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上午11點23分。

京都大學,大禮堂。

“我相信我們東洋的工業軟件開發,一定能夠邁上新的臺階,在座的各位學生,你們就是未來的希望。”大河原穿著厚重的禮服,手握麥克風,面向底下人頭攢動的一排排座位,語氣昂揚如一位國王般說道。

這位名教授的聲音透過裝置的擴大,反射在禮堂之內。隨即,女主持人笑容滿面地宣佈道:“那麼諸位,機械工程軟件開發先端問題高峰論壇正式結束,感謝大河原教授位臨本次的學術論壇。謝謝大河原教授為本次會議組織的付出!”

底下前來旁聽的學部生、還有修士及博士生,紛紛都站了起來,報以熱烈的掌聲。坐在最前面幾排的專家學者,感受著會場的氛圍,也跟隨起身鼓掌。這些掌聲匯聚到一起,如同海浪朝講臺席捲過來,表達著對臺上這位重量級人物的尊敬。

大河原露出著職業性的微笑,微微欠身鞠躬,從禮臺側方的階梯退場。他已經對這種熱烈歡迎的氛圍感到習以為常了。畢竟,在工學領域,他的學術地位之於東洋,就猶如制霸天下的幕府將軍一般。而作為幕府將軍,受到這種程度的歡呼,是不足為奇的。

他走到了旁邊昏暗的側道,松了松領子上的蝴蝶結,緩解因為禮臺聚光燈照射帶來的悶熱。幕府將軍也並不總是舒適的,朝廷各種政務也總會纏身。正如同最近工學部的產研合辦企業被查一樣。在平靜的日子裡,總會有一些意外的小風波,擾亂萬物平穩的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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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河原倒是並不擔心。對於自己這種地位的人,大學方面毫無疑問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替罪羊是已經找好了,就是森本。檢察院那邊也很滿意這個結果,畢竟大學方面主動提供了許多關於森本的證據,也方便了他們從快偵查破桉。

被調查的物件是京都大學,檢察官自然是會小心的。

他們既想揪出一個犯人想有個交代,又不想把事情面牽涉到太廣,使事情變得過於複雜。

畢竟,如果真的要對這樣一所東洋頂級的超一流大學展開全面的公訴追查,背後錯綜複雜的勢力關系網,必然使得這起刑事桉件成為大人物們彼此攻訐的一顆棋子。沒有一個檢察官願意自己成為別人手中的子彈。

因此,既要抓人,又要控制範圍,對於檢察院而言是最佳的選擇。

“大河原教授。”一位穿著黑色西裙的年輕女秘書,拿著一疊檔案,快步走了過來,頗為小心地拿出了一張表格,展開來給面前這位學部長看,“這是接下來西川機械廠專案那邊的合作,還要麻煩您確認一下。”

“好的。”大河原低頭掃視了一眼,猶如批出朝廷的御條般,在短短不到幾秒的時間內,就開口道:“可以。我看過了,沒有問題。”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就是這樣在如此短的瞬間就被決定了,大河原想道。

森本也是如此。

他已經認罪認罰,根據檢察官的說法,認罪認罰的桉件在法庭審判中的速度極快。從開場核驗被告人資訊,再到作出判決,可能整個過程耗時15分鐘都不用。是的,短短15分鐘,就將決定森本接下來的8年都在牢房之內渡過。

整件事情對於森本來說並不公平。

然而,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公平的事呢?

公平從來就是不是這個世界執行的法則,相反,赤裸裸的實力才是。

螻蟻註定只有犧牲的命運,強者只有需要養料,才能成為更強的強者,這就是這個世界亙古不變的法則。

森本君,真是對不起吶。

“沒了嗎。”大河原伸手抬一下眼鏡,看著面前的這位秘書說道。

“沒有了,真是麻煩教授您了。”女秘書微微鞠躬,正要轉身離去,然而忽又像是回想起什麼一般,面色突然一僵,緊接著神色頓時變得猶豫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該把方才想到的事情,報告給面前這位高權重的大人物。

“怎麼了?”大河原察覺到女秘書神色的異常。

“我有一件事情,不知道應不應該說。怕打擾到您。”

“說吧。”

女秘書雖然聽得這位大教授的允諾,但還是咽了咽喉嚨,經過了一番掙扎以後才開口道:“有……有一位律師,今天早上的時候,來到京都大學,正在外面等您。他也沒有預約過您。往常這種情況,我們就直接拒絕了。可是……可是,他說是有關係到您的重大事情,必須要和您見面。我們一猶豫,就……就把他領過來了。”

“律師?”大河原皺了皺眉頭。自己最近並沒有和什麼律師朋友見過。估計是不知道哪個討厭自己的人,請了位律師,要來糾纏自己。沒辦法,當你站在以一個領域的高峰時,你的一舉一動總是會得罪人。

“是誰的律師?”這位工學部的名教授開口問道。

“他說……說,是一位叫做森本的辯護律師。”女秘書看著手上的登記表答道,“這位律師對我們說他要行使刑事訴訟法賦予律師的調查取證權,向……向您和工學部,申請調取關於證明森本無罪的證據。”

在這位女秘書脫口而出“森本”兩個字的瞬間,這兩個字就猶如一記鐵棒勐地敲向面前這位學部長。

大河原的眼睛勐地睜大了幾分,身子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總會有著近乎本能的反應。在這一瞬間,久經學宦沉浮的大河原莫名其妙的嗅到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早在之前和巖永檢察官接觸的時候,巖永檢察官為了防止日後森本會聘請律師,來推翻認罪認罰協議,他就告訴過自己,倘若有辯護律師要來找大學調取有關森本的證據,工學部完全可以拒絕律師的請求。

想到這裡,大河原的內心不由得稍稍平復起來。螻蟻終將是螻蟻,永遠也掀不起風浪。大河原冷笑了幾分,對秘書說道,“你直截了當地回絕他的請求。以後這種事情,不用來問我。”

“是!實在抱歉!教授!讓這種事情叨擾您了。”女秘書趕緊彎腰,鞠下一躬。

縱然懷抱著對森本的蔑視,然而,大河原並不想聽到任何關於森本的訊息。沒有人會想去主動翻找垃圾桶。一副已經用過了的一次性手套,沒有人會想再撿起來看。自己不想再聽到“森本”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就是被清掃的垃圾一樣,最好徹底被埋在監獄的角落內,不要再讓他出來煩惱自己和工學部。

大河原正要邁出腳步,就在此時,一個男聲冷不丁從身後響起:

“大河原教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森本的辯護律師北原義一。”

在空闊的廊道之內,“森本”兩個字顯得特別刺耳,彷佛像是和這位工學部的學部長作對一般,在他最不想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刻,偏偏這個名字就再度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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