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命以外可能性以內(2)
VII
扎爾特·佛蘭最近總是很高興。自從隔壁開了那家“純金女子內衣店”之後，他的服裝店的生意就越來越好。
他現在已經開始盤算著增加生產的人手。他這裡所出售的服裝，原本都靠已經日漸沒落的縫紉公會供給；不過，隨著每天光顧的女顧客的增加，他現在也漸漸覺得，有開一家紡織廠的必要了。
見已經沒幾個客人在店內，天色也開始暗下來，扎爾特決定打烊。在這個時代，除去飲食業之外，一般的店鋪都嚴格遵循“日落而息”的準則--當然，像扎爾特這樣擁有副業的魔法師是不會“日出而作”的。
“索萊頓！叫大家準備一下，收工了！”
將店面交給自己的弟子和幫工後，他去檢視了一下今天的營業額。翻看著賬本，黑袍店長的臉上露出笑容：和往常一樣，今天也是個生意紅火的日子。可惜，相比於隔壁，他的生意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而已。即便到了日落之後，那家內衣店也仍然充斥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從開業到現在才三個多月時間，它的店面已經擴大了三倍。作為一個從北方的逃亡而來的人，扎爾特·佛蘭已經在倫尼做了六年服裝生意；但他從沒想過，服裝生意居然可以賺成這樣。
現在，那家店已經開了好幾家分店。為了提供足夠所有分店銷售的貨物，女店主蕾莎特意開了一家有好幾百號人的縫紉廠，專門製造各種女士用內衣、內褲，各類泳裝，以及某種女士專用棉團……確實，一開始這些有些暴露誇張的設計頗受到了些指責，但很快指責就變成了潮流。現在，原本生產襯裙、襯衣的那些工廠和店鋪都紛紛開始仿造女子內衣，否則就會面臨倒閉之虞。
“說起來，好像黛妮卡和薇倫蒂娜也都把襯裙丟掉，換穿內衣了吧？”
作為一個健康正常的青年男性，扎爾特其實並不反感這種服飾。起碼……起碼，看起來是比以前養眼一些。無論怎樣，拜那家店所帶來的龐大客流所賜，現在扎爾特也可以提前還清欠款了。
戒指的欠款……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口袋深處的那個小盒子。摸著那小盒子的時候，他總能感到安心。三萬鎊……呃，或者說，“帶有無錯傳送魔法的紫晶石戒指”。在一週前，他剛剛還清這筆貸款。
最後剩下的問題，就是把這個戒指送給她了。
“不過……是要用耐門·洛佩斯的名義送，還是先告訴他真實身份呢……？”
考慮著這個問題，扎爾特和他的弟子一起走出店門，關好門，在鎖的外面又加了一道魔法鎖。在倫尼會開鎖魔法的人很少，扎爾特從來都不擔心會被盜。反正，貴重的金幣他都是隨身攜帶的。
“隔壁收攤了，今天姐姐你不再去跟蹤耐門·洛佩斯了嗎？”
邦妮·塞菲爾坐在內衣店最深處的“閒人免進室”內，悠閒地把她那雙曲線優美的腿擱在桌子上，品著真正的華朝特級雨後茶。在啟蒙時代，茶葉要從東方運到西方，少說也要半年時間；東方茶的價格，要比本地茶高出許多。如今，她已經是倫尼最大、最賺錢的服裝店“純金女士內衣”的總店長，自然可以享受這種高階奢侈品。
“早就不去了！反正調查跟蹤也調查不出什麼來。”安妮一撇嘴，“我已經不用那種落後的情報搜集手段了。”
妹妹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語帶雙關地道：“啊，悠閒真好啊。辛苦了足足三個月，總算可以得閒了。不用調查，也不用跟蹤，真是好啊……”
“呃……是啊。”安妮臉紅了紅，想起了前一段時間的無用勞動，急忙岔開了話題。“現在總算好了，分店也都上了軌道。細細想想，我們還真是什麼手段都用了啊……”
兩人對視一笑。之前三個月，她們確實用了不怎麼光明的推廣手法。
頭一個月，她們把復興時代各雕塑名家的女體雕塑作品複製了，拿來作為展示內衣的模特--因為這個時代沒有塑膠的關係。這個褻du名家作品的做法，理所當然地引起了社會輿論的不滿和注意。於是，在倫尼各大報紙上，都進行了連篇累牘的論戰，“這種新的裝束是否符合社會道德”、“新裝束和衛生棉是否會危害女性健康”、“這些裝束是否符合人體美學”之類的文章不停出現。啟蒙時代的南方，報紙極為盛行，一時間這個話題竟成為了當月最主要的新聞。自由派和保守派的記者們紛紛撰文表示贊同或反對，無形間給內衣和衛生棉作了最好的推廣。在這個月底，“純金”的店面擴大了一倍。
第二個月，她們對所有顧客許諾，如果能夠將內衣推銷給其他顧客，就可以得到回報；如果別人再將內衣繼續推銷，之前的顧客也全都可以得到回報……簡單地說來，就是傳銷。轉眼間，內衣就風靡了半個城市，以至於不得不單獨開了一個“傳銷專門店”用來管理傳銷業務。就連不識字的中低層婦女們，也都脫下了粗糙的布襯衣，開始嘗試胸罩一類的新生事物。在這個月底，“純金”決定開一家專門供應內衣的工廠。
第三個月，她們索性跑到各大新教教堂去，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說服那裡的修女嘗試這種新裝束。“經過諸神祝福的神聖服裝”飛快地在修女中普及開來，成為新教修女的標準服飾。利用宗教的強大影響力，內衣終於得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身分，大量的上流社會女士也開始使用胸罩和衛生棉。現在，有著“純金”標誌的女士內衣和衛生棉都成為了倫尼著名的出產，正在不停地被商隊向著外面運出。普通女性只要戴過了胸罩，就不會再想用其他的內衣裝束了。女子內衣已經儼然變成了“倫尼特產”，來往客商都要帶幾套回去作為給妻子的禮物。
作為這些行動的報償，如今蕾莎·赫爾蒙特的帳面上已經有至少一百萬金鎊，並還在穩步增加中。這筆財富，即便是在自由之城倫尼，也算是一個驚世駭俗的數字了--它大約相當於整個聯省政府年度稅入總額的六分之一。
“今天要不要早點打烊？”邦妮提議道。
“好吧，今天我也想早點休息。”安妮點了點頭，“說起來，你為什麼不問我用的新情報搜集手段？”
褐發少女將腿從桌上挪下來，擺出“思考再三”的表情回答：“姐姐你所用的業餘手段嗎……八成就是問卷調查什麼的吧。”
“你怎麼知道？”安妮有些失望地抓了抓頭髮，“我還以為你應該猜不出呢。”
“業餘就是業餘……”邦妮站起身來，走出門去。“你去給他們捐贈了麼？”
“是啊，反正我們和他們也算得熟人了，不怕不怕。”安妮笑笑，“這種程度還影響不到歷史吧。”
“對了，要不要我幫你調查？怎麼說，我也算得半個專業人士。”
“不用了。只有這件事情，我想自己一個人完成。”說這句話的時候，姐姐臉上的表情相當堅決。
“好吧。我們好像又有兩天沒回過家了，不是嗎？”
當她們在店內出現的那一剎那，整個店內的店員看起來都精神了不少。每個店員都知道，這家店真正的老闆很少會在這裡出現，經營這裡的實際上就是塞菲爾們。邦妮一直很謹慎地塑造自己無所不知的形象，這個形象看起來相當成功。
安妮有時候覺得，自己的妹妹恨不得在牆上刷一條標語“老大姐在看著你”。
“砰！砰！砰！砰！砰！砰！”
一邁進聖格蕾絲福利院的大門，索萊頓就聽到了連續不斷的射擊聲從側院傳來。這聲音證明，克拉德·洛佩斯臨時中將又跑來看望他的女兒了。每週一次--有時候不止一次。黛妮卡·洛佩斯始終不願意和他促膝長談，只願意接受他的魔法指導。
“回來啦，耐門？”見他們走進門，福利院的修女薇倫蒂娜迎上前來。薇倫蒂娜修女是福利院的總負責人，平常總是很和藹可親，但發起火來十分可怕。特技是搬起附近的東西砸人，武器專精是平底鍋和厚厚的《神性和信仰的本質》。
“回來了。”和往常一樣，扎爾特·佛蘭將手中的肉和菜遞給了修女。“今天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哦，今天有位很好心的年輕小姐給我們捐了五千鎊。”薇倫蒂那眉飛色舞，“五千鎊啊！真是好心人，她會受到神的祝福的！”
“五千鎊……？！”扎爾特愣住了。這筆錢，足可以在這附近買一處相當不錯的房子了……一般人怎麼會這麼慷慨？“是怎樣的人，薇倫？”
“我想想……應該說，是位相當可愛的女士吧？快樂笑容能給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個頭比較高，身材很好，頭髮是金色的……”薇倫修女扳著手指頭回想。
“是不是還送了很多內衣給你們？‘純金’牌的？”聽到這裡，扎爾特突然開口。
“啊，你已經知道啦？”薇倫笑道，“就是你隔壁的那家啊。那位小姐說她在替那家店做福利工作，希望我們能夠在收到捐贈之餘宣傳一下她們的店鋪。”
是有聽說“純金”在利用宗教渠道宣傳她們的內衣……不過有必要動用到五千鎊嗎？扎爾特想。
“那應該是那家店的兩名實際負責人之一。她還有說些什麼？”
“呃，沒有了。不過她有提到你，說你最近的經營不錯……”薇倫蒂娜想了想，回答道。她的話有點閃爍其詞，不過扎爾特沒注意到。
“那麼我回房間去了。”
“走好。”薇倫蒂娜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裡面。
“那麼我去側院看看……”少年索萊頓也想離開。
“等一下！”薇倫叫住他，“我這裡還有件事情。”
不知從哪裡，修女摸出了一張表格。
“這個是今天下午那位好心的年輕小姐送來的調查表，她說想要瞭解一下耐門先生。她們的店鋪，似乎想要把他的獨立店鋪收編，作為一個獨立的部門。看在五千鎊的份上，認真填寫一下吧。不要讓耐門知道，到時候沒準會給他一個驚喜呢。”
“哈？”少年反射性的低呼了一聲。他可不認為，那個金髮少女會是“好心的年輕小姐”。薇倫並不知道三個月前他和她初識的過程。沒準有什麼陰謀吧？不過，那兩姐妹看起來不像是會尋機報復或者會記仇的人……
“不明白。”少年咕噥了一聲，走向側院。
“6發5中，25環。”
矮人圖格不識趣地大聲念出了黛妮卡·洛佩斯這一次的射擊成績，引來周圍看熱鬧的孩子們的一片笑聲。6發子彈的滿環應該是60環。棕色頭髮、束起馬尾的少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黛妮卡，你的射擊方式不對，應該讓靶心、準星、缺口成一條線。”她的父親在一旁沉靜地提醒道，“射擊並不是像魔法那樣，只要想到目標就可以命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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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廢話，父親！不就是十環嗎？”雖然用了敬稱，但黛妮卡的語氣中毫無尊敬可言。她把槍往槍套裡面一插，神情變得十分嚴肅，雙目緊閉，左右手的手指交叉緊握在一起，只留下兩手食指相對指向正前方。
“……盪漾在空氣中的魔法之力啊，受我的控制，聚集在我食指的尖端，化作擁有速度和力量之光芒，循我目光之導引前進！！！Magic Missile！”
紫光逐漸聚集在她的指尖上。待紫光到達最亮的時候，黛妮卡猛地睜開眼睛，將自己的視線聚焦在靶子的中心。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隨著她的計數，紫色的光芒一道一道從她的手中飛出，每一道都準確的打在靶心之上。直到第八枚光彈飛出，食指上的光芒才消逝。恰巧經過的索萊頓瞥到這一幕，當即默然無語。八道……即便是他全力以赴，也只能發出三道而已。
黛妮卡撥了一下馬尾，挑釁似地盯著她父親，就好像在說：槍械的射擊又有什麼用？
“完全多餘的完整咒語，其實只有最後一個詞是集中詞吧。”克拉德·洛佩斯眉頭微皺，“確實，加長吟唱時間可以提高魔法威力……但如果你不用超長咒語集中力量，你能發出幾枚？”
“五枚……吧。”黛妮卡猶豫著回答。在一旁估計自己只剩下一枚的少年往後縮了縮，沒敢插嘴。
“如果深陷混戰之中，又能剩下多少精神去用魔法呢？如果受傷了呢？如果是在肉眼難以定位的情況下呢？”
“這……”
“槍械是科技進步送給魔法師最偉大的禮物。在沒有槍械的時代，普通的魔法師並沒有足夠戰鬥力，因為他們無法在近距離取得對戰士或魔獸的優勢；在這個世界上，也並沒有不需要力量就可以使用的強大武器。但槍械改變了這一切。”克拉德緩緩道，“如果你想要超越我，你必須要掌握槍械的力量。”
黛妮卡想要反駁，卻一時找不出合適的反駁言辭。“我又不是找你來學習射擊的，是因為你是說可以教我高階魔法，我才會跟你談話的！哼！”
正處於青春期的18歲少女隨手丟出一個隱霧術，跑回自己的房間。象徵著她青澀憤怒和叛逆的煙霧在空中瀰漫了好一會兒，才被克拉德招來狂風驅散掉。
“沒關係的，只是青春期吧。”索萊頓開口道。
“哦？你來了啊。”似乎是現在才注意到少年的存在，克拉德轉頭面向他。大約是剛被女兒的態度打擊到，中年人那常年冷峻的面容上能看出一絲消沉。“你要學射擊嗎？”
“那麼，就請多多指教了。”索萊頓掏出常備腰畔的黑色轉輪手槍，瞄準，扣動扳機。
“8、10、9、10、9、9，6發6中，55環。”圖格又一次念出成績。
克拉德·洛佩斯的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你平時有練習？”
“有一點吧，因為我發不出八枚魔彈來。”少年略感高興：這是他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超過了黛妮卡。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的肩章上帶著一枚銀星和兩條豎槓。
“赫爾少校？你怎麼會趕到這裡來？”克拉德見到他，有些詫異地走了過去。
被稱作赫爾少校的青年男子走近他的長官，在他耳邊低聲耳語。片刻後，克拉德·洛佩斯帶著他的屬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就好像要去趕很重要的約會。
見克拉德離開，少年無聊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今晚還要填奇怪的問答卷……大概黛妮卡和微倫修女也會填吧？”他打了個哈欠。真累啊，隨便填填就好了吧……
“耐門·洛佩斯是怎樣的人？”
“有點奇怪的好人吧。”“從北方逃來的古怪叛逆法師大叔。”“值得尊敬的大魔法師。”
“耐門·洛佩斯的性格如何？”
“慷慨大度的人。”“唯利是圖、小氣、給的薪水很少。”“喜歡裝傻的實用主義者。”
“耐門·洛佩斯有重要的人嗎？”
“或許在北方有吧？這裡麼……”“當然是薇倫姐姐。”“薇倫蒂娜修女小姐。”
“耐門·洛佩斯的魔法水平如何？”
“不知道，我不會看。”“沒死老爹強（塗抹掉）……總之肯定是很強。”“呃，大概就是那麼強吧。”
“耐門·洛佩斯的經濟狀況如何？”
“呃，應該很富裕吧？”“剋扣薪水很厲害。”“最近應該在還戒指的債……我記得你上次問過那個戒指的事情啊？”
“耐門·洛佩斯的生日是幾號？”
“夏至吧？6月21號。”“不知道。”“問過三次，每次都不一樣。”
……總之，大多數的問題都得到了沒什麼意義的答案。等安妮·塞菲爾拿回答卷，應該會為五千鎊的捐贈感到肉疼吧。
純黑色的馬車上刷著“純金內衣”的醒目廣告，在坐落在城北三區邊緣的大宅前停下。大宅大約佔去了半條街，背靠著中環護城河和衛牆。宅第有一個不小的院落，中心則是一棟四層豪宅，邦妮在一個月前用15萬鎊買下了這裡。那些前海盜都被安置在了院子裡面，萊納德和凱茲米擔任了正副警衛隊長——前海盜還是相當瞭解盜賊們的那些花樣。
“最近蕾莎在做什麼研究？”剛從車上下來，安妮就看到蕾莎·赫爾蒙特的房間內有各種顏色的光在閃耀。
“還是在搞些魔法製造類的東西吧，甘達的材料好像要更新成精金合金了。有錢了對煉金術士來說也是個難事啊。”
兩人向著大宅內走去，等在門口的管家給邦妮這個總管送上各分店的賬目副本。
邦妮翻動著賬目副本，眉毛挑動了一下：“我先回房間了，姐姐。”
“哦？那要等你開飯嗎？”安妮問道。
“不必了，我會讓僕人把飯送到我房間。”
兩人在二樓的樓梯處分開，邦妮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房間，她就翻開賬本，解開文字上面的加密魔法。這種魔法可以將一本書內的特定頁數加上密，只有知道口令和頁數的人才能夠書寫和閱讀；不知道口令的人要解除魔法，就需要高得多的力量、修為和解除時間。近代以來的諜報史，實際上就是探測魔法和隱藏魔法之間的決鬥。對擁有兩百年先進魔法技術的邦妮來說，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間諜手段都可以輕易破除。
在情報這一點上，她和她姐姐觀點是一致的：要掌控歷史的變局，最重要的是情報——尤其是在她們已經埋下了很多變數的現在。安妮習慣於直來直去，而邦妮則習慣於秘密行動。邦妮不希望姐姐知道她的情報網：一方面是為了安妮著想，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情報網本身著想。
利用這三個月時間，以及純金內衣店實際上的總管身份，邦妮·塞菲爾建立了一個粗略的情報網。情報大多是街談巷議和流言，少部分是從那些情報販子而來，然後被可靠的人員透過傳銷以及純金內衣的網路彙集到她這裡。邦妮用金錢、精神魔法和自己的新教牧師身份來控制這個情報網，對此她還有些自信。她很習慣在黑暗中行動，因為在後世她也做過相同的工作。
理所當然的，大多數底層情報人員並不清楚他們究竟是向誰負責；在很多高層情報人員面前，邦妮也會以她姐姐、她的女主人或者其他透過魔法虛擬的身份出現。讓人們覺得組織龐大、神秘、無所不知總比讓他們瞭解這個情報網的脆弱真相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兩個真正的核心執行成員的黑暗組織，未必會比龐大的組織脆弱多少。重要的是讓屬下覺得組織無所不能，而不是真正無所不能。
無所不知的形象，在背後需要作出艱苦的努力。白天是體面的資本家，晚上則是神秘的情報網頭目——一切都是為了控制蝴蝶效應。
她一條條的瀏覽著情報。大多數的情報是一些“人人皆知”的情報，但對於初到這個時代的她們來說屬於寶貴的資料，比如人口、行業情報、有力人物名單之類；這些東西直接存進魔法資料簿，然後每週召喚一次高智力生物進行歸檔。另外一些，是類似傳聞或市井雜談之類的東西，也就是“正在改變中的情報”；這些情報則需要她來一條條甄別處理。
“索瑪公國繼承權問題順利解決，新任公爵已經就任。北方宮廷無事。”
邦妮皺了皺眉頭，在她的認知中，接下來的歷史不是這麼簡單的。不過，現在北方情報完全依靠行商，事實上不能稱作“間諜網”，只能稱作“傳聞網”。她決定再物色一個可信的人去德蘭開一家分店，打探古斯塔夫·休·柯曼南征準備的進度。
“關於首都衛戍部隊的行動：迪考·萊姆達麾下人事調動頻繁。已經將傳銷會發展到軍官妻子們之間，可以期待進一步擴張。”
褐發少女仔細思考著。十二月七日，也有可能只是個偶然。現在已經十月底了，是該考慮準備一下了。
“關於聯合議會和聯合政府的情報：目前反戰同盟佔相對優勢。”
調查好戰派議員領袖……不，或許還該調查一些低調的議員。“最醒目的往往並非真實”。不過，這對目前的情報網來說還有些難度。
“今天收到了一封奇怪的可疑信件，我們按規定封在了夾層裡面。”
該來的終於來了。邦妮開啟夾層，用魔法檢查了一下那封信的材質；並無毒素或魔法。她撕開信封。
在精緻的信箋上寫著這樣的字樣：“給所有的新來者們，歡迎來到自由之城。今晚我們召開例行的公會會議，歡迎各位派出優秀的代理人參加。希望我們相處愉快。聯絡方式是……”
邦妮合上信紙，露出文靜的會心微笑。她又開啟另外一個情報點送來的彙總資料；這一份裡面也有同樣的資訊。她所設立的五個情報點裡面，有三個收到了這同一封信件；窮舉法永遠是個聰明的做法。
“好吧……來自地下世界的邀請函終於到了。”
秘密情報網和秘密情報網重疊在一座城市中，一定會互相覺察到。總會有些底層的業餘人員暴露一下、或者兼兼職什麼的。所有人都在暗中行棋，每個人都知道對方棋手的存在，但卻不知道對方的意圖和背景。
歷史書上所不會記載的暗面歷史，邦妮想。但她擁有最大的優勢——那個優勢叫做歷史。她可以根據後果判斷情報真假。
她用變身魔法將自己變為蝙蝠，從視窗飛出去，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