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威武!”

領兵處在最前方的李達橫刀立馬,望著遠處的瓦刺大軍營地怒吼了一聲。

他知道沉憶辰出使敵營的危險性,於是率領大軍出城,一方面是為了給主將助威,另外一方面就是讓蒙古韃虜們看看,就算你們兵強馬壯不可一世,明軍依然有背城一戰的勇武!

甚至李達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凡太師也先敢對沉憶辰不利,他定當率領麾下這一萬將士突襲敵營,把沉憶辰給安穩的帶回京師!

“明軍威武!”

西直門外的這一萬明軍將士,同樣高呼著屬於大明的戰號。

雖然于謙設立“十營團”,把原本京營跟各地馳援軍重編打散。但劃分到沉憶辰的麾下,依然是以福建跟山東衛所軍為主。

這群衛所士兵跟著沉憶辰馳援千里,塞外與蒙古鐵騎浴血奮戰,早就做好了同生死共進退的心理準備。

不需要任何戰前動員,不需要任何物資獎勵,僅僅就是李達一聲令下,他們就戰意昂揚的踏出了城門。

破釜沉舟的魄力可能別的大軍需要,沉憶辰的部下不需要!

雷鳴一般的戰號響徹著京師,哪怕遠在其他九門方向駐守的袍澤弟兄們,都聽到了這一聲聲豪邁的怒吼,不由心神激盪起來。

“弟兄們,是京師哪一門開戰了嗎?”

“不是開戰,是沉侍郎出使敵營和議,西直門的袍澤們出城恭送。”

聽到身旁士卒的對話,那些分散到其他八門的原沉憶辰麾下將士,瞬間就情緒激動起來了。

“戰前出使豈不是危機重重?只恨我沒劃分到沉侍郎的西直門,否則定當出城護送!”

“還有我!當初跟隨沉侍郎草原上都沒有慫過韃虜,老子現如今還會怕他們?”

“只要沉侍郎一聲令下,老子立馬帶著人馬殺過去!”

將士們激憤的聲音,甚至傳遞到了於謙駐守的德勝門,只不過他聽到後心情有些複雜,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自然是京師衛戍大軍士氣高昂,完全沒有被敵軍兵臨城下的那種膽怯跟畏縮,有些超乎了於謙戰前的最好預期。

憂的是沉憶辰在京師大軍中影響力,並沒有隨著整編為“十團營”後減弱。而且看著這個架勢,還更甚以往。

要知道于謙整編京師衛戍部隊原因主要有兩點,第一點自然是為了更好防守住京師九門,不至於各門守軍戰鬥力失衡被韃虜找到薄弱點突破。

另外一點,事實上于謙在執行著削弱沉憶辰軍權的決策。

京師二十萬衛戍大軍,沉憶辰獨掌半壁江山,哪怕不考慮什麼威脅皇家的因素,站在家國天下的角度也必然要對其進行虛弱跟壓制。

否則再進一步下去,誰也不敢保證沉憶辰會不會忘記初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之事。

平衡之道,永遠是官場最為基礎的運轉規則。

于謙這種不徇私情,始終站在家國天下角度考慮問題的做法,對於百姓社稷而言是幸運的,天底下難得出現這樣的好官,可對於他個人而言,註定了日後的悲慘命運。

好比歷史上石亨抱著對於謙舉薦的知遇之恩,京師守衛戰後心存感激想著要回報恩情。可於謙這人剛正不阿,財氣酒色樣樣不沾身,送點禮都不知道該送什麼好。

於是乎石亨左思右想,把目光放在了於謙的兒子于冕身上,向景泰帝朱祁玉上疏保舉為官。

本以為這是樁好事,卻沒想到朝堂上於謙義正言辭的拒絕,還當著皇帝跟眾大臣面呵斥道:“石亨身為朝廷大將,卻不舉薦賢能,提拔有功將士,反而遵循私情保舉吾子。”

“此乃誤國誤民之舉,應予懲戒!”

京師守衛戰後的石亨,都已經因軍功進封為武清侯了,結果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報恩之舉,會被於謙這般不留顏面的“當眾打臉”。

此事之後,石亨就跟於謙恩斷義絕,再後來奪門之變成功,更進一步報復誣陷,導演了一場明朝有史以來最大的冤桉。

歷史改變了,于謙依舊是那個于謙,哪怕沉憶辰曾經對自己有恩,他也會為了社稷安定限制對方的軍權。

只不過從結果來看,好像於事無補。

伴隨著大明將士震天的呼喊聲,沉憶辰在數萬人的目光注視之下,率領著和議出使團隊,來到了蒙古大軍的營地面前。

此時的蒙古大軍,確實與沉憶辰在土木堡見到的模樣大不相同,他們身穿著跟明軍同樣的制式戰甲,僅在外面加了一些皮毛裝飾物,更彰顯出草原遊牧民族的特色。

核心中軍營地駐守的是瓦刺部族親衛,身形相貌相比較一般蒙古人,要顯得更加魁梧精壯。不過身邊的蒼火頭等人福建礦工,俱是從數萬精壯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體型方面完全不輸於對方。

雙方將士都刻意昂起自己的頭顱,挺起自己的胸膛,不願意在敵人面前示弱分毫!

望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沉憶辰,很多蒙古將士眼神中都流露出一抹意外。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曾經率軍在土木堡與自己等人血戰的明國狀元,是這般的年輕斯文,完全沒有刻板印象中武將那種五大三粗的模樣。

不過隨著沉憶辰逐漸靠近,他們感受到這位明國狀元身上,那股與文弱書生完全不同殺伐氣息。這是只有上過戰場見過血的武將,才能擁有的鋒芒戰意!

難怪能在草原上抵擋住蒙古鐵騎的進攻,確實與眾不同。

踱步在敵軍營地中,和議使團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蒙古汗帳面前。

帳簾掀開後,首先映入沉憶辰眼簾的,是坐在最中央主位上的蒙古大汗脫脫不花。

但是沉憶辰的目光,卻並沒有在脫脫不花身上做過多的停留,而是打量著他身側的一個魁梧中年男人。哪怕從未見過,更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單單從身上流露出的那股梟雄氣勢,沉憶辰都能猜測到對方是誰。

他就是瓦刺部首領,蒙古事實上的最高掌權者,太師也先!

“明國使臣,見到我大元皇帝,為何不拜!”

站在汗位臺階下的蒙古督官阿古拉,朝著沉憶辰怒喝一句,妄圖先給一個下馬威。

聽到這話,沉憶辰嘴角流露出一抹輕蔑笑容,然後踱步走到汗帳的最中央。

“洪武元年,我大明太祖皇帝攻克元大都,大元便已亡國,何來皇帝之說?”

“相反我大明順應天命,承襲中原皇帝稱號,爾等蒙古三部皆我大明臣子。”

“上國使臣,不拜下邦之主!相反爾等要以臣子禮,向南遙拜我大明君主!”

沉憶辰擲地有聲的話語,讓在場蒙古人臉色瞬間難看無比。

他們何止是沒有大元皇帝稱號,甚至就連逃回草原後自稱的北元皇帝稱號,隨著元愍宗被害,從此去除帝號,只能稱之為蒙古大汗。

現在一個傀儡大汗脫脫不花,居然還敢在自己面前擺大元皇帝的譜,真當大明要亡國丟掉中原皇帝的法統了嗎?

“放肆,敢讓我蒙古大汗遙拜你們蠻子皇帝,簡直就是找死!”

阿古拉瞬間就火冒三丈,這個明國使臣真是猖狂無比,現在大軍都已經兵臨京師城下,太上皇成了手下俘虜,還敢要自己大汗行臣子禮?

“剛才不是還自稱大元皇帝嗎,怎麼現在又叫做蒙古大汗了?”

沉憶辰嘲笑了一句,估計是蒙古自己都太久沒用過什麼大元皇帝稱號,習慣性的又叫出了蒙古大汗。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阿古拉又羞又惱下,臉色立馬就成了豬肝色。

然後故作強硬的回道:“我怎麼叫關你們這群蠻子何事,信不信一刀把你給砍了!”

說罷,阿古拉就一副氣勢洶洶模樣,提著刀就朝沉憶辰走過來。

幾乎就是同時,站在沉憶辰身後蒼火頭,“刷”的一聲拔出腰間鋼刀怒吼道:“誰敢動我家東主,信不信老子讓他血濺當場!”

可能是看著沉憶辰僅僅帶著幾名護衛就進入營地,加之蒙古人有著一股勝利者的底氣,並沒有要求蒼火頭等人取刀,這下促成了一副兵戎相見的局面。

站在沉憶辰身後的副使楊善,見到這一幕後著實有些無言以對。

要知道這次出使目的是和談,現在剛碰個面就動刀動槍,後面還怎麼談?

以前常聽人說,沉憶辰未出鎮之前在京師肆無忌憚,連權閹王振都敢硬頂。接觸後發現傳言並不符實,對方態度非常客氣恭謹,壓根沒有什麼年少輕狂的影子。

現在看來,可能那些傳言還真沒錯,深入敵營沉憶辰真是寸步不讓……

面對這副充斥著火藥味的場景,沉憶辰臉上的神情始終是雲澹風輕,轉而用著玩味的眼神看向太師也先。

堂堂蒙古梟雄,用這種下馬威的小把戲來試探自己,手段是不是有些過於低端了。

“夠了阿古拉,不得對明國來使無禮。”

也先終究還是開口制止了情景繼續惡化下去,同時沉憶辰也想錯了,身為縱橫漠北萬里的草原霸主,他還真不屑於用這種小手段。

“蒼火頭,把刀收起來。”

沉憶辰也不是什麼愣頭青,太師也先既然給了臺階下,那就得接住這個面子。

“沉侍郎,雖是初次見面,不過本太師對你可是神交已久。”

也先走到了沉憶辰的面前,臉上帶著一抹澹澹笑意,說實話他對於這個明國狀元很感興趣。

畢竟土木堡那種敗局,這個年輕人都能穩固局勢,收攏著明國潰軍安然退回懷來城,遠遠超乎了正常文臣的能力極限。

“太師,認真來說,我們好像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沉憶辰面帶笑容的回了一句,土木堡戰場上他遠遠看到過瓦刺大軍主陣中的帥旗,相信也先同樣注視過自己的“沉”字旗。

“好像確實如此。”

也先聽明白了沉憶辰想說的意思,戰場上雙方已經遠遠對望過。

看著太師也先如同見到老友一般,與明朝使臣相談甚歡,脫脫不花感到了一種輕視。

自己乃蒙古大汗,漠北萬里疆土的統治者,明國使臣卻選擇無視與蒙古太師對話,真就沒把自己這個大汗放在眼中嗎?

“明國使臣,別的話無需多言,本汗只想問一句能拿出多少銀錢,把你們的太上皇給贖回去。”

現在蒙古人基本上認清楚一個現實,那就是隨著郕王朱祁玉登基,妄圖叫開京師城門是一種妄想。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把手中的朱祁鎮發揮出最大的價值,源源不斷的朝著明國索要贖金。相信以中原王朝的地大物博,買下他們太上皇的安危,應該還是捨得出這筆錢的。

還想要錢?

聽到脫脫不花這問話,沉憶辰差點沒忍住要笑出聲來。

景泰帝在下令出使和議的聖旨中,非常明確的指出,除了有一筆賞賜給也先的錢財外,我大明祖宗之法不可變,那就是“不和親、不納貢、不議和”。

賞賜給也先的錢財,那是君王賞給外臣的名義,至於太上皇贖金一分沒有,送不送回來你蒙古韃虜自己看著辦。

實在要是有種,就一刀把朱祁鎮給宰了唄,誰慫誰孫子!

相比較沉憶辰的囂張,副使楊善就不敢拿太上皇朱祁鎮的性命開玩笑,只能委婉回道:“敕書無奉迎語,自齎賜也先外,善等無他賜。”

脫脫不花的漢文化教育不深,與當年大元的那些皇帝沒得比,但他還是聽懂了楊善想要表達的意思。

那就是兩個字,沒錢!

這下引得脫脫不花勃然大怒,你們明國打著和議的名義派出使團,結果就是為了告知一聲沒錢,耍人是嗎?

“荒唐!佔據著中原花花世界的明國,豈會連贖回你們太上皇的錢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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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我們蒙古大軍連夜京師,去紫禁城庫房看看到底有沒有這個銀錢!”

脫脫不花語氣狂妄無比,頗有一種你既然敢不主動奉獻,那我便自取的意思。

“好啊,如今我大明京師有著是三十五萬兵馬守衛,後續更有靖遠伯王驥率領的二十萬南徵軍回朝,各地衛所勤王兵馬更是不計其數。”

“本官倒想要看看,區區不到二十多萬的蒙古控弦之士,如何能戰勝我大明百萬虎賁!”

沉憶辰毫不示弱,話語間底氣十足,張狂程度更甚於脫脫不花。

自古兵馬人數都有誇大的傳統,之前明英宗率領二十二萬大軍御駕親征漠北,對外就是號稱五十萬大軍。

瓦刺方面同樣如此,十幾萬人馬也號稱五十萬控弦之士。

現在沉憶辰更誇張一點,直接搬出來百萬大明虎賁。

大明不是靖康年間的趙宋,哪怕經歷過土木堡一戰,依然有著與蒙古對決國運之戰的資本!

“既然明國如今兵強馬壯,那土木堡一戰為何還會如同喪家之犬一般,連大明天子都落在我蒙古手中。”

聽帶沉憶辰的話語,太師也先語氣冷漠的回了一句。

如果單純是脫脫不花跟沉憶辰爭論錢財,亦或者太上皇朱祁鎮的事情,那也先估計會抱著看戲的心態對待。

可涉及到軍國大事,也先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他必須要讓蒙古勇士壓過明軍一頭!

“勝敗乃兵家常事,同樣是在土木堡,太師派出數萬具裝騎兵跟部族親衛,又何嘗能擊敗本官手下的大明勇士!”

縱觀大明,目前只有沉憶辰有底氣說出這句話,原因就在於他並不是太師也先的手下敗將,雙方在戰場上旗鼓相當。

再算上天時、地利、人和種種因素,沉憶辰當初率領的馳援軍,甚至驍勇程度更甚於瓦刺鐵騎。

如果有朝一日,沉憶辰能與也先在公平的環境下再戰一場,鹿死誰手未可知!

“好啊,那本太師倒想要看看,京師的明國守軍,到底還能不能擋住我蒙古鐵騎!”

英雄惜英雄可以,太師也先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示弱,態度同樣無比強硬的回應著沉憶辰言語,一瞬間讓汗帳內的氣氛凝重萬分。

見到這種局面,副使楊善感到頭腦有些發昏,沉憶辰這到底是出使蒙軍營地拜見太上皇和議的,還是唯恐天下不亂,過來挑釁對方的?

太上皇救不回京師也就罷了,這樣下去怕是連自己等人,能不能活著回到京師都成問題。

楊善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他只能硬著頭皮緩和道:“太師勿要動怒,吾等這次是帶著誠意過來和談的,如果今日能歸還上皇,和好如故,兩國俱樂,不亦美乎?”

聽到楊善的話語,太師也先逐漸冷靜了下來,提出和談的目標並不是為了跟沉憶辰爭個高下,而是利用太上皇朱祁鎮去擾亂明國軍心,順帶拖延蒙古大軍轉移到時間。

現在就談崩了,那麼就只剩下兩條路可走,一是提前放明國使團回去,另外一條就是把沉憶辰斬殺於此!

就目前局勢而言,兩條都不符合也先的計謀跟利益,於是他點了點道:“楊副使所言有理,本太師同樣帶著兩國交好的誠意,邀約明國遣使過來和談。”

“既然說到這裡,那還請明國使臣,先去拜見上皇吧。”

說罷,也先意味深長的看了沉憶辰一眼。

他雖然身處關外,但對於京師的動向可謂瞭然於心。這對昔日君臣,一個下旨定義對方為“判臣”,另一個同樣背主求榮,跳出來擁立新君繼位。

他們兩人再度相見,相信一定會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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