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膚色，乾枯貼骨的皮肉，肚腹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已經與後背貼在一起的皮膚。
這就是桔梗探查到的東西，一具乾屍，或者叫木乃伊。
極致的清潔？桔梗在這具乾屍身上，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和曾經的白靈山一樣的感覺……難道，這具乾屍就是白靈山的主人，白心上人？
“看樣子，你生前積攢了不少功德……”桔梗對疑似白心上人的乾屍試探道。
“巫女？沒想到我白心會在這時見到你這樣一位巫女。你來這裡是做什麼的？”白心上人道。
“我來追殺奈落。”桔梗冷漠地看著白心上人道，“之前，奈落就在你佈下的這個聖域的最深處吧？”
對一切幫助奈落的人，無論他是誰，有何功德，桔梗都沒有好感。
“你竟能看破我的心？”白心上人感到了桔梗透徹人心的目光。
“不需要看，你的靈魂已經顯現出來了。”桔梗道。她看得很清楚，白心上人身上繚繞的痛苦。那是對死的迷惘，也是對自己被奈落誘惑而墮落的痛。
“很可笑吧，被尊為聖人，卻在迷惘中死去，還被奈落這個妖怪引誘而墮落。”白心上人道。
“你知道自己是被奈落引誘嗎？”桔梗道。她實在有些驚奇。她本以為白心上人是相信奈落的，甚至是將奈落看出自己的拯救者的人。但白心上人的話，卻超出了她的預料。
“雖然我根本不是什麼聖人，但奈落這樣，猶如真正的奈落之獄的邪氣，在我眼裡簡直像黑暗中的明燈一樣。雖然我經受不住誘惑，但我卻明白誘惑的由來。”白心上人道。
“從來沒有迷惘，一生毫無瑕疵，這就是所謂的聖人。我生前也這樣要求自己。”桔梗突然道。
“原來你也是亡者。”白心上人似乎恍然。
“所以，我多少可以理解你。”桔梗道。
“你也被奈落誘惑了嗎？”白心上人道。
“沒有。不過……”桔梗的神色有些悠遠，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呵，我生前的習慣又來了。”白心上人也沒有追問，還突然自嘲一笑，“明明，我只是個無法成佛的亡者，卻還想拯救他人。”
“人類充滿迷惘，所以希望能夠達到更高的境界。拯救他人，大抵也是一種突破迷惘的方法。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可笑的。”桔梗道。
“像我這樣執著於生命，怨恨世人的假聖人，不可笑嗎？”白心上人並未被桔梗說服。
“怕死不算什麼。即使是佛祖，也因為怕死才走上了悟道之路。所謂的輪迴轉世，本身就是對死亡的逃避。這並不可笑。”桔梗依舊勸解道。
聽了這話，白心上人一時無言。不過，他恐怕也並未被勸慰。因為桔梗，還沒有碰觸他心中最深的黑暗——對世人的怨恨。
“我想，觸碰你的靈魂。”桔梗的神色忽然有些憐憫。
“你想拯救我嗎？你這個沒有生命的巫女？”白心上人語氣低沉。
不過，他並未明言拒絕。
“一個生前自以為是，死後沉溺於怨恨與恐懼中的人，已經沒救了。”白心上人只是這樣說。
“我並不以為自己能夠拯救您的靈魂。”桔梗卻不為所動道。
“我只想看看，你為什麼哀傷！”
……
奈落那個傢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樂駕著狂風，往白靈山外飛去，心裡對奈落一刻不停地抱怨著。
這個小鬼，也不知道有什麼用。一個嬰兒罷了！
“站住，神樂！”遠遠，犬夜叉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若是扔給犬夜叉他們，一刀就被報銷了吧。神樂並未在意犬夜叉的吼叫，依舊抱怨著奈落。犬夜叉的唯一影響，只是做了一次她抱怨奈落的素材。
“停下吧，神樂。”突然，一個陌生的清麗聲音從神樂耳畔響起。
神樂一個激靈，下意識催動飛羽，向前狂飆。
什麼人？居然到了我耳邊，我都沒有半點發現？她驚慌地想。
“跑也沒用的。”那個聲音依舊在神樂耳邊響著。聲音甚至很平靜，完全沒有受到神樂狂飆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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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神樂心裡一急，唰的停下了飛羽，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名白衣勝雪，姿容絕世的人。不過，這人卻是一名男子。
他懸浮在她的飛羽旁，含笑望著她，顯得異常平和，好像從許久之前就是如此一般。
“你問我是誰？我姓贏，草字君房。”那人溫聲答道。
“如果你想知道我來做什麼，我只能說，我是來殺死奈落的！”那人，也就是贏君房，輕笑著說出了這一句令神樂面色大變的話。
……
“我在哀傷？”白心上人心頭一震。他從未想過這些。雖然他白心瞭解自己被奈落所騙，但他卻依舊沒有認清自己。
當然了，如果他能夠認清自己，他也不會墮落至斯。
他下意識放鬆了乾枯的身體，對桔梗敞開了心靈。
當即，桔梗緩緩抱住了他。
枯敗的身體，已經無法遮掩心中真正的想法。不知被何人消除的法力，也不再有保護內心秘密的力量。
桔梗一抱住白心上人，幾乎立刻瞭解了他的一切。
完全感覺不到怨恨。桔梗暗想。現在的她，對怨恨的敏感，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她本就是以怨恨為身體的桔梗。
“你並不是，因為怨恨而哀傷。”桔梗道。
不過她的話其實並非重點。她的心情，與白心上人的心情互動著，將最純粹的心之力傳遞給這個迷惘的人。
白心上人被桔梗感染了。
在這個最後的時刻，他終於覺悟到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哀傷的，只是自己的懦弱。
他還在羞愧，羞愧於自己本不應得到的，聖人涅槃圓寂的資格。
“你一定很痛苦吧。”桔梗道。
“很痛苦……”
“你把自己的一生都貢獻給別人，已經夠了……”桔梗溫聲道。
“你可以讓自己自由了。”
“可以了嗎……”
“已經……可以了！”桔梗用自己最肯定的語氣道。
“……”不知道白心上人有沒有聽到桔梗最後的言語。他乾枯的法身突然化成了光。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異象，簡簡單單地昇天而去。
他成佛了！
桔梗靜靜看著白心上人成佛而去。她既沒有恭送，也沒有祈禱或者別的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
“桔梗，白心上人解脫了。你自己呢？”突然一個聲音傳來。
桔梗循聲看去。原來，不知何時，一個一襲青衫的男子來到了她的身旁。
“你是誰？”桔梗問道。
“在下趙志方。”男子回答。
“趙？”大陸的人嗎？桔梗想。
“桔梗，你說白心上人已經夠了。可你自己不是和他一樣嗎？為什麼還要糾纏於過去的因緣？”趙志方輕嘆道。
“四魂之玉，是我的責任。”桔梗輕聲道。不過聲音雖輕，趙志方卻從中聽出了斬釘截鐵的意味。
“你的轉世戈薇才應該是結束因緣的巫女。”不過再斬釘截鐵，趙志方也不會放棄勸慰。
“不……”桔梗閉上了眼，似乎有些憤怒地道。
“結束四魂的因緣的，應該是我！”
“……”趙志方沉默了。
他輕嘆一聲。
“終究，我的言辭並不有力。而且，有著其他目的的我，也沒有資格來拯救你。”
“……”這次換了桔梗沉默。她其實很承趙志方的情。他們之間非親非故，這種拯救已經值得感謝了。
“不過，桔梗！”趙志方突然換上了斬釘截鐵的語氣，“雖然我不敢言拯救與你，但是，我先說抱歉，我還是不可能讓你做你想做的事。四魂的因緣，我現在會將它接過。而作為終結的，卻不會是你們巫女所希冀的平靜，而是更大的，足以推動我成就先天大道的因果力。”
“什麼？”桔梗聞言一驚。她從趙志方的話中，得到了一個不好的預感。
“轟！”突然，一聲震天的霹雷聲響起。
“不可能！”一個桔梗至死難忘的聲音嘶吼道。
“這是？”桔梗臉色難看地看著趙志方。
“奈落，在這個四魂的因緣中代表至汙至穢的邪惡，似乎是這個因緣的必須。但事實上，這個因緣需要的只是汙穢這個惡道，而不是奈落本身。”趙志方道。
“從現在起，我將掌握這個惡，延續這個因緣，將這因緣的力量為我所用。桔梗啊，在這個奈落已死，新魔誕生的時刻，你要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