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最喜歡的季節,那就是巴黎的9月,秋高氣爽,溫度適宜,漫步於杜伊勒麗花園或是盧森堡公園裡的林蔭大道上,金色葉子在腳下沙沙作響,而一旁的塞納河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九月,也是水果大量上市的日子。

事實上,處於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巴黎,其出產的水果並不豐富,除了大眾化的蘋果、葡萄、桃子,以及口感一般的橙子外(好吃的是地中海橙),最有名氣也就是法蘭西李,又稱西梅。

已從波蘭移民巴黎北郊的巴爾斯伯爵,尤其喜歡這種西梅,以至於他花重金選擇了一座種滿了西梅的莊園。

不過,安德魯明白巴爾斯的真實意圖,那是波蘭人希望與安德魯更更親近一點,故意選擇了埃爾隆伯爵夫人喜好的西梅莊園。

所以,在安德魯剛一回到莫頓莊園,巴爾斯伯爵的邀請函就已經送到了埃爾隆伯爵夫人的手中。

幾分鐘後,已經是兩個孩子母親的格蕾絲就像一個天真活波的少女,纏著在書房裡處理公文的安德魯,嘴裡還嘀咕著那種有著深綠色和黃色等不同顏色的漂亮水果。

安德魯對著自己女人的面頰猛親了一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當然要去!等到你梳洗打扮,換好衣裳之後,我就已經處理完所有的檔案,並坐在馬車廂裡等著你們了。估計那個巴爾斯伯爵不知道又要介紹他的哪個波蘭老鄉給我認識。”

上一次,巴爾斯請求遠在布列塔尼的安德魯轉告奧什將軍一個“好消息”,那是波蘭的安娜公主在德累斯頓王宮裡,為奧什生下了一位小公主。但最終,安德魯還是等到了基伯龍半島戰役後,自己行將離開瓦納之際,才將此事告訴了一臉懵逼的奧什。

回到眼下,安德魯深知一點,那是天下女人的德行都差不多,她們不在穿衣鏡前折騰兩三個小時,是絕不會輕易出門。

打發了伯爵夫人,安德魯繼續查閱著堆放在桌案上的一大疊公文,現在手中的那一份,就是軍情局每日彙編的工作簡報。

與波旁宮的陳設類似,執政官在巴黎的幾處辦公室顯得樸實無華,只是習慣於擺著幾個高大的桃花心木書架,且桌案必須寬大,這樣就可以堆放更多的檔案。

一則不起眼的訊息吸引了安德魯執政官的注意,那是前波蘭國王的子侄,波尼亞託夫斯基親王已離開維也納,如今來到了巴黎。

現在安德魯明白了,那個波蘭胖子急不可待的邀請自己前往西梅莊園的真實目的了。

在經歷了失敗的科斯丘什科起義後,波蘭於1795年初,遭到俄普奧第三次瓜分而最終亡國,波尼亞託夫斯基拒絕了俄國女沙皇的任命,他先是回到了曾經效力的奧地利,並在維也納待了大半年的時間。

期間,這位32歲的波蘭親王試圖謀求奧地利支援波蘭的重新獨立。畢竟,他曾是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約瑟夫二世(現任弗蘭茨二世伯父)的上校副官,而且與維也納很多顯赫大貴族關係非常不錯。

然而,波尼亞託夫斯基的努力沒有任何的結果,那是美泉宮的大小貴族們都沉浸於瓜分與消化更多波蘭領土的喜悅之中,繼而補償他們在比利時和萊茵蘭兩地的重大損失。

在號稱銷金窟的奧地利首都,波尼亞託夫斯基從波蘭帶來的錢財很快就被消耗殆盡。即便如此,他依然拒絕了俄國駐維也納大使的贊助,也不願意前往聖彼得堡。

不過,他還是給實質處於軟禁狀態的叔父,前波蘭國王斯坦尼斯瓦夫二世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桀驁不遜的波尼亞託夫斯基毫不隱瞞的想要恢復波蘭,重新建國的想法。

毫無疑問,這封信永遠不可能送達斯坦尼斯瓦夫二世的手中。而波蘭也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從俄奧普三國的佔領下重新復國,

鬱悶之下,這位精力充沛且外表英俊的波尼亞託夫斯基親王,一度縱情於聲色犬馬,終日與維也納的宮廷貴婦們廝混在一起,用酒精和女色來麻痺自己,繼而忘記所有的國仇家恨。

幸運的是,波尼亞託夫斯基在7月上旬收到了曾經的朋友,目前移居法國的巴爾斯伯爵的信件,後者邀請這位波蘭親王前往巴黎一聚。因為他或許有能讓波蘭再度復國的希望。

在信中,波蘭胖子毫不掩飾的吹噓他本人與安德魯執政官的深厚友誼,足夠讓法蘭西不會坐視波蘭真正滅亡於俄普奧三國。

很快,波尼亞託夫斯基藉口回華沙,離開了維也納,也告別了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並借道普魯士,與9月上旬來到了法國巴黎。

“你說他會來嗎?”在西梅莊園裡,波尼亞託夫斯基表現的有點急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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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他不願意來,一定會派人送回邀請函。”巴爾斯伯爵信誓旦旦的保證道。事實上,他自己心中也是不停打鼓,無法確定。

畢竟,如今的安德魯-弗蘭克今非昔比,已貴為法蘭西的第一人,而他自己與波尼亞託夫斯基親王不過是兩個異國流亡者。

此外,安德魯也履行了之前的承諾,協助巴爾斯伯爵一家在巴黎北郊一帶落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者之間已無瓜葛。

從入駐西梅莊園開始,巴爾斯伯爵就明裡暗地的鼓動自家妻女前往數公裡外的莫頓莊園,與埃爾隆伯爵夫人搞好關系。

作為一種回禮,安德魯與伯爵夫人也來過西梅莊園五六次。期間,法國執政官在此接見了旅居巴黎的各種波蘭流亡者,這其中就包括溫和右派,屬於大領主、大貴族的代表,維比茨基和科翁泰,還有代表小貴族與自由民的激進左派(雅各賓派)的德莫霍夫斯基和蘇烏科夫斯基等人。

只是這一過程中,安德魯基於法蘭西與普魯士的友好關係,從不在公開場合,與任何一名波蘭人談論有關波蘭的問題。

至於所謂在12年內率領15萬到20萬法軍重返維斯瓦河,再建波蘭的“萊茵河誓言”,那只是前波蘭軍事代表團的團長奧什私下搗鼓出來的玩意。

在面對普魯士駐巴黎大使的關注時,無論是法蘭西執政官,還是共和國政-府的外交委員會,從未在正式場合予以承認。

其後,安德魯還將惹出國際大麻煩的奧什將軍,“封鎖於布列塔尼半島”,等後者回到巴黎,至少也要等到兩三年後。

上述這些事實,巴爾斯是知道個七七八八,但他無法向波尼亞託夫斯基描述得太清楚。畢竟,很多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聽說安德魯-弗蘭克也是哈布斯堡家族的成員?”波蘭親王談及到自己在維也納打聽到的一個小道消息。

對此,巴爾斯伯爵笑了笑,他知道對方擔心什麼。

“你說的這個事實,全巴黎的人幾乎都知道,但在尼德蘭與萊茵蘭的戰場上,安德魯指揮他的軍隊從未對普魯士軍隊有過心慈手軟。按照他的說法,戰場上打的就是親戚,這樣的贖金會來得更快一點。畢竟,他只是法蘭西的執政官,不是普魯士的國王,也不是波蘭的國王。”

在說及最後一句的時候,巴爾斯伯爵意味深長的拖長了語調。

很快,坐在對面的波尼亞託夫斯基也聽出了味,就想著繼續追問下去。然而,西梅莊園外已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兩人紛紛起身,來到露臺張望。

兩百餘名騎著高頭大馬的法國龍騎兵,從莊園的大門魚貫前進,他們漂亮的制服十分引人注目,而帶有毛蓬蓬帽纓的大頭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看上去,彷彿這是羅馬帝國的鋼鐵軍團,朝著歐洲大陸的腹地繼續前進,像不盡的波濤滾滾席捲而來。

“這是法國執政官的護衛隊,他們要接管莊園的防務了。而安德魯-弗蘭克執政官將在30分鐘內抵達。”一旁的巴爾斯伯爵解釋說。

安德魯來西梅莊園至少有五次了,一切都是駕輕就熟。相關工作事務,會有莊園管家與侍從軍官交涉、對接。

“法國執政官每次出行都是這麼大陣勢嗎?”波尼亞託夫斯基很是好奇的問道。

“當然不是,之前的幾次都是輕車快馬,侍衛隊可沒這多……”說到這裡,西梅莊園的主人面帶喜色,那是他與安德魯交往多時,自然知道那位法蘭西執政官的脾性。

於是他望著波蘭親王心情激動的說道:“我的朋友,安德魯-弗蘭克一定是知道你在我這裡了,所以這一次,他選擇以法蘭西執政官的身份來見你。這意味著,他會對你,或許是對波蘭將做出某種承諾,但你也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為了波蘭,一切都可以犧牲。”波蘭親王毫不遲疑的說。

……

出了莫頓莊園,載著安德魯和科蘭古的馬車,直接上了一個坡道,走過那一片一望無際的葡萄園,以及早已收割完畢的夏麥。

至於埃爾隆伯爵夫人和那一對雙胞胎兒子,此刻與新晉的貝西埃爾夫人亨麗埃塔,以及後者的侄兒菲利普待在一起。

回到巴黎之後的第二天,已被任命為近衛騎兵旅(憲兵獨立旅團)指揮官的貝西埃爾准將,就迫不及待的與自己的未婚妻亨麗埃塔,於榮軍院區的民政局大廳裡舉行了婚禮,而安德魯就是這對新人的證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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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嫂子伊麗莎白要陪同她的新任丈夫羅姆,一同流放到法屬圭亞那。出發之前,伊麗莎白將兒子菲利普留給親姑姑亨麗埃塔照料。對此,貝西埃爾倒也沒有什麼意見,反正大部分時間裡,妻子亨麗埃塔和小菲利普,都與埃爾隆伯爵夫人三母子住在莫頓莊園。

去年的時候,通向西梅莊園的道路顯得單調、空落,這個叫加德涅的地方幾乎可以說是有點荒涼,那是兩旁盡是一些無人居住的村落,以及一座廢棄多年的舊採石場。

不過等到1795年以後,加德涅就變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波蘭村”。

在得到了法國政-府的默許之後,成千上萬的波蘭流亡者跟隨巴爾斯伯爵步伐,來到此地定居,很快,道路兩旁的荒廢已久的莊園與村落就有了新的主人,土地不再荒蕪,種上了麥子、葡萄與苜蓿草,時不時還能看到成群的牛羊。

至於舊採石場的大片空地,居然建設了一座中小學校和波蘭格局的天主教堂,呈現一副勃勃生機的模樣。需要說明的,這是大革-命六年以來,巴黎周邊新建的第一座天主教堂。

之前,安德魯的馬車從此經過時,都會看到不少波蘭兒童在附近嬉戲玩耍,還衝著路過的騎兵衛隊打招呼。如今,頑童們一個個都被“關進”了學校,道路兩旁盡是辛苦勞作的波蘭自由民。

依照共和國的法律,法蘭西境內禁止任何形式的封建農奴的存在。所以,那些跟隨波蘭流亡貴族來到法國的農奴們,一躍成為了自由民,不僅擁有了耕種的土地,他們的子女還能進入學校裡學習。

當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些波蘭移民,無論貴族,還是平民,但凡18歲以上的成年男性,都必須依照一定人口比例,在共和國三色旗幟下服兵役,也就是繳納“血稅”。通常而言,貴族擔當騎兵(最著名的就是槍騎兵)與軍官,而自由民大都為步兵。

在搖晃的車廂裡。安德魯依然在孜孜不倦的批閱手中的公文,這些檔案一部分與外交委員會有關,包括丹麥、瑞典兩國特使已抵達巴黎,商討恢復彼此間的外交關係。

對此,安德魯在外交委的公函上籤批道:“務必注重與丹麥特使的溝通協商。至於瑞典方面,接觸為先,但不要期待有什麼成果。”

雖說丹麥屬於最早一批簽訂了反法同盟協定的國家,但丹麥王國的海軍和陸軍從沒進入過法國領土與領海,大家不過是打打嘴炮罷了。

此外,竭力恢復與丹麥的外交關係,主要是考慮到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英國。那是18世紀末,丹麥趁著全球貿易的興起,建立起僅次於英國的商船隊伍。這直接威脅到英國商船的傳統利益。

至於瑞典,為了抵抗東面俄羅斯帝國的鯨吞蠶食,斯德哥爾摩方面選擇了與英國結盟,繼而成為反法同盟中立場最頑固的那一個。

儘管在比利時戰場上,瑞典軍隊與革-命法國的交戰次數屈指可數,但安德魯壓根就不相信瑞典國王古斯塔夫四世、攝政王南曼蘭公爵卡爾,以及瑞典的貴族議會。

正如他否決了軍委會和總參謀部聯合提名的,才華橫溢的貝爾納多特將軍擔當瑞士軍團總指揮的建議,最終選擇了將得罪過自己的儒爾當將軍派往了阿爾卑斯山。

事實上,安德魯更希望勒貝爾和他的外交委員會,能與聖彼得堡方面實現法俄兩國外交上的某種突破。

然而,外交委派往俄羅斯的特使雖然被允許進入首都聖彼得堡,但在接下來的數週裡,始終未能見到女沙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甚至連她身邊的寵臣都沒能說上兩句話。

最終,備受冷落的法國特使也只能悻悻的離開俄國。而這,也是安德魯為何今日要大張旗鼓的來到“波蘭村”的目的,拋棄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俄國人的軍事挑戰。

等到馬車快要抵達“西梅莊園”的時候,車子開始慢慢減速。在經過一排包金的柵欄門與鑲嵌在兩個帶三角楣和壁柱的樓閣之間,通道兩旁已經設定了執勤的崗亭,站崗的士兵都穿著橄欖綠軍裝,戴著沒有任何羽飾的輕便貝雷帽。這是老來復槍聯隊在下馬之後的標準裝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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