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皇帝寢殿。

李淵披散著長髮,坐於地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兩旁奴婢皆是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來人。”

李淵抬了抬手指,輕聲道,

“去把封閣老喊來。”

“是。”傳話太監應聲而出。

半晌過後。

“臣封倫,參見陛下。”

封德彝脫去鞋襪,赤著腳進了寢殿,恭聲行禮道,

“免禮。”

李淵鬍鬚微微一抖,招手道,

“來,坐,坐。”

“謝陛下。”封德彝上前兩步,盤腿坐於李淵面前。

這皇宮的磚石很有幾分冰涼,在這天氣轉熱之際,坐著倒也的確挺舒服的。

“德彝啊,到了朕的寢殿,就不必再拘束了。”

李淵笑道,

“朕單獨叫你一個人來,也是想著跟你說幾句心貼心的話,可別再裝出例行公事的那套了。”

“知道嗎?”

封德彝聞言,嘿然一笑。

“是,陛下。”他拱了拱手,忽覺得太正式,又放下了。

“知道朕為什麼單獨喊你一個人來,不叫蕭瑀、裴寂他們麼?”

李淵斜靠在臺階上,微眯著眼道。

“臣不知。”封德彝老老實實。

“因為他們旗幟太過於鮮明!”

李淵哼道,

“眼裡不是秦王,就是太子,只會考慮他們兩個的事情,卻忘記了身為朝廷大臣,最該考慮的,乃是國事!”

“他們啊,忘本啦!”

封德彝神色一驚。

“陛下言重了,兩位閣老絕非因私廢公之人,他們處理公事皆是兢兢業業,從不徇私。”他忙道。

李淵搖了搖頭。

“罷了,不談他們。”

他指了指封德彝,讚譽道,

“說到老成謀國,這幾個中樞重臣裡,還得是你,最拎得清。”

“方才你說的一番話,朕雖然給否了,但仔細想來,卻是最有道理的言論。”

“你說得對,現在的大唐經不起波濤,一旦平衡被打破,後面不知道惹出什麼亂子來,但這個瘡疤要是不揭,又怕它越來越大,最終毒發……”

“哎!縱然是朕,也頭疼的很啊……”

封德彝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把你剛才要說的話,說完。”

李淵盯著封德彝,目光炯炯,

“既然要以大局為重,你認為該當如何?”

“朕想聽聽你的對策。”

面對皇帝的詢問,封德彝抿了抿唇。

“臣有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他微微抬眼,試探性的道,

“問!暢所欲言!”

李淵揮手道,

“朕說了,這兒是寢殿,咱們不是君臣,就當是朋友之間敘話!你不必有太過的顧慮!”

“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朕一定給你說實話!”

得到肯定的態度,封德彝方才點了點頭。

“臣敢問,到現在為止……陛下是否還有易儲之心?”

他小心觀察著李淵的神色,輕聲道,

“目前大唐的形勢,外患甚多,譬如突厥、吐谷渾屢屢入侵,還有高句麗、薛延陀等環伺。似乎的確需要一個秦王殿下這樣的人物鎮壓不臣,鞭撻宇內。”

“大唐若軟弱應對,或許再度成為一個晉朝。”

李淵臉色微微一變。

“封倫啊封倫,你還真敢問吶……”他澹澹道。

“臣死罪。”封德彝立馬俯首。

“君無戲言,既然說了今天咱們是朋友而非君臣,朕就跟你說真心話。”

李淵輕撫鬍鬚,道,

“你的想法,倒也不錯。”

“朕的確也曾想過要不要易儲,但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放棄。”

“為何?”

“一來,太子兢兢業業並無過錯,且他雖擅長文治,在武功方面,亦能夠平定山東劉黑闥之亂,足見他亦有軍事才能。”

“二來,朕遍觀史書,若以文臣治國者,國祚必定綿長,但若以武將持政者,往往會窮兵黷武,弄得國家迅速敗亡。”

“前者,如同漢朝文景之治;後者,便如前隋煬帝一般,不愛惜民力兵力,強徵高句麗,使得國家二世而亡。”

“這些,都是前車之鑑吶!”

封德彝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你方才說大唐目前的形勢,其實和漢初何其相像?”

李淵又道,

“昔日漢太祖高皇帝劉邦建立大漢之時,都有過白登之圍的狼狽,就連呂后都被匈奴單于寫信侮辱。”

“但最終如何?文景兩代積蓄力量,終有漢武帝奮起揮戈,掃平匈奴!”

“漢朝國祚綿延,直到現在,我們還自稱漢人。隋末的時候,金刀讖你也不是沒見過,即便到現在,依舊還有人懷念那個強盛的王朝啊……”

“既有此榜樣,你說,朕是不是該學?”

封德彝再度點頭。

皇帝引經據典,有理有據。

“朕想著,自朕起,大唐應當積蓄三代的力量,後世再出一位好子孫,以雄主之姿平定突厥,就像漢武帝平定匈奴一樣!”

李淵嘆道,

“但若是二郎,他若即位,定然忍不住心中熱血,著急與突厥決戰。”

“倒不是說贏的希望沒有,但若是敗了,便是滿盤皆輸,我李家王朝將迅速覆滅,中原也將再度陷入戰火之中!百姓何苦?”

“這種情形,朕絕不允許發生!”

“故而,朕不會易儲,大唐未來的天子,只能是建成!唯有他才能篤行朕之方略。”

“朕這是交心交底的話都說出來了,你這下總明白了吧?”

封德彝望著李淵複雜的神情,鄭重的點了點頭。

“陛下的苦心,微臣全明白了!”

他道,

“既如此,秦王就必須要處理,決不能讓其留在中樞,讓他的影響力再度擴大!正如裴閣老所言,不能等到病入膏肓再治!”

“微臣以為,陛下眼下有兩個辦法可用。”

李淵目中露出一道精芒。

他說了這麼多,等得就是這句話!

“德彝無需顧慮,有什麼策略儘管說來!”

李淵抬頭道。

“是。”

封德彝稍稍一頓,理了理思路,方才開口道,

“第一個辦法,命秦王立即出長安就藩,遠離中樞,遠離權力的中心!讓他徹底斷絕爭儲之心。”

“第二個辦法,便是直接以謀逆之罪,將秦王貶為庶人,剝奪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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