高,幾十年後,或許翻十倍,乃至幾十倍都有可能!與此同時的,建築業自然也會大熱。”

“師父很早就跟孩兒說過,要早早佈局房地產業,所以錢莊有很大一部分的投資額度,都投到了房地產業上,在長安、洛陽等都城吃進了大片的房產和土地,包括已開發的和未開發的。”

“父皇母後若是有想法,孩兒可以幫忙運作投資,到時候光是賣房租房,每年的利潤都將十分的可觀,必定能讓你們滿意。”

一番話語,已經是把李世民給說心動了。

他側目看向長孫無垢,而此刻長孫無垢也是看向了他。

兩人面面相覷,目中皆是露出驚歎之色。

清泉啊清泉,短短兩年……你竟然已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瞧她這自信的笑容,這舉手投足之間,隱隱有商業大老,金融女王的氣度了哇!

這……還能讓她放棄事業,去相夫教子嗎?

別說長孫無垢,就連李世民的心中,都起了一絲猶豫。

不過,皇帝畢竟是皇帝,沒有為眼前誘人的黃金白銀所迷倒,神色馬上恢復了正常。

“咳……清泉啊,投資的事兒暫時先放一放,今天父皇和母后叫你來,是有一樁大事要與你說。”

李世民乾咳一聲,道,

“來,吃菜。”

他夾了一塊肉放入了李清泉碗中。

“父皇請說。”

李清泉握著碗快,目光炯炯。

“……是這樣。”

李世民略一沉吟,正色道,

“你啊,如今也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按照慣例,該許個好人家,嫁於良配了。”

李清泉眉頭微微一皺。

“父皇,孩兒婚嫁之事……可否緩緩?”

她有些抗拒的道,

“如今風雷錢莊的業務蒸蒸日上,每天孩兒都要忙到半夜,縱然出行都要帶著手賬。”

“實在是抽不出心思,來考慮兒女情長的小事。”

嫁人?

前些年或許她會順從父母之命,但現在,她一點想法都沒有。

不但沒有,反而還很不願。

現在手裡頭做的事情,是真正能施展自己能力,發揮自身價值的事業,比什麼相夫教子、操持家事重要的多了!

李世民老臉一黑。

“小事?婚姻乃是大事,特別是對女子來說,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他有些不悅的道,

“再緩緩?你可知道,你是朕的長女,年紀已經不小了!再緩下去,你就成老姑娘了,到時候是要被朝野非議的!”

李清泉抿了抿嘴。

“孩兒不怕非議,孩兒只想把手頭的事情做好。”

她微微握拳,倔強的應道,

“婚姻對於普通女子而言的確是大事,但對孩兒而言,也的確是小事!”

“就說徵北大軍的軍餉賬目,還有陣亡將士的撫卹,從錢莊所出的撫恤金,都要孩兒來核對,來派發!北征所消耗的錢財,也需要孩兒來統計,來平賬!”

“我敢說,現在的風雷錢莊離了我,沒有一個人能把這些事情做好,就算是師父都不行,他不管好幾年了!”

砰!

李世民血壓一飆,氣得直拍桌子!

“反了!反了!你拿這些事情來威脅朕?”

他大怒道,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見父皇暴怒,李清泉卻是絲毫沒有退讓。

“孩兒不是翅膀硬了,而是實話實說。”

她依舊硬氣的道,

“父皇讓孩兒放棄事業去嫁人,孩兒可以這麼說一句,這將給您帶來巨大的損失,給師父帶來巨大的損失,亦會給朝廷帶來巨大的損失!”

“干係甚大,請父皇三思。”

李清泉敢這麼說,因為她有底氣。

風雷錢莊的業務及其複雜,包括存款、借貸、投資等,這回還帶上了軍餉以及撫恤金的事兒,除了她,短時間內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搞定,連理清全部脈絡都要許久,甚至連看懂所有賬目可能都需要一兩個月!

當某件事情,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做好的時候,那個唯一的強者,便有資格坐在談判桌上,哪怕是跟皇帝談判!

“你!”

李世民氣得青筋暴起,臉色漲紅,暴怒道,

“李清泉!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朕的庶女,你哪來的資格跟朕這樣說話?”

“杜如晦次子杜荷,是朕給你安排的良配,朕已經開了金口,許諾了杜家,不容反悔!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這是朕的旨意,容不得你抗拒!”

“若再敢頂撞妄言,朕廢了你的公主尊號,革了你風雷錢莊的職務,貶你為庶民!”

這個世界上,還沒人敢跟自己這樣說話,就是徐風雷這幾年都沒跟自己這樣叫板過!

而這個人,還是他曾經最為乖巧的女兒。

這是他絕對不能接受的!他絕對不能忍受子女冒犯自己的權威!

唰。

李清泉的眼淚奪眶而出。

“父皇既如此說……孩兒還有何話說?”

她簌簌流淚,起身離席,而後跪伏在地,叩首磕頭道,

“師父說過,人這一生可以短暫,但一定要活出自己的價值。”

“若碌碌無為,渾渾噩噩的度過這一生,那人間這一遭,便算是白走了……”

“孩兒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價值,那就是為師父,為皇家管好這錢莊,管好這經濟命脈!孩兒在這崗位上很累,但也很高興,很自信,很自豪!孩兒覺得每一天都過得很充實,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進步,這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事情!”

“孩兒是父皇庶出的女兒,甚至孩兒連自己的母親都沒見過,像孩兒這般卑微無母的人,能有個公主的稱號都應感激涕零,本該對父皇千依百順,聽從父皇的一切安排……本可以相夫教子,庸碌的度過一生,若孩兒不曾接過這差事,未曾發掘自己價值的話。”

屋內的氣氛達到了冰點。

面對如發怒獅子般的父親,李清泉卻還是毅然抬頭。

她道:

“正如師父說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的話。”

李世民心神一震。

若這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自己的大臣,能說出這番話,就足以讓他重視,讓他重點培養!

可惜……

這是自己的女兒,是大唐的長公主!

事關皇族的顏面,可關乎到他的臉面,不可能退讓!

可看到李清泉面龐上的兩行清淚,他亦有些心軟。

剛才說的話……似乎也太重了一些,傷了孩子的心了。

這一刻,李世民陷入了沉默。

長孫無垢卻是忍不住了,她忙起身扶起李清泉,雙目泛紅。

“好孩子,清泉是好孩子……來,起來。”

長孫無垢抱著李清泉的腦袋,無比心疼的道,

“誰說你沒有母親的?為娘就是你的母親,永遠是你的母親。”

“嗚嗚……”李清泉伏在她的懷裡,嗚咽著流淚。

“二鳳,你瞧瞧你說得什麼話!”

長孫無垢看向李世民,橫眉道,

“這件事情我做主了,暫且擱置,過陣子再議!”

“最起碼,也得等清泉把軍國大事處理好,你那天在凌煙閣下的旨意,說要雙倍撫須陣亡將士,這可都得清泉去操持!”

“你現在叫她嫁人,誰到錢莊主事?真是……”

李世民:“……”

他自知理虧,沉默不言。

“清泉,聽為娘的話,不要傷心。”

長孫無垢拍了拍李清泉的肩膀,柔聲道,

“你父皇就是那麼個人,窩裡橫,對自家孩子最嚴苛,最無情!對外臣如魏徵他們,卻訥訥不言,哼……承乾吃他的苦頭吃的不知道多少了!”

“你先回去做自己的事,乖……”

李清泉從她的懷中起來,心裡已然好受多了。

“是。”

她低著頭,朝著帝后二人行禮,低聲道,

“父皇、母後……孩兒告退。”

噠噠。

話音落下,她已是擦著眼淚,朝著屋外跑開了。

屋內,只剩下李世民和長孫無垢兩人大眼瞪小眼,還有那一桌已經涼透了的飯菜!

“……唉!”

李世民一拍桌,長嘆道,

“這叫什麼事兒啊!朕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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