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汗如雨下。

“這……想來是疏忽了……”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連忙道,

“學生回去一定嚴加訓斥,好好管教,好好管教……”

這老張也是不容易,年紀都快比徐風雷大兩圈了,還得自稱學生。

當然,醫道這一塊,實力說話,達者為師!

“別,我沒你這麼差勁的學生。”

徐風雷冷哼道,

“你要是我的學生啊,我早就大嘴巴子招呼了!還跟你客氣……”

張太醫點頭哈腰,無比的恭順。

“現在知道我為何要用冰水衝腳了嗎?”

徐風雷可不會因為他乖巧就停止拷打,此刻就跟老師考校學生似的,提問道。

張太醫心中一驚,腦中開始瘋狂翻書。

“應該……應該是寒極生熱。”

他戰戰兢兢地道,

“杜相公心力已衰,四肢皆寒,而離心臟最遠的兩腳,正是最寒之處。”

“用冰水沖刷,其一是因為心臟喜寒惡熱,其二則是使雙腳化為極寒,寒到極處,便生出熱來,這熱又再溫了經脈,上返心臟,便能……回陽救逆吧?”

徐風雷眉頭一豎。

“回陽救逆吧?”他加重了語氣。

“便能回陽救逆!”張太醫一激靈,馬上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徐風雷又哼了一聲。

“學醫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要肯定,就不能吃不準!”

他再度教訓道,

“難道你跟患者說,你可能是這個病,也可能是那個病?能用這個藥治療,也可能得用那個藥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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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話嗎?”

張太醫連連點頭,乖的像個小學生。

“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陰陽之間,往往是能夠互相轉化的,這就是寒極生熱,熱極生寒的道理。”

徐風雷頷首道,

“所謂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陰生,亦是相同之理。所以,在緊急情況下,當其他常規方法都無法使病患回陽的時候,就要用逆向思維。”

“你是首席太醫,這些道理,不能不懂,明白嗎?”

“是。”張太醫恭敬道,“謝太師教誨,聽太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難怪太師年紀輕輕就能夠和孫神醫交朋友,實力真不是蓋的……這回,是真的學到了!

“原來是這樣……”

李世民亦是恍然,讚歎道,

“醫道真是博大精深,非天縱之才不能掌握啊……”

“聽明,還好你今天恰好凱旋而歸,否則就他們這些平庸之輩救治,克明的性命,怕是難保!”

張太醫羞愧的低下了頭。

徐風雷心中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這算不算是……又改變了歷史,讓歷史的方向盤稍稍偏斜了那麼一點方向?

自己……或許真能改變這個世界?

“咳,咳咳咳!”

正胡思亂想著,病榻之上,杜如晦的胸腔忽然勐地一收縮,而後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醒了,克明醒了!”

李世民神情一震,大喜過望。

“他痰湧上來了,快,取痰盂來。”

徐風雷眼疾手快,上前扶起了杜如晦,將他的兩條手掌往上一舉,道,

“克明,吐!吐出來!”

杜如晦兩手被抬著,肋骨擠壓著橫膈膜與兩肺,往上勐地一擠!

噗!

一口深褐色又帶著幾縷血絲的濃痰從他的嘴裡吐出,噴入了痰盂裡。

老痰吐出,他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許多,雖然依舊蒼白,但起碼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剛才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真和一具屍體差不多!

“老爺!”

王氏喜極又泣,握著手帕走了上來,卻見杜如晦坐在榻上,輕輕揮了揮手。

王氏在兒子的攙扶下,停下了腳步,不再擠進來。

“先別說話,喝口水。”

徐風雷取來一碗略冷還溫的涼白開,輕聲道,

“你現在不能喝太熱的,亦不能再用冷水刺激,這杯水我拿冰調了一下,應該剛剛好。”

“來——”

杜如晦目中露出歉疚之色。

“太師,又麻煩您救我了……我,我都欠你兩條命了。”

他沙啞著嗓音道,

“如此大恩,真不知道該如何還……”

徐風雷咧嘴一笑。

“都是摯友,講這麼見外做什麼?若我有難,相信你也會竭盡全力救我的。”

他將碗湊到了杜如晦的嘴邊,催促道,

“快喝吧。”

咕冬,咕冬。

兩口清冽之水下肚,讓杜如晦的身體好似被啟用了一樣,一陣輕鬆,渾身通泰。

“感覺怎麼樣?”

徐風雷笑問道。

“很……很舒服。”

杜如晦吐出一口濁氣,應道,

“感覺那種堵塞燥痛的感覺都消失了,身子很清涼……”

徐風雷點了點頭。

“甚好,這回算是把你救回來了。”

他笑著囑咐道,

“以後多注意,睡覺多往右側睡,不要壓迫心臟。”

“還有,被子不要捂太緊,在保證自己不著涼受風的情況下,儘量保持涼爽,包括吃東西,也別吃太熱的,一切以清爽清涼為主,可以養心。”

杜如晦連連點頭。

“是,是……我記下了。”

他勉強抬起手臂拱手,真切道,

“多謝太師。”

轉而,杜如晦才看向一旁被晾了一會兒的李世民,歉疚道:

“拜見陛下。”

“夜都深了,還要勞煩陛下來瞧臣,臣萬死……”

說著,他就要在床榻上給皇帝磕頭,嚇得李世民忙起身相扶。

“你現在是病人,行什麼禮?不用行禮!”

李世民連忙道,

“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是國家的股肱大臣!你病情危重,朕豈能坐視不理?”

“來,坐好坐好,勿要動來動去的,你現在還很虛弱。”

杜如晦聽到這話,方才止住了動作。

他的目光,又掃向眾人,目露感激之色。

“玄齡、輔機、敬德……感謝你們來看望我。”

手掌拱起,杜如晦在床榻上再度行禮道,

“克明拜謝。”

眾人皆是擺手:

“無妨無妨,咱們都是兄弟,說這些幹嘛?見外了不是?”

“對!只要你能好起來,便是最大的好事,我們這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對對,你好好養病,等身子骨好了,咱再一起把酒言歡,飲茶吟詩!”

“……”

望著這一個個老朋友老兄弟,杜如晦的目中起了淚花。

有朋至此,有主至此。

夫復何求?

“開個藥方。”

徐風雷吩咐張太醫道,

“扶陽的法子你懂的吧?附子炮姜會用嗎?”

張太醫略有些猶豫。

“用是會用,但不敢用多了,只能用一點點。”

他回應道,

“附子畢竟劇毒……”

徐風雷輕嘆一聲。

“配伍好不就行了?你的醫術啊,比起孫思邈真是差得遠!”

他無奈道,

“要不是我經方不太行……罷了罷了,藥效弱一點那就弱一點,你開一張先!”

“等孫真人回來了,再叫他調整。”

當年跟著師父學習,針灸學了個大差不差,藥和經方就差點意思了。

看來,有機會還得多學學《傷寒雜病論》,多請教一下老孫頭,把缺失的這一塊給它補上。

“是。”

張太醫點頭稱是,提起紙筆唰唰唰一寫。

一張藥方便成了。

徐風雷掃了兩眼,點頭道:

“我經方不專業,就不評判你了。”

“想你是首席太醫,總歸還有兩把刷子,就按照這個方子去抓藥吧。”

張太醫汗顏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幸好您老不專業。

不然又是噼頭蓋臉一頓狂噴……

“快去抓藥,煮來。”

李世民朝著張太醫吩咐道,

“朕要親眼看到杜愛卿喝下藥,再回宮去。”

“快!”

“遵旨。”張太醫得令,迅速離去。

這會兒已是半夜,外頭藥店早就關門了,一般人哪裡還弄得到藥?

也唯有他這個太醫,在長安醫藥界地位很高,就是撞門,都能把那些個藥店郎中給撞醒起來配藥。

“陛下,萬不用如此……”

杜如晦急忙道,

“臣的病已經無礙了,您的龍體才要緊啊!這些日子臣累得病倒了,您更是忙的夠嗆。”

“夜都這麼深了,臣懇請陛下回宮休息!”

“咳……咳咳……”

這一激動,咳嗽又劇烈了幾分。

而床前的李世民,此刻卻是堅決的搖了搖頭。

“不行,不看到你喝完藥躺下,朕放心不下。”

他笑著安撫道,

“朕就你們這幾個能臣,都是寶貝疙瘩,一個都不能閃失咯!”

“你啊,就心安理得的躺好吧,朕也好陪你說說話。”

“你還不知道,今兒聽明北征大軍凱旋,是高興的日子,朕是打算通宵宴飲的!若非你出了狀況,這會兒朕可還在凌煙閣喝酒呢!”

杜如晦神色一凜。

“太師……噢,對,對。”

他此刻方才恍然,露出了笑容,

“是臣湖塗了,我道太師怎麼會在長安,原來是今天凱旋。”

“恭喜太師,立下不世之功!”

杜如晦的心中,是真心為徐風雷感到高興,比自己成就功業還要高興!

這位,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吶!而是救了兩次的恩人!

“只是滅了小小突厥,活捉了頡利可汗而已,何足掛齒?”

徐風雷凡爾賽了一下,笑道,

“若非你們在後方穩定大局,我在前線的仗也沒那麼好打。”

“說起來,我的糧草還是你負責的,遠征打仗,打的是錢糧,是補給,你的穩定輸送,讓我壓力大減,故而這份功業,也有你的功勞。”

這話倒是不假。

糧草對於行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別是征戰北疆,長長的一條補給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導致前線士氣大跌,人心浮動。

杜如晦能保證補給一直源源不斷的輸送,這對於徐風雷而言,稱得上是極大的助力!

“不敢不敢……不敢攬功。”

杜如晦忙擺手道,

“供應糧草乃是我的職責所在。”

“那按照你這麼說……打仗獲勝也是我的職責所在啊。”徐風雷嘿然一笑。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笑了起來。

“好了好了,都有功,都該賞!哈哈哈……”

李世民見氣氛融洽,亦是放鬆了心神,大笑了起來,朝著杜如晦詢問道,

“克明,怎麼家中只有杜荷在?杜構呢?”

“他是你的長子,你出了這麼大的狀況,他怎麼都不在身邊陪伴?真不像話!”

杜如晦微微一怔。

“杜構……他在幽州任職當差哇。”

他有些愕然的應道,

“幽州與長安距離太遠,他縱然是要趕來,都需要耗費半月的時間,臣的病是突發,他自然趕不回來。”

“前陣子倒是給他去過書信,但他身居要職,不能擅離職守,臣也要求他不要回來,待在崗位上才是正理……所以,陛下明鑑,構兒絕非不孝。”

李世民聞言,不禁一拍腦袋。

“噢——他外放了,你看,朕這記性……都忘了!”

他訕訕一笑,旋即沉吟道,

“構兒……在幽州歷練的也差不多了,朕看啊,可以讓他回長安來當差了!”

“一來呢,可以更好的為朝廷效力,二來,也好待在你的身邊,有事也能馬上照看。”

杜如晦一驚。

“陛下,萬萬不可!豈能因臣之事,將他調回來?”

他忙抬手拒絕道,

“杜構年紀還輕,他在幽州也才待了一年而已,歷練的還遠遠不夠,更沒有能力在長安中樞任職!”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完全是因為自己,讓兒子走捷徑啊!

“誒,朕意已決,勿要再多言。”

李世民擺了擺手,朝著房玄齡吩咐道,

“玄齡,明天擬一道旨意,把杜構從幽州調回來,攫升他為……尚舍奉御吧!”

“虎父無犬子嘛!”

杜如晦:“!!!”

尚舍奉御,在尚書令空缺的情況下,於尚書省的地位僅次於僕射,都可以稱得上是一聲小宰相了!

他屬實沒想到,皇帝會封給兒子這樣一個大官,這下更是受寵若驚。

“陛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不能兒戲啊!”

杜如晦頭都快搖斷了,連連拒絕,奈何李世民根本不聽他的,反而是看向了身側的杜荷。

“杜荷這孩子,儀表堂堂,也挺孝順的……”

李世民打量了年輕的杜荷一番,讚許道,

“朕看,許個公主給他,杜愛卿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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