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微立即轉頭:“殷兄!”

殷無念抬手向姜子牙施了一禮:“姜道友如此道心,不愧是即將飛之人。可輪迴轉世這種事,或許能被人接引,也或許身在滾滾塵世、叫無窮業力牽引得越發沉淪,最後連靈臺一絲清明也守不住了。要真能如姜道友說得那麼簡單,我輩修士又何必逆天而為、苦苦求索呢?”

楊戩目光一冷:“殷無念,那麼你想怎樣?要每個邪魔都自散修為輪迴幾世便可輕鬆擺脫一身罪業,天道報應又何在!?”

李少微將袖一擺,落回他身旁:“這些仙長在此,你今天走不脫的。殷兄,我之前說要救你一命,也就救了你一命。你要真的……自入輪迴,那我也會從旁看顧,絕不叫你失了靈臺清明。凡人一世不過匆匆數十年,只是入深定一兩次的功夫而已……”

“這樣會叫你也牽扯進我的惡業裡,可能把你也拉下水。”殷無念微笑起來,“咱們之間的交情也不長,值得你這麼幹嗎?”

李少微正色道:“我只覺得和你投緣。要你真把我也拉進去,也只是我前世修行不足,有此一報!”

又仰頭看天上眾人:“從前巫族、靈族大戰,也是引得世間塗炭。這些年來靈界百族也不是須彌山、自在天兩方涇渭分明,而多有先降又叛之事。須彌山能容得下他們,應該也容得下殷無念——請諸位仙長允准,叫我做他的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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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冷哼一聲:“李少微,你也是一時叫他迷了心性了——靈界百族紛爭,不過都是在天道下求生。此事有因有果,自然由他們自己承擔。但你身邊這幽冥大法師是為一己私慾而入鬼族,之後所做孽債,也皆因他自己的私慾而起,怎麼能一概而論?”

姜子牙也以手撫髯,嘆道:“小友,你若真想為他護法,也該問清他是因何叛出了鬼族。迷途知返是好事,可這種好事,卻也少有的。”

“不要同這邪魔外道廢話了。”楊戩把三尖兩刃槍一指,神光登時將殷無念整個人籠在其中,“天道憐憫眾生,今日我也給你留一線生機——你是即刻自裁,還是叫本尊動手!?”

李少微喝道:“仙長!”

他身形一晃,便要擋過來。但殷無念嘆了口氣:“師侄孫,你孝心可嘉,我知道了。”

李少微一愣:“……什麼?”

天上諸人也將眉皺了起來。底下這殷無念是個合體境,此間又有正道齊聚,是絕對跑不掉的。然而幽冥大法師畢竟兇名在外,人人都不敢有輕視之心。這樣的邪魔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有深意,楊戩在眾人面前不給李少微這新秀臉面,也是不想多做拖延以至事情生變。

但此刻聽他說了“師侄孫”三個字,每個人都先是一驚,再在心中思量——這話什麼意思?

卻見殷無念一振衣袖,在三尖兩刃槍的神光中端坐於虛空,像是覺得累了:“少微,還記得你的那個小師叔祖麼?”

李少微張了張嘴:“你……”

“清虛觀是凡界正道之首,凡清虛觀飛昇修士,都要入須彌山的。但你那位小師叔祖當年飛昇之後卻拜去了玉虛城,你知道為什麼麼?”

殷無念又轉臉看姜子牙:“兩百多年前,我不叫這個名字,而叫殷離。姜道友,那時候玉鼎真人還在世,是你師兄。可聽他提起過我?”

李少微驚呼出聲:“你是……師叔祖!?”

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他記起要引饕餮入靈族禁地之前那夜的情景了——這位殷兄為什麼要打聽他的師門?為什麼要打聽清虛子祖師?當時又為什麼不想再聽了!?

他聲音發顫,只覺氣血翻湧:“可是你怎麼……”

楊戩轉臉盯著姜子牙:“姜兄,他在說什麼!?”

許久之後,姜子牙面沉似水,又將殷無念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開口道:“要你真是殷離,我就知道你。”

殷無念微微一笑:“那請姜道友說說,當初玉鼎真人為什麼要在我剛來靈界的時候,就把我收去玉虛城吧!”

姜子牙閉口不言。

殷無念又笑:“好,我來說。你也可以好好聽聽,辨一辨我這身份是真是假——”

“姜道友你曾在許久之前窺得一線天機,看到玉虛城燃起熊熊大火,而玉鼎真人懸於空中,煙消雲散。你將此事告訴你那位師兄,玉鼎真人隨即推算出他自己將有一場大劫,整個靈界,也將有一場大劫。”

“然後他又算出,這兩場劫難的轉機,就應在一位清虛觀飛昇修士的身上,於是將我引去玉虛城,認為我就是那個轉機。”

“之後。”殷無念頓了頓,直視姜子牙,見他並不言語,才說下去,“他宣稱我犯下大錯,將我逐出玉虛。隨後我自稱殷無念,以求大道的人族散修身份拜入鬼族,成為幽冥大法師。諸位前幾天就在此地發現了我的行蹤,想來都試過推算我的氣數,但我猜,沒一個人能算得到。這不是我殷無念術可通神,而是玉鼎真人——離開玉虛城之後,他便以莫大神通把我氣數全掩去了。”

“姜道友,現在你要不要說說,玉鼎真人為什麼這麼做、又是怎樣才能叫我甘願墮入鬼族、修煉鬼功、直修得心性大變殘殺無數背上無盡罪業?楊仙長,你也說說,我這一身罪業,到底是不是為了我的一己私慾?”

“夠了。你是殷離。”姜子牙微微仰頭,輕出口氣,“玉鼎真人的這件事,我知道一些。可你入鬼族之事……我卻一無所知。”

眾人全都變了臉色,就連楊戩這下界真仙也難得發愣,掌中三尖兩刃槍晃了一晃,把神光收回去了:“姜道友,把話說明白些!到底怎麼回事!?”

“是啊。不如把話說明白些——”殷無念唇邊現出一絲冷笑,“你或許不知道我離開玉虛城之後去了哪兒,但我因為什麼甘願離開玉虛城,你總不至於一無所知吧?”

姜子牙又沉默起來。

殷無念便站直了身子:“那麼,姜道友,我如今既不想重入輪迴,也不想魂飛魄散,而只留下一諾說,自今日起,絕不與須彌山正道為敵——這樣,我能不能走了?”

“……你!”楊戩瞪著殷無念,卻不知該不該再像對待外道邪魔一樣對他,只喝道,“殷無念,你要真有什麼苦衷,說清楚之前,誰也不許走!”

姜子牙長嘆一聲:“叫他走吧!”

楊戩怒眉一豎:“……你?!”

“走吧!”姜子牙再嘆,“楊仙尊,諸位同道,請也不要再問了!玉鼎真人所行之事全是為了三界劫數。而這位殷……殷離,說得也沒錯——他的一身罪業,只怕有大半要背在我那位師兄與我身上。”

他合上雙目:“當年殷道友你以身飼魔,非你之錯。玉鼎真人已應了劫,餘下的,就全由我這道心承擔吧!”

殷無念一笑,向他拱了拱手:“好。為了你師兄,你倒也不怕自壞修行了。這種事在凡界該稱得上真英雄,但在靈界麼——只願你不會生心魔。”

又轉臉去看李少微:“師侄孫,我這就走了——有緣再會吧。”

李少微一把抓住他的袖角:“……師叔祖!你……玉鼎真人不是說你是劫數的轉機麼?那你怎麼還要走?諸位仙長道友在此見證,你可以留在須彌山!”

原本對質時候,天上諸人都一言不發。可此時卻慢慢有了零星的聲音,也不知是哪幾位亦想留他。

殷無念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嘆:“是玉鼎真人搞錯了。那個應劫的轉機實則在我之後幾百年——就是你。你想想,這些日子可不就是你風風火火,四處奔波麼?咱們清虛觀的修士,果然個個兒都是人中龍鳳,師叔祖我很為你高興。”

又為他順了下領子:“我散漫慣了,受不得須彌山的戒律了。再給我說說——你師父是怎麼說我的?”

李少微慢慢鬆開手,眼中泛紅:“……師父說,小師叔祖你……君子如玉,也不過如此了……”

殷無念閤眼沉默片刻,微微笑起來:“那時候真好啊。”

隨後他放聲大笑,化作一團滾滾魔雲,杳然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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