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廉法師停住腳步,不笑了。

因為這赤霄真君在他看來十分古怪。

尋常修行人,尤其是所謂正道,都有那麼些浩然之氣,這令他們的神魂氣息在探查之下顯得通明圓融。要能將這種通明、圓融修到極致,便成就一顆玲瓏道心,外魔無可侵犯。

但絕大多數修士既然遠不能達到這個境界,那這種神魂氣息的通明,也就意味著隨處都是破綻。只消因勢利導,令其心神不定,魔念便有機可乘、能將其禍亂。

對付邪道修士就更容易了。邪修的心神本就為各種慾念干擾,甚至用不著去找破綻而只消把魔氣一放,邪修心中魔念自然將其接引進去。不過因為他們平時也常與魔念鬥爭,一被侵入心神,所受的影響倒是比正道修士要稍弱一些。

就譬如這位赤霄真君的弟子,竟能連受自己兩招而心神未潰。

雖說如今這個他僅是一個化身而已,但這小子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殊為難得。

可赤霄真君本人就不同了。

飛廉法師以神念去探他,卻壓根探不到他的神魂氣息,而只有沖天的魔氣!這種魔氣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清明神智,彷彿眼前這人本身就是魔念的化身,只是寄居在一個極為精純的火靈之體中。

自在天諸魔都是操控魔念的行家裡手,一望赤霄真君這氣息,便知大有來頭。可去感受他的火靈之體時,卻發現僅是個返虛境而已。

修得出如此魔氣的,不會是個返虛。一個返虛修士,修不出如此魔念……他立即明白,眼前站著的這位真君與當下的自己一樣,僅是一個化身。

飛廉法師自問自己的一顆魔心,也未修到這赤霄真君的地步,此人的本尊該是何種境界?他頭腦中轉過幾個念頭——不會是靈界本土修士。否則瞧他這分身中的魔氣,本尊早該飛昇了。也不會是自仙界而來的魔神。否則以如此修為,上界修羅城豈會不知?

答案呼之欲出——域外天魔。

來自天魔禁地的魔緣可能會附於某個修士身上,使其靈力充盈。這種情況在靈界其實並不罕見,但往往一經出現,便被群起剿滅。此人屠滅玉清丹鼎派時自稱為一樁七千年前的舊事,難不成是某個漏網之魚、一直蟄伏至今,因此才聲名不顯麼?

可這種邪門玩意兒來無想天做什麼?

不過……來得好!

飛廉法師頭腦中幾個念頭電轉,終於開口:“原來是一位魔尊!不知尊者自哪一界來?”

他說了這話,便知猜中了。因為赤霄真君微微一愣——

這就是為什麼要少和蠢材打交道,而要多與聰明人交往。殷無念邊愣邊想,域外天魔?這身份可比我想的什麼洪荒異種要合理得多。

妙。我既是域外天魔,那必然不是本尊降臨而僅是一縷魔緣。你如今要召喚五行元靈,那五行之力自然越多越好。而我這魔緣所附身軀正是個精純的火靈之體,豈不是——

正可拿來用!飛廉法師的目光在殷無念身上來回逡巡,只覺來的不是什麼魔尊,而是個珍貴的法材。五行元靈這東西,所耗靈氣愈多就愈強。他在羽族聖城已佈置小半年,如今只差靈族聖城中的一件至寶、湊齊土靈之力便可大功告成。

而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要能將眼前這火靈之體也給煉化其中,嘿……

“你倒有些眼力。”名為殷無念的域外天魔赤霄真君冷冷一笑說,“但我的來處,你還不配知曉。你在這裡集五行之力?識相的,就快獻上來。否則我本尊一至,叫你們形神俱滅!”

既然是域外天魔,此前設想的性情自然要變。可如此狂傲自大的自己,為何只滅去一個玉清丹鼎派便蟄伏起來?該是因為——

嘿,原來他此前所作所為,都為立威。飛廉法師在心中冷笑一聲,什麼狗屁本尊。你那本尊要真能親臨此界,何不直接殺上羽族聖城把我辛苦聚攏來的五行元氣給奪了?自是這個分身實力有限,而只能出此下策。

……倒不愧是天魔,竟能得知我在此地舉動。

不過這東西要五行元力做什麼?飛廉法師只稍稍一想,心中立時通明。靈界至兇之物,就是五行元靈。這魔緣原本就選了個火靈之體附身,該是最喜靈體——那五行元靈這東西,也自然是他附身的最好選擇了。

殷無念見飛廉法師臉上笑意一閃即逝,就知道白骨夫人所說的此人性情半點兒不假。這老魔雖然兇悍,卻心機頗深,否則也不會獨自在無想天搞這麼大的一樁事。可白骨也說,正因此魔的孤傲性情,導致他在這裡缺少幫襯,事情拖拖拉拉小半年,卻仍未能將羽帝、王子完全掌控。

他既在這裡脫不開身,也就沒法兒儘快將唯一缺少的土靈之力集齊。要自己是他,遇著眼下這麼個同樣覬覦五行之力、又境界不高的魔尊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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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什麼人?”飛廉法師笑起來,“魔尊可聽說過此界的大自在天、可聽說過大自在天中的飛廉法師?”

殷無念將眉頭一皺,又一展:“此界螻蟻,與本尊何干?”

飛廉法師卻不怒,只笑嘆一聲:“魔尊自異界降臨,無非是為一個魔氣而已,而我大自在天為的也是這件事。我在此地聚集五行靈氣,正是為了召喚五行元靈——魔尊總該知道這東西吧?”

殷無念稍稍一愣,又眯起眼來:“怎麼,你要和本尊爭奪此物?你大自在天,想重蹈玉清丹鼎派覆轍嗎?”

飛廉法師哈哈大笑:“眼下我魔道聯軍要正要抹除此界須彌山,怎麼會在此時與魔尊為敵?我這裡倒有一樁好生意——五行之中,金木水火我已集齊,只差個土靈之力而已。我欲召喚五行元靈,也只為叫那兇物降世、給那些正道人物一個大苦頭。可那東西窮兇極惡,便是我也沒把握將其制住,倒極有可能搞成個兩敗俱傷的局面。不過,要是魔尊能駕馭它,倒正是我魔道一大助力!”

“我這生意便是,勞魔尊大駕,為我尋來最後的土靈之力。到時兇物降世,我立即拱手奉上叫魔尊附體——只要你答應日後助我們攻上須彌山、屠滅那些上界仙人!”

殷無念在心中大力鼓掌。看這飛廉法師的本相是個顱頂生有六枚小角的光頭,本人也果真是聰明絕頂,與自己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過也正因此,眼下這事情進展得太順利了。事情一旦順利,蠢貨和聰明人也就有區別了——前者會得意洋洋認為一切盡在把握,後者則要開始想這事情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於是殷無念冷笑一聲:“僅憑你這幾句話?”

“魔尊可隨我去羽族聖城看看。”飛廉法師往後讓了半個身子,“看是否的確一切齊備,只差這最後一點。如今城中還有一位鬼族來客,魔尊也可向她求證。”

屍孫佼在一旁瘋狂使眼色——千萬不要跟這老魔去他經營了數月的巢穴!!

但赤霄真君只笑了一聲:“好。那就讓本尊瞧瞧,你們這些螻蟻能翻出什麼浪花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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