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鬧鐘第二次響起時，桐野茜才醒過來。
“差點睡過頭了……”
其實時間還很早。
只是最近這段時間，為了避開宗谷跟紅子，她得更早地起床去學校，以免在電車上碰到他們。
拿起丟到床尾的手機，果然又多了好幾條未讀訊息。
她沒點進去，起身下床。
洗漱完，走進廚房，卻沒在餐桌上見到準備好的早餐。
“媽媽，今天怎麼沒準備早餐啊？”
“天天起那麼早，誰受得了。”
桐野慶子還在床上躺著，雙眼緊閉，“別吵我，去找宗谷，他說這輩子都給你做早餐。”
“媽媽——”
桐野慶子翻了個身，胳膊往床邊一垂，再拿起來時，手裡多了一隻拖鞋。
“……”
桐野茜立即退出父母的臥室，關上房門。
“算了。”
離家出門，到下面的路口，看了看那棟顯眼的古舊和屋，桐野茜沒有停留太久，徑直走向車站。
她是不會過去的，只能去車站的便利店買份三明治將就一下了。
好在中午的便當昨晚就準備好了。
錯過了第一個鬧鐘，她比昨天多睡了十分鐘，不過因為沒在家裡吃早餐，出門的時間跟昨天差不了多少。
她決定在等車的時候解決早餐。
來到車站，走進便利店，她找了一小會兒。
“啊，還有飯糰嗎。”
以往不是在家吃早餐，就是去舊宅那邊，她已經很久沒有為了填飽肚子而在早上走進便利店了。
買了一份三明治，還有一瓶水，桐野茜拿在手裡，準備去站臺的長椅上坐著吃。
“……”
過了閘機，走上站臺，她看見了坐在那裡的紅子，而嘴裡咬著三明治的紅子也同時看見了她。
彼此對望，都愣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
紅子不應該是在舊宅跟宗谷一起吃早餐，然後再一起去學校嗎？
桐野茜站在原地，沒再靠近半步。
“咳咳！”
紅子嘴裡還咬著三明治，愣神之下，將咽未咽，直接嗆到了自己。
桐野茜也回過神，扭身就要走。
“茜！……咳咳！”
紅子立即站起來，一邊咳嗽，一邊呼喊著，反而嗆得更厲害。
她想拿長椅上的水，卻因為咳嗽而沒抓住，瓶子碰倒在地，骨碌碌地滾了三五米，裡面的水也流了一地。
“……”
真是笨手笨腳的！
看著手扶長椅咳嗽不斷的紅子，桐野茜跺了下腳，又擰身走了過去。
接過已經開啟蓋子的水，紅子喝了兩口，才長舒一口氣。
“謝謝……”
桐野茜沒吱聲，在旁邊坐下來，開啟自己的三明治吃了起來。
看著她的側臉，又看了看手裡的水，紅子起身往出口處走去。
“我再去買一瓶……啊。”
桐野茜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用。”
說著，她拿起剛開啟的那瓶水，喝了一小口。
她鬆開手腕，紅子站了一會兒，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桐野茜繼續吃著三明治，將一整個都吃完，又喝了口水，然後才開口。
“紅子這麼早去學校幹什麼？”
紅子嚥下嘴裡的食物，“有點事情……”
“什麼事？”桐野茜扭頭看著她。
紅子沉默了一下，還是選擇實情相告。
“我不想跟宗谷一起去學校。”
“為什麼？”
“因為擔心會被茜看見。”
“……”
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她都已經看見了，現在遮掩還有什麼意義？
桐野茜眼珠一動，又撇開視線，“跟我有什麼關係。”
紅子看著她：“那茜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肯見我和宗谷，也不回訊息。”
“生理期到了，心情不好。”她扭過腦袋，本來還想再說一句“跟紅子沒關係”，到底沒能說出口。
“只是這樣嗎？”
紅子沒有心思再吃東西，將剩下的半個三明治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只是這樣。”桐野茜還在嘴硬。
“現在茜的心情好些了嗎？”
“沒有。”
紅子看著她的側臉，“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
桐野茜抿了下唇，望著旁邊沒有說話。
沉默中，電車終於進站了。
兩人一起上車，此時車上人不多，還有不少空位。
桐野茜就近坐下，紅子坐到她身邊。
“宗谷說，要跟茜談一談學園祭的事情。”
“他昨天跟我說了。”
“要談嗎。”
“隨便。”
“那就等宗谷來了學校再說吧。”
桐野茜微微點了下頭。
一路無言，到山科站轉乘，兩人又坐到一起，一直到學校。
攀爬學校前那道漫長的階梯時，桐野茜雖然沒像往常那樣拉著她，但也有意放慢了腳步。
兩人在教室後門分開。
來到座位上，紅子隨手掛上書包，接著整個人都趴到了課桌上。
“終於又能說上話了……”
雖然對於問題的核心，兩人都只字未提，但比一直得不到回應的狀態要好太多了。
她在桌上趴著，直到宗谷和朝霧鈴也來到學校。
他在前面的座位坐下，回頭看了看她伸出桌面的手，“我還以為你早上會過來，在家裡等了好久。”
“真的？”
“唔……至少等了五分鐘吧。”
紅子翻了個白眼，接著卻又忍不住想起桐野舊宅的廚房，還有往日他準備的各種早餐。
好餓……好想吃。
只吃了半個三明治，到底還是不夠。
宗谷看了她幾眼，“你好像想吃了我。”
紅子有氣無力，“可以嗎。”
他伸出胳膊，將手腕遞到她嘴邊。
“傻瓜……”
她笑起來，又推了他一下。
宗谷剛要轉過去，又被她一把拉住。
“我早上是跟茜一起過來的。”
“……真的？”
“在車站遇到的。”
他看了她一會兒，“你們說了什麼嗎？”
“茜說這段時間不理我和宗谷，是因為心情不好。”
“這好像是廢話。”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生理期。”
“唔……迴避了嗎。”
他們昨天也沒提及核心。
“茜答應了會跟我還有宗谷一起商量學園祭的事情。”紅子又說道。
“嗯。”
“宗谷打算怎麼辦？”
宗谷看了她一眼，“就像我們現在說的這樣，先商量學園祭的安排，再慢慢找機會把話說開。”
紅子抬了抬腦袋，與他對視一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道宗谷為什麼還能這麼冷靜……我心裡好焦躁。”
宗谷將胳膊橫到她的課桌上，手往前伸，“讓我感受一下。”
“……色狼！”
她蹬他一腳，又將他的胳膊推下去。
“欲速則不達。太著急的話，只會打草驚蛇。”宗谷又將手臂搭了上來，只是這次是為了托住腦袋，“我想要的是她的全部。這一次，不會再讓她逃走了。”
紅子看了看他，又埋下腦袋。
“我和茜的未來，就壓在你身上了。”
“好沉重啊。”
“就算要壓死你，你也得背負著，這是你自找的。”
“當然，我這樣與眾不同的人，本來就需要揹負更多責任。”
她抬起目光，他面色平靜，眼底卻燃燒著慾望的火焰。
“所以，我也應該得到更多。”
紅子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宗谷同學，你有時間嗎？”
宗谷回頭，是椎名淺香。
“什麼事？”
“我想跟你商議一下學園祭那幾天的安排。”
“好。”
宗谷轉了過去，紅子又趴到桌上，看著他和椎名淺香。
來自地獄的魔王，正在跟一名無知的人類交談……
她的胡思亂想很快被飢餓打斷。
好餓……
到早班會時，柴崎誠從椎名淺香那裡拿到學園祭執事咖啡廳的初步安排，發動著底下的學生。
“對自己的料理有信心的同學，之後可以去椎名同學那裡報名……”
他低頭看了一眼，“嗯，需要兩名料理師。另外，還需要兩位同學來擔任咖啡師，一名同學負責收銀……”
紅子戳了戳宗谷的背。
“你去跟椎名說，給我安排一個錢多事少離你近的活兒。”
“做夢呢。”
又交待了幾句別的事情，柴崎誠便離開了教室，上午的課程就此開始。
第一節課是英語，隨後是物理，兩節課後，伴隨著下課的鈴聲，宗谷跟其他學生一起站了起來。
“起立——”
“行禮——”
鞠躬、起身，還未坐下，他感覺到後座的腦袋頂到了自己的背上。
“喂……”
話音未落，她又往前一頂，接著整個人都倒了下來。
“紅子……紅子？”
宗谷扶住她，一下子緊張起來。
難道是黃泉之力消耗完了？
她喃喃著。
“什麼？”他低下頭。
“好餓……頭好暈……”
“……”
宗谷抿唇，心底松了口氣。
提起書包掛到肩上，他將她背了起來，往教室外走去。
“木下，我帶吉川去趟保健室。如果老師問起，記得替我說一聲。”
“啊，好。”正看著妹妹的委員長愣了愣，隨即答應。
揹著紅子，宗谷剛走出教室沒幾步，身後傳來桐野茜的聲音：“紅子怎麼了？”
他回過頭，她又注意到他肩上掛著的書包。
“你要回去？”
“不，紅子頭暈，我送她去保健室……抓緊一點，掉下來了你就躺這裡吧。”
“唔……”
紅子埋著腦袋，動也不動，宗谷又往上託了託。
“你要過來嗎？”
見桐野茜沉默，他也沒多說，轉身下去了。
原地躊躇一小會兒，她也跟了過來。
穿過中庭，來到特別樓底層的保健室，保健教師月島千秋抬望一眼，目光又落在宗谷背後的紅子身上：“怎麼了？”
“沒吃早餐，餓昏了。”
“啊呀，是在減肥嗎。”
“是啊，重得要死。”
“……”
昏昏沉沉中，紅子凝聚全身力氣，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看來還清醒著呢。先放到那邊床上去吧。”
“好的。”
將紅子放到床上，宗谷擦了擦肩膀上的口水，從書包裡拿出便當。
“先吃一點墊墊肚子吧……可別都吃完了，這是我的午餐。”
“嗯……”
月島千秋過來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問題，又看向另一位女學生。
“那麼，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桐野茜下意識地搖頭，宗谷望了過來，“老師，她是跟我一起過來的。”
“是嗎。”
月島千秋點了下頭，回到辦公桌前，拿起東西準備出去。
“那就讓她在這裡好好休息吧。你們兩個的話，待會兒還要回去好好上課哦——還有，原則上是不能在這裡吃便當的，吃完了記得收拾乾淨。”
“我明白了。”
保健教師離開，桐野茜走了過去，坐到旁邊空著的那張床上。
“這幾天都沒吃早餐嗎。”
宗谷站在另一邊，手裡拿著便當盒，與她隔著一張床。
“不是。”紅子捧著他的飯盒，“只是今天早上吃得少了一點。”
“減肥呢。”
“你去死。”
“再吃兩口差不多了。”
“我還很餓啊！”
桐野茜有些想笑，只是很快剋制住了。
“給我。”
她伸出手，宗谷抬望一眼，將便當遞了過來。
“你回去吧。”
她也不看他，接過便當，又坐到紅子床邊，“這邊有我就行了。”
宗谷挑了挑眉，望向紅子，她對他點了下頭。
“那我先上去了。”
“嗯。”
穿過中庭，剛回到主樓，預備鈴便響了起來。
宗谷加快腳步，回到教室後門時又停下，去隔壁的B班跟委員長說明了一下桐野茜的去向。
再匆忙落座，任課教師也已經走進了教室。
“……上課了。”
聽著再度響起的隱約鈴聲，紅子放下了手裡的飯盒。
“嗯。”
桐野茜拿著便當，用自己的手當作托盤。
“放在被子上就行了。”
“這張床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睡過，髒得要死。”
“茜……我還在被窩裡坐著呢。”
桐野茜終於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斂。
“我拿著就行了。”
“好吧。”
又扒了幾口飯，見桐野茜低頭盯著便當盒裡的食物，紅子想起她早上也只吃了一塊三明治而已。
“茜也吃一點吧。”
她回過神，搖搖腦袋，“不吃。”
“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
桐野茜低頭看著手裡的便當。
他剛才特地強調了，這是他的午飯來著。
不過，這裡還剩下很多呢……
紅子夾起一塊蛋卷，“要吃蛋卷嗎？”
“我自己……”
蛋卷已經喂到嘴邊。
“……”
看了看她，桐野茜張口接下了。
“味道怎麼樣。”
“普通。”
“要再來一塊嗎。”
“要。”
兩人早上都沒吃多少，此時放開胃口，很快忘記了宗谷的話。
等到彼此都差不多吃飽，便當裡也只剩下半份米飯了。
“糟糕……”
紅子低頭看著便當盒，“一不小心就忘記了。”
桐野茜摸著肚子，沒有說話。
“該收拾了……”紅子準備下床。
“我來吧。”
桐野茜收拾著便當盒，連帶著剩下的半份米飯，又裝回宗谷的書包裡。
“為什麼把書包也拿下來了。”
“這個時間直接拿著便當的話，要是被老師看見，肯定會被說教的吧。”
畢竟學校裡規定只有午休時間才能吃便當。
桐野茜哦了一聲，將書包掛到床尾。
沉默忽然降臨，兩人吃完便當，一時都沒再開口。
離下課還有二十多分鍾。
紅子靠坐在床頭，因為桐野茜剛才的話，她也沒怎麼蓋被子，只是稍微搭了一點。
雙腿露在外面，左邊的小腿上，有一塊不太明顯但又無法忽視的烏青。
注意到後，桐野茜盯著看了一會兒，在沉默中變得越來越在意。
“這也是在黃泉裡摔倒時留下的嗎。”
“什麼……這個嗎，不是的。”
紅子在腿上摸了一下，“掉進黃泉都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淤青早消退了。這是前幾天不小心撞到桌腿留下的。”
“噢……真不小心。”
她低著頭，“因為在想著茜的事情。”
桐野茜看她一眼，想當作沒聽見，可還是沒忍住：“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
“紅子跟宗谷的事情。”
“……”
紅子沉默半晌，開口道：“如果茜是在問我對宗谷的感情，那在我們第一次去京都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已經真正地喜歡上他了。”
“那天晚上，紅子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告訴茜？”她抬起視線，“難道不是茜不願意相信嗎。”
“那是因為……”
“——是因為茜也喜歡上宗谷了，不希望我是真的喜歡他。”
沉默的人變成了桐野茜。
“這些天來，茜不願意見我和宗谷，不就是因為這一點嗎？”紅子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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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野茜抬頭看了她一會兒，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什麼。
某一刻，她的神情忽然暗澹下來，視線也隨之垂落。
“我不喜歡他了。我會生氣，只是因為紅子和宗谷在這件事上一直瞞著我而已。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紅子閉著眼都能看得出來她在說謊。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是真的。”
桐野茜垂著雙眼，“我喜歡的，是那個對我坦誠一切的宗谷，而不是現在這個滿嘴謊言的人。”
可你自己，現在不也是在說謊嗎？
紅子深吸一口氣，視線越過她低垂的腦袋，望向窗外。
上課時間，中庭裡一片寂靜。
她終於確信，三人之間無法斬斷的戀情與友情，交織成如今的局面，他確實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茜。”
桐野茜抬起頭。
“你還當我是最好的朋友嗎？”
“……是。”
紅子伸手過來，與她握在一起。
“我也這樣覺得。”
那就在慾望的深淵裡，一起沉淪吧。
“我不想跟你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