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所在這洞天秘境與尋常洞府不同,實際上是以禁制聚攏些靈氣、隔絕些外物而化成的臨時居所。外人要入得其中,要麼曉得咒決,要麼得主人允准。如今殷無念這聲音一響,三人全都臉色大變。李少微和龍吉是驚中有喜,妲己則是驚中有喜亦有懼。

不待他們做出反應,殷無念聲音又至:“魑魅鍊金吒這法子,衍化自我自創的混元魔體,尋常手段自然是解不掉的。”

他這話不啻天籟,龍吉立即往四下裡環顧一週:“殷道友,你把解禁的法子傳我,要什麼我都答應!”

妲己心中一緊——殷無念就是在等此節麼?他又想從靈族得到什麼!?

可只聽得殷無念哈哈一笑:“這話太見外。咱們也是過命的交情,還談什麼條件?你先把我這幾句給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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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時誦出一段咒文,足有數百字。此時洞天之中的三人都是當世高手,一聽便曉得這該是一種極為高深艱澀的修行法門。妲己聽著開頭寥寥數言時心中仍有警覺,只怕殷無念是在下套,但等他說得多了,這萬妖島主便已意識到這些咒決的確是一門雖極其兇險,卻貨真價實的修行法!

她從前只知道幽冥大法師頭腦了得,經歷聖靈山、無想天之事,也明白殷無念膽大包天。可現下聽了他這自創的功法,才終於意識到此人有多麼深不可測——他竟能自創如此魔功、且也能練得下去!

等殷無念將這段咒文全說完了,妲己一時間已不知心中該作何感想——為救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而將自創秘法如此說了,只怕開天闢地以來只有殷無念這一回……難不成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麼?

龍吉聽完咒法,即刻再祭五行靈盤。她天生聰慧,又本就對禁制一道頗有心得,因而只稍稍一試便融會貫通。而殷無念似能瞧見她正在做什麼,偶爾從旁指引點撥幾句,只過了十幾息的功夫,那金吒雙目一睜,果真恢復了清明神智。先往四周看了看,目光便定在龍吉身上:“龍吉?你……怎麼會在這裡?”

龍吉與金吒雖自小青梅竹馬,但二人闊別多年再相逢,到底不如小時候。此前不知他生死才倉皇無措、屢屢失態,如今見他轉危為安,這水靈族聖女便也安了心。

她抬手將頰上淚痕拭去:“此事稍後再跟你解釋。金吒哥哥,你不是去拜師學藝了嗎?為何被魑魅下了禁制?”

又轉臉看李少微:“要不是少微仙友救了你,只怕咱們再也見不到了!”

李少微吐出一口氣,微微一笑:“不全是我的功勞,也有我師叔祖一份。你身上的禁制,也是龍妹妹剛才解的。”

“龍妹妹……”金吒盯著李少微瞧了幾眼,面上神色似還有些恍惚。但最終只苦笑一下,“我……我離了聖靈山之後,拜了一個師父。可之前我那師父在玉虛城附近失蹤了,我前去尋他,卻遇到了鬼族大軍還有那魑魅,遭了他們的黑手……之後我就失去意識了。”

李少微聽著玉虛城三個字,略一皺眉:“請問仙友,你的師父是何人?”

金吒看看龍吉,又看看他,只搖搖頭:“抱歉……家師道號暫時不方便透露。”

又向他拱了拱手:“仙友大名我早就聽說過。連挑自在天諸魔,真是叫人欽佩。要不是家師此前命我避世隱修不顯露一身本領,我也早與仙友一同除魔衛道、揚名立萬了。今日得你搭救,大恩無以言表。”

李少微笑了笑:“剛才說了,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還有我殷……”

“對,還有殷法王。”妲己開口,又向四周看了看,“法王,你之前在東海之濱向我示警,如今又幫我們奪了五行靈盤、救回金吒仙友,那何必介懷從前往事呢?請現身,叫咱們當面謝一謝你吧!”

話音一落,立即聽見殷無念在笑:“妖師,你是想見我,還是想叫我和金吒對質?”

妲己一愣,李少微忙道:“師叔祖,妖師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萬妖島主可未必。”殷無念又嘿嘿笑了兩聲,“不過嘛,我也不怪你。妖師,要我是你,也得想一想——殷無念這人聰明絕頂、豪氣幹雲,連著幫了咱們這幾回是不是別有所圖?把金吒和五行靈盤送回來,又會不會是和神荼、魑魅設下的計策?”

妲己嘆了口氣,索性向虛空中行了一禮:“也還得疑心,法王原來有如此境界此前卻又隱匿修為,究竟為了什麼?”

殷無念道:“正是。那——金吒,之前魑魅在秘境中以五行靈盤煉我的時候曾召了你現身。你那時候雖然被她制住了,可也有點兒清明神智的吧?我和他們說的話,你都聽了多少去?”

金吒也往四周看了一圈,沒見到人。便只道:“……你就是殷無念?好吧,之前你們說的話,我的確聽了個七七八八。神荼、魑魅、飛廉都想要你的功法,為的是叫鬼帝沉姜出世。而你對他們說你的生平大敵也是沉姜,勸各懷心思的幾人放了你,可你們沒談攏,最終魑魅用五行靈盤煉去了你的修為,而後他們都以為你魂飛魄散了……我不知道你對他們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但就我所見,你和他們是敵非友,不至於同他們聯手來設計龍吉和李道友。”

他正要再說下去,殷無念卻將他的話打斷:“那還有件事,我得幫你說出來。要我沒猜錯,你那位道號不便透露的師父就是玉鼎真人,對不對?”

金吒臉色一變,瞪圓雙目。但片刻之後長出一口氣:“不錯。殷無念,你早就知道我師父是誰,為什麼還要幫他們救我?”

殷無念笑道:“你師父是你師父,你是你。我和你無冤無仇,幹嘛不能救你?再說,你也知道害你師父的有我一份,又幹嘛幫我說話?”

金吒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好吧。我也聽說了你的事。可殷無念,有些事你也該知道——我師父曾經對我說,驅逐你出玉虛城、逼迫你入寂幽海之事,是他此生所做一件大惡。正是此惡叫他日後每每魔念熾盛、愧疚難當,終於明白他此前為自己算到的那個劫數,竟然就是此事。若不是他心中有愧,就不會心境不穩,更不會中了你們鬼族設下的圈套,叫神荼得手。”

“師父早就告訴我,要有一天他壞在你手裡,絕不可找你報仇,只當是人劫天譴。所以我也不是幫你說話,而是道出我所見的實情罷了。”

寥寥數語,每一句都叫場中三人心中翻湧起驚濤駭浪,一時都不知道該訝於“金吒竟被玉鼎真人收為親傳”,還是“殷無念為的竟是除去沉姜”,抑或“玉鼎真人竟覺得愧對幽冥大法師”了。

殷無念好半天不做聲,金吒就又嘆了口氣:“龍吉,妖師,李道友,師父不叫我說出他的身份該自有他的安排。雖然殷法王此時說破了……可還是希望你們不要外傳。”

“殷法王,你和我師父之間的恩怨……你已報了仇,如今既然你我都有魑魅這個敵手,咱們可否暫且不提過往了?”

殷無念接連展現強大神通,便是妲己之前心有疑慮,此刻也不得不告訴自己或許這位幽冥大法師真已浪子回頭,從前都是多心了。要能將他拉到須彌山這邊來,玉虛城一役又會多出一個強援。因而聽了金吒這話,她先在心中叫好——此前見他被魑魅煉成人偶,還有些輕視之意,可如今聽了這番話,方覺如此胸懷不愧是靈界第一人修的弟子,將當日無想天的諸多正道修士全比下去了。

又轉臉往四下裡看了看,很怕殷無念勃然大怒、或者又說出一個不字。就這麼過了四五息的功夫,終於聽著殷無念說:“哼。”

妲己心頭一鬆,李少微也長長出了口氣:“我師叔祖不是氣量狹小的人,既然之前出手相救,金吒道友就盡可安心了。”

殷無念又哼了一聲。

龍吉趕緊道:“金吒哥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金吒遲疑片刻,才說:“我準備再去玉虛城探尋師父蹤跡。之前遭劫他神魂不知所蹤,我這做弟子總要盡人事。殷法王,要是我師父……”

“哎喲喲,玉鼎真人是堂堂玉虛城主,如今卻要你這個小輩來向我求情,唯恐我再害他神魂?”殷無念陰陽怪氣地說,“慘到這種地步,我看了都覺得可憐。好吧,看在我師侄孫的面子上,管你找不找得到,我都不礙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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