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一手拄著銳取劍,閉目默立於庭院中心。

在他的腦海之中,有萬千喊殺聲充斥鉛雲密佈的無垠平原之間。

戈矛殘破。

戰旗傾倒。

天地之間只餘黑紅二色。

黑的是敵人。

紅的是鮮血。

他置身其中。

揮劍奮力向前砍殺。

簡潔而筆直的劍光之中。

一個個奇形怪狀的猙獰物體,連人帶甲被他的劍光,劈砍成兩半。

暴虐的煞氣,浸泡著他的神智。

令他不斷的、瘋狂的壓榨著自己體內的每一分力道!

八分不夠!

那就九分!

九分不夠!

那就十分!

十分還不夠!

那就兩個十分……

一劍砍死一個敵人還不夠快!

那就一劍砍死兩個敵人!

一劍砍死兩個敵人還不夠快!

那就一劍砍死三個敵人!

一劍砍死三個敵人還趕不上趟!

那就再拼命,一劍砍死四個四人。

簡潔的劍光。

在他的眼前分化!

似乎手中的戰劍不再只是一件冷兵器。

而是變成了一把AK!

隨著他的心意,一劍掃出一排子彈,洞穿目光所及的所有敵人!

……

一道道無形的氣勁,彷彿刀鋒一般盤旋在他的身體周圍。

秋風起。

片片枯黃的樹葉,自梨樹上脫落,歡樂的在風中戲耍著,掠過空曠的庭院。

掠過陳勝之時。

不見劍光閃過。

完整的樹葉卻無聲無息變成漫天碎屑,自他身上拂過。

彷彿,是陳勝的身體變成了碎葉,正在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

陳勝突然睜開雙眼,強忍住心頭噴薄欲出的破壞欲,跺腳提劍一躍而起,凌空一眼將庭院中的人與物盡收眼底之後,揮劍向著一段空無一人的院牆一劍斬下。

“咚。”

他重重的落地,烏沉沉的青銅戰劍劍鋒,於離地三寸之處沉穩的頓住,無形的勁力順著劍鋒噴湧而出,落於青磚院牆之上,“嘭”的一聲爆開一大團煙塵。

“鐺。

劍鋒墜地,陳勝劇烈的喘息著拖劍至身前,拄著劍拄緩緩直起腰身,心道開脈一重強行施展這樣的勁力殺招,還是有些太過勉強。

再看前方院牆,就見平整的院牆之上,已經出現了一個水缸口大小的凹陷,凹陷之中佈滿了密密麻麻、彷彿蜂窩煤一樣的光點……那是勁力穿透院牆,透過的光!

陳勝看了看,慢慢擰起眉頭皺了皺。

百戰穿甲勁二重,搭配登峰造極級的七殺劍。

這一劍的威力,絕不該只是如此!

可而今限制他劍術威力的,已經不再是劍術境界和功法境界。

而是他的實力境界!

劍術再絕倫,功法再精妙。

實力不夠也是白搭!

就好比這一劍!

他若是有陳刀一般的實力,一劍便能分化出二三十道劍氣!

可武道一途,是無法一蹴而就。

開脈期的修行,已經不再單單培養肉身本源。

還開始涉及到對經脈修行。

透過經脈,將血氣和力氣凝練為更加隨心掌控的勁力。

再透過勁力反向開發經脈,壯大勁力的同時進一步開發肉身的潛力。

比之鍛體境。

開脈期的修行要更加細緻,也需要更加的穩健。

就陳勝的自我感覺,哪怕是自己有智障系統相助,能確保自己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又快又輕鬆,沒有個一年半載也很難將這一階段的修行功行圓滿。

不過鍛體晉升開脈帶來的實力增幅,的確是顯而易見的。

特別是對於陳勝這種技法境界,遠遠高於實力境界的掛壁而言。

最簡單的例子。

就是鍛體境之時,哪怕他隨手一拳就能轟出兩三千斤的力道,打不到人也是白瞎。

而氣力化勁力之後,他已經能夠使出一些類似於“隔山打牛”的精細操作。

不說什麼同階無敵、越階而戰之類的中二期盼。

至少在七殺劍的加持下,他已經能夠做到收割弱者如割草了!

……

“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掌聲將盯著牆壁出神思考的陳勝喚醒,他一扭頭,就見張忌岔著兩條腿坐在大門內的門檻上,百無聊賴的朝著這邊鼓掌。

瞅著他那有氣無力的模樣,顯然是來了有一陣了,已經等得蛋疼了。

“來了怎麼不叫我?”

陳勝不由的笑了笑,收劍轉身迎上去。

但他才走了幾步,就被一隻冰冰涼涼的小手一把掐住了耳朵,拉著他原地打了個旋兒,轉過身來。

然後,就見趙清虎著臉站在自己面前,一手叉著腰,高挑纖長的個子迅速放大,將本就不及她高的陳勝淹沒在她的陰影之下。

她挑著兩條柳葉眉、鼓著雙眼,兇巴巴的說道:“上回是堂屋、這回是院牆,你是不是要把這個家給拆了你才滿意?還能不能好好過日子了?”

陳勝挺拔的腰桿一塌,整個人一下子就焉了,“大姐,我不是無心的,這不是練功有所領悟,沒忍得住嗎?”

“就你在練功?”

趙清不慣著他:“公爹在這院兒裡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功,那也沒見他拆了那間房子啊,就你能?非得拆家才能顯示你厲害?”

她的世界,極小。

只有這個院子,這幾間瓦房。

外邊的一切,她都不在乎、也不想去在乎。

無論陳勝在外邊做了多大的官,手底下有多少兵馬,又有多威風。

她都不在乎。

反正只要進了這個家門。

那陳勝就還是那個需要她照顧、離不開她的陳大郎!

她就還是陳勝的長姐,他的妻子!

陳勝越發的理不直、氣不壯,同時心裡也在尋思著以後是不能再在家裡練功了,要不然那天忍不住手,傷了誰,可就追悔莫及了:“嗨嗨嗨,以後我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大姐,忌世兄在呢,留點面子、留點面子!”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那廂的張忌抱著肚子大笑道:“弟妹不必管在意我,我瞎,啥都瞧不見!”

趙清兇巴巴的表情稍緩,手下卻還不輕不住的又擰了陳勝耳朵一把,氣惱她令自己失態。

末了才不好意思的朝著張忌行了一禮:“妾身無狀,令忌世兄見笑了。”

“沒有沒有!”

張忌連連擺手:“就咱們幾家裡,還就得數弟妹最是賢惠!”

陳勝沒好氣兒的瞪了那廝一眼,“你就拱火兒吧,回頭我就上你家揍你那倆小崽子去!”

他沒有與張忌擺架子。

也沒有計較張忌不拿他這個郡守當幹部的態度。

他坐上郡守衙上的那張錦塌也有幾日了。

這些時日裡,五家聯盟其他幾家裡,都曾派過人去郡衙拜見過他。

名義上。

他們都是代表各自的家族,來對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新人陳郡郡守表示支援的。

但事實上怎麼一回事。

陳勝心頭自然跟明鏡兒一樣。

當然。

他並不反感他們的舉動。

這個節骨眼下,他的確需要有一批既信得過、又有才能的人才,來替換掉各衙門裡那些熊氏的死忠,以及那些不能幹事兒還壞事兒的官吏。

有五家聯盟這一層關係在,他們五家天然就是最佳的盟友。

至少在郡中其他世家大族的眼裡,是這麼一回事。

可不反感歸不反感。

要說他當真還能像以前對待這幾家。

那肯定也是假的!

四家之中,唯有糧商張家,沒有派人去郡衙。

只是送了二百石糧食去糧倉那邊,交割給了陳虎。

陳勝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

……

二人進入廳堂,分主次落座。

還未等陳勝開口。

張忌便主動開口道:“說吧,今兒個叫哥哥過來,所為何事……先說好啊,借糧免談,我手裡僅存下的那點糧食,只夠我那一大家子嚼谷,多的一粒都沒有,你就是殺了我,也只流血,不流米!”

他毫無形象的癱坐在太師椅上,岔著兩條大腿,說話時的語氣之中,也滿是混不在意,似是一點都沒將陳勝這個新鮮出爐的郡守當成一回事。

像盲流多過與像一家之主。

這或許就是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陳勝嗤笑了一聲,不屑的道:“你當我這個郡守是要飯的?沒糧了就找你們化緣?”

張忌松了一口氣,扶著座椅扶手正了正坐姿,輕鬆的道:“只要不提糧食,你說啥哥哥都絕無二話!”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陳勝眯著雙眼:“你可別反悔!”

張忌滿不在乎的一拍手:“大老爺們,一口唾沫一口釘!”

陳勝又嗤笑了一聲,這傢伙抄襲自己的口頭禪抄襲得挺順嘴啊,“那好,我今兒找你來,不為別的,籌糧!”

張忌毫不意外的“嘁”了一聲,整個人又跟麵條一樣順著太師椅的椅背滑了下去,無賴道:“那你整死我吧,看看整死我,會不會流糧食。”

“聽清楚了,是籌糧!”

陳勝沒好氣兒的說道:“不是問你要糧!”

張忌愣了愣,麻利的坐起來,精神振奮的說道:“你想明白了?肯合夥去揚州搞糧食了?”

早先呂政還未入陳郡之前,陳勝就去找張忌商議過籌糧之法。

那時張忌就提議過,他張家出渠道,陳家出人手,合夥去揚州拉糧食回來。

不過當時被陳勝給一口否決了,代價太大、得不償失!

但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的陳家,明面上只有陳家商隊的夥計戶們。

而現在,陳家擺在臺上的,就有四千紅衣軍和郡兵!

真要大張旗鼓的派兵去揚州購糧,途徑的那幾個郡,還真不一定有虎口拔牙的膽量!

“若是實在是沒辦法,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陳勝回道。

張忌剛激動的要搓手,就又聽到陳勝言:“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想再試試其他方法。”

張忌有些不理解的“嘖”了一聲:“還能有什麼辦法?若是有辦法,咱們早就想到了,怎會拖到今日?”

陳勝不答,曲指敲了敲座椅扶手後輕聲道:“忌兄,我雖不通農事,可依稀記得,似是有糧食可以在眼前播種,越冬之後明歲開春便可收割。”

張忌緊緊的皺著眉頭,不知他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但還是回道:“你說的是宿麥吧?宿麥確是卻越冬,但對田地的肥力和雨水皆有所需,而今三月未雨,田地乾旱開裂,雜草尚難以生根發芽,何況宿麥乎?”

問題,又回到了雨水上。

若非大旱,糧食又怎會這般短缺!

陳勝敲擊著座椅扶手沉吟了許久,再度開口道:“若是我有辦法可以解決雨水的問題呢?”

張忌愁眉苦眼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大傻子,好幾息後才婉轉的輕聲道:“勝弟,你不通農事,你不知田地產糧幾何,百傾良田,產糧也不過千餘石,只以人力擔水灌田種糧,譬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

言下之意:大傻子,你清醒點,別做白日夢!

陳勝面色肅穆的搖了搖,沉聲道:“忌兄,我未與你玩笑,我真有解決之法……你只管回答我,若我辦法解決雨水的問題,你可有辦法種出糧食!”

他很認真的計算過這個問題。

只以初學乍練級的小雲雨術為標準,灌溉百畝農田,只需二百氣運點。

布雨一次,於盛夏之時都能維持六七日,放到秋冬之際,這個時間至少也能翻上一倍。

就以一倍十五日為計算標準。

一傾十五畝,百頃一千五百畝,布雨一遍,也不過只得三千點。

而他如今的氣運點上限是7400點,每日恢復740點,15日就是11100點!

也就是說,只要將頻率和時間控制得當,他的氣運點現階段就能支撐三百頃田地的布雨所需!

這還是初學乍練級的小雲雨術。

等到後續州府的郡守任命書下來,他的氣運點上限還會往上拔高一大截。

而眼下。

他最不缺的,就是農田和人力!

只要明歲開春之際,能再弄到五六千石糧食。

陳郡的這口氣兒,就算是喘過了!

張忌見他這般鄭重其事,終於收起玩鬧的心思認真說道:“若你真能解決雨水的問題,我張家有優異麥種,有農家賢人,定保你種出宿麥……呃,農田和佃戶,也得你自己想辦法,你可不能再打哥哥那點祖產的主意,哥哥要再敗家,你世伯得從棺材裡蹦出來大耳刮子抽哥哥!”

“農家賢人?”

陳勝沒理會他的小家子氣,抓住他言語中透露出來的重要資訊,追問道:“什麼意思?”

張忌回道:“你家乃是行商之家,不知農家很正常……百年之前,有大賢諱許行,踐農數十載,開門傳學、自成一家,農家祖述神農,勸耕桑、足衣食,在他們的鋤下,產糧一石的農田可增產三石、四石,於我等糧食之家,乃是比稀世珍寶更寶貴的人才!”

陳勝瞪大了雙眼看著他,心頭暗道了一聲“臥槽”,不可思議道:“有這樣的大寶貝,你現在才告訴我?”

張忌沒好氣兒的嗤笑了一聲:“你不也今日才告訴哥哥,你能解決雨水的問題?”

陳勝:……

他忽然覺得,自己恐怕是小瞧了這些能在某一行業立足數百年之久的大家族。

他家有一個統兵六萬四千卒的副將伯父。

張家供奉有堪比當代袁爺爺的農家賢人。

其他世家大族呢?

陳勝坐不住了,起身兩步並作兩步走到張忌面前,拉起他就要往外走:“走走走,領我去見一見那位賢人!”

張忌被他給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將他按回椅子上:“別別別,你而今可是郡守之尊,豈可折節去見一介耕農?這要傳出去,你這陳郡郡守還做不做了?你要見,我派人去將人帶來便是!”

陳勝笑了,反手拉住他的臂膀,說道:“客套話咱哥倆就不說了,你能事事都想著我,我這個做兄弟的,自然也不能虧了你,郡衙主簿之職,主管全郡耕桑之事……你別推辭,你知你不在乎這個,但你得為了我那倆侄兒考慮考慮!”

張忌遲疑了幾息,旋即便笑道:“那可先說好啊,入了郡衙的大門,你是大人、我是下吏,出了郡衙大門,你我便是世交兄弟,清娘見了我便還得見禮,你若不肯,此言我便權當未曾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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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握住他的手中重重一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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