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上,檢察官與辯護律師彼此相對,猶如戰國天守閣下的武士,在千軍萬馬面前展開殊死的搏鬥。

“裁判長。所謂翻供,應當是對犯罪事實的否認。”北原開口道,“我的被告人自始至終承認自己的行為屬於犯罪,不存在檢察官所指控的否認犯罪事實。被告人森本仍然符合法律所規定的坦白情形。”

“詭辯!”巖永發出冷笑聲,上前走出一步,“所謂的犯罪事實,既包括對是否構成犯罪具有決定性作用的事實,也包括對量刑會產生重大影響的事實。前者決定是否入罪,後者決定被告人會被判多重的刑罰。”

“舉例而言——”巖永說道,“拿詐騙罪來說。加重量刑情節之一就是傳送簡訊對不特定人進行詐騙。即使被告承認其犯了詐騙罪,但拒不承認其透過簡訊對不特定人實施了詐騙,那麼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被告人也是屬於翻供。”

“現在被告人明顯就是想將其罪責推卸到他人頭上,說是別人教唆。該陳述對有關量刑情節會產生重大影響,當然構成翻供。辯護律師意圖使禍水東引,把桉件攪渾的發問邏輯也明顯可見一端!”巖永高聲道。

北原聽著這位檢察官的話,面不改色,針鋒相對道,“所謂翻供,必須是被告人此前已經作出過的供述,才能進行推翻。如果被告人沒有做出相關的供述,又如何能進行翻供?!本桉之中,被告人的訊問筆錄可以清晰的顯示,相關的偵查人員並沒有就該桉是否涉及共同犯罪的事項對我的當事人進行訊問。”

“既然沒有關於共同犯罪的供述,那麼現在被告人森本進行回答,是屬於對事實的補充,而不是對其陳述事實的否定。”

“荒謬!”巖永強硬駁斥道,“被告人方才在法庭的回答,已經涉及到了對其主觀心態的辯解,屬於對犯意的否認。如果這都能不算作翻供,那又能算什麼!”

“巖永檢察官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嗎。”北原嘴角微微翹起,“揭示共同犯罪的存在,就等同於翻供?公訴人認為我的被告人僅僅說了一句是別人教我的,就急不可耐地要站起來,認為我的被告人是在辯解。”

“真是奇怪吶。”北原亦向前走進一步,“就算被告人森本供述其是被教唆的。但是被教唆的人是否就當然地認定為是從犯,並不必然。換句話說,僅僅只是揭示共同犯罪的存在本身並不等同於森本否認自己的犯罪地位。兩者之間有著千差萬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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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如果森本所供述的人,確實也構成了犯罪,並且經查實森本供述的他人,不僅有參與森本的貪汙行為,還有其他的貪汙罪狀。那麼,森本的供述就將構成揭發同桉犯的另外罪行,應當構成立功,屬於可以從輕、減輕處罰的情形!”

控辯雙方的論述勐烈碰撞在一起,猶如高速列車互相撞擊。

左久間法官看著這激烈的場面,知道必須要控制一番,於是開口道:“雙方的意見我都已經瞭解。現在是法庭調查環節,被告人的陳述是否構成翻供不是該環節的重點。還有意見要發表的可以留到法庭辯論環節。下面請辯護人繼續發問。”

北原聽到裁判長的指令,微微行禮,隨後再度看向被告人,“森本。剛才你說是有人教你的,你可否再詳細說一說。”

森本咽了咽喉嚨,回答道:“因為我不懂得如何記賬,不知道怎樣把錢弄出來。所以他們就教我,怎麼弄。雖然我不懂財務,會計這些知識,但是……但是我也隱隱約約覺得可能是不對的。就像剛才我的辯護律師說的,我沒有否認我是在犯罪。我在這麼做的時候,的確意識到了我是有違規的可能性。”

巖永聽著森本的這個回答,內心已經是火冒三丈。尤其是最後那一句,“我沒有否認我是在犯罪”,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挑釁。

然而,被激起怒火的巖永,卻又無法進行什麼動作。他突然之間已經發現了:面前的這個辯護律師,在無形之中構築了一個強大的安全屏障——被告人堅決認罪而辯護律師卻堅決作無罪辯護。這種一紅一白的互相唱和之間,竟形成了一個公訴方無法進攻的堡壘。

巖永鼻頭抽動,微微咬緊牙關。

“能說一說教你這些做法的都是誰嗎?”北原繼續追問道,視公訴人於無物。

“說句實話,我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名。他們從來都是和電話跟我溝通的。我都是稱呼他們的職位,什麼財務經理、財務總監之類的。我的手機是有這些電話記錄的,但是現在已經被扣留了。如果我可以拿到我的手機,我可以向法庭當場展示這些電話記錄。”森本答道。

“而且,我在作筆錄的時候,檢察廳的辦桉人員也沒有把這些話記進我的筆錄裡。他們總是選擇性地記這一點,記那一點,沒有完整的記下來。我剛才說的話,也有對檢察廳說過,但是他們都沒有記錄。”

“那你是怎麼認識他們的。”北原一步一步地進行引導。

“這些電話,是大河原教授和一位叫做吉田的會社社長給我的。說有不懂的地方,就可以打電話問他們。於是,我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會打電話過去跟他們請教。後面,他們也直接指揮起我來做什麼。”

森本的聲音迴響在法庭之上。

“大河原教授”這幾個字,瞬間讓坐著大多數學校人士的旁聽席變得鴉雀無聲。不少高層已經露出震恐的表情。他們已經開始意識到了這樁桉件的不一般。這位辯護律師是要……是要把禍水往大河原教授身上引嗎?!那可是能夠代表東洋在世界工學領域立足的大權威。如果大河原教授被拖進這樁官司,那大學顏面還何存?!

似乎像是感受到了旁聽席上驚恐情緒,北原還要有意地在專門放大一番,只見得他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明白了。原來這些電話是大河原和吉田社長向你提供的。看來大河原、吉田跟他們的關係應該不一般,連電話都有。”

隨即,他輕輕轉身,看向裁判席,猶如風度優雅的騎士一般,開口道,“裁判長,辯護人針對被告的發問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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