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一落,永珍真君將身上的金紋黑底大氅隨手一扯,拋於風中,而後又神色肅然地拔下了扎定髮髻的玉簪,摘下了芙蓉玄冠,將其放置一旁。

隨著冠簪摘下,那原本收拾得一絲不苟的花白頭髮,頓時被山風吹散,飄於身後。

緊接著,他將衣裳一扯,左右兩手從袍袖中抽了出來。

只見身材消瘦,而那心胸上留著一道貫穿前胸後背的傷口,滯留在黑紅血肉中的水煞劍氣猶如附骨之疽,在那金丹真火所化的靈光中滅而又生,生而又滅。

“無祁妖君年輕時偶遇苦海,遠觀所悟得的《苦劍》,果真是難纏。師兄你今後遇到了,切記不可輕敵。”永珍真人緩聲說道。

“師弟且安心去吧,師兄來日取其首級為你祭奠!”萬化真君說道。

一聽此話,萬化真人瞥了自家師兄一眼,側著頭說道:“烏鴉嘴,要是萬一呢,萬一我成功了呢,就你這張臭嘴,難怪當時彩華真君中意霞光師兄,對你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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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師兄我不想找一個大我三百歲的老女人。要不然就霞光那胖子又有什麼資格與我相爭?”萬化真君湊了過來,而後一手捂著嘴,低聲在師弟耳邊說道。

然而話語剛落,只見那漂浮於山腰處的茫茫雲海中驚射出了一根鐵棍,捅在了萬化真君腹中,直接給頂得像條蝦,弓著背飛上了天,化作了一個小黑點。

霞光真君收起了一方霞雲靈罩,從雲中現身而出。

他飛上了山巔,而後手掌橫放前額,仰首眺望,不急不緩地說道:“師弟,師兄悄悄地在下面候了好久,就知道這傢伙指不定會說我壞話。這不就被我等到了嗎,人贓並獲!”

說著,他翻手取出了一儲物袋,放在了下來。

“此中有大藥三百八十四株,合卦爻之數以助你突破。師弟,渡劫時切記入清出玄,二氣換矣。水與火者,長生之門。”

修行界中只有三千年藥齡以上的靈藥方才有資格被稱為大藥。

這些靈藥就算是這等已經傳承了近九千年之久的元嬰宗門也不是輕易地湊得齊的。

畢竟每隔數百年時間,總有金丹後期修士會嘗試突破元嬰期,卻並非每個人都有這等福緣或說是命數!

青霞宗雖然所佔據的疆域極廣,山川數不勝數,但是能培育出大藥的靈地卻是不多。

因而每一次金丹後期修士的突破,都是對宗門底蘊的一種極大的考驗!

這也是司馬章才、馮仁、刑棣等金丹後期修士在自覺希望渺茫的情況下,而不想去突破的一種顧忌。永珍真人此次突破也只是覺得自身所凝聚了兩百餘年的劍勢再無精進,而壽元又所剩無幾,方而在三日前才通知了宗門。

之所以如此匆促,就是為了不給宗門籌備大藥與祭煉的時間。

“不必了,宗門培育這些也不易,不必要浪費在了這個廢人身上。”永珍真人搖頭說道。

“你愛用不用,反正師兄已經將靈藥都祭煉過了,放不了多久,十天半個月若是不用也會自行消散於天地之間!”霞光真君凌空而起,接住了落下的那本命靈寶渾鐵棒,而後掄起一揮將落下來的師弟萬化真君一棍子又打上了天。

而後化作一道驚虹急追而去,接連的一頓掄棍勐打,但是萬化真君沒有半點反抗,就這般被打到了數百裡外,墜落在了山林中。

至於永珍真人見此,輕笑了幾聲,將儲物袋中的大藥取出,化作了五色粉末,在座下靈峰所湧出的璀璨靈光中彷彿星辰光華,盤旋流轉不定。

在靈光中,他靜坐疊足,左右手抱其臍,與情相忘,鼻中之氣出而不出,動而不動,沉入了綿綿寂寂的狀態。

而在那山林中,霞光真君落了下來,在那深坑邊上盤膝坐了下來。

過了許久之後,他方才開口說道:“這並不關你的事情,何必如此?”

“師兄,若是我當時不如此狂妄自大,能早些突破練就大日真火就好了,如此也能為師弟消解水煞苦毒。如今晚了,此毒早已侵蝕他金丹,兩者不分彼此,根基已壞又如何能孕育出元嬰?”萬化真君有些頹然。

修士真氣混體而入於臍之下,氣歸臍則為息,神入氣則為胎,胎息相合,其名曰太一含真,也是那凝聚精氣神三寶之物的金丹突破元嬰的過程。

“萬化遭遇無祁妖君乃是在兩百五十三年前,你練就大日精魄在三百年前,後來的事情你又如何能知?世事無常,不必勉強!”霞光語氣澹然地說道。

此話一落,坑中傳來了笑聲,遂漸淒涼。

“哈哈哈哈……你又叫我如何不勉強,師弟之所以冒險出海也是為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師兄尋覓九嬰蹤跡,說到底終是我害了他!這些年來,火毒於我,雖身如烈獄,但這區區痛楚又如何能比得上心中懊悔,三百年內外煎熬啊!”萬化真君幽幽嘆道。

“何必作此小女兒姿態?這可不像你!活了七八百年時間,你難道還看不破這些事情嗎,若是不懂得如何忘記,那往後一千餘載的長生歲月不亞於是世間最殘忍的酷刑。你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就應該有此覺悟!師兄希望看到是在三四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視元嬰如等閒,執意笑指化神的師弟,而不是現在躺在這裡的窩囊傢伙!”霞光真君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沉聲說道。

見萬化真君默然不應,他拂袖而去。

臨走前,只留下了一語,道:“你好好想想吧,只希望三百年的大日真火焚灼的只是你的肉體與神魂,而非是那心志!我先行去準備護法事宜了。”

雖然永珍真人渡劫之事只是他們這數十個人知道,外人就算接到了訊息,那也是在渡劫過後了,但是霞光卻不想掉以輕心。

畢竟若是如永珍師弟所說的,要是有個萬一能成功。

而要是連這渺茫的機會也被外人干預所毀去,那傷的可不止一人,只怕如今心神不穩的萬化今後更是深陷於懊悔之中,從而心生迷障,修為也止步於元嬰初期而不前!

至於曹魏從流坡山離去後,順路去了公孫師妹的百花谷一趟,只不過剛飛落下來到了那谷口處,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多豎起了一塊丈許高的石碑,上書“浪蕩子與曹魏不可入內”幾字。

見此,曹魏不禁駐足一觀,嘆道:“幸好不是狗與曹魏不可入內,這浪蕩子三字反倒是形容得極為貼切,甚好甚好!”

自言自語過後,他笑著朝著谷中走去,喊道:“師妹,師妹……師兄又來看你了!”

然而不過片刻,曹魏就像被瘋狗狂追一般連滾帶爬地跑出了百花谷,只見其身後左丘真人手持著拖地大關刀,冷笑地站在了那石碑旁邊。

隨著關刀起落,那浪蕩子三字被打了個叉,在旁邊則多出了一個‘狗’字。

左丘真人將關刀往地一杵,拍了拍手轉過身去,看著那面帶笑意的公孫楚,有些頭疼地問道:“徒兒,你這是瞎了什麼眼才看上這傢伙的?”

“師父以往不是也很看重曹師兄嗎?怎麼現在反倒是覺得不順眼了?”公孫楚不急不緩地問道。

“這小子都想上門偷人了,還不許老夫防著?不過這幾日沒空,老夫還得去守著永珍。此事你也明白,切勿與他人提及半個字!”左丘面色不愉地說道。

這好不容從小養到大,傾注了幾十年心血的徒弟,眼看著就結丹了,他可不想看到有什麼變故發生。

畢竟這郎有情妾有意的,兩人乾柴烈火萬一把持不住,那可就糟了。

“師父還不放心徒兒嗎?”公孫楚笑道。

“老夫不放心那小子!你可是棠兒的師姐,德操又是棠兒的岳父,你們兩個要是在一起了,那你們師姐弟要怎麼稱呼?”左丘真人怒瞪了一眼。

“這又有何妨,往後我稱呼方棠那小子師弟,他叫我一聲岳母,這也說得過去嘛!”公孫楚笑道。

“你倒是好意思?”左丘真人冷哼了一聲。

聞言,公孫楚走上前去,捏起了師父的肩膀,笑道:“好了,徒兒知道您老人家現在心情不佳,逗您開心些,莫想那麼多了,永珍師叔既然想奮力一拼,那我們應當祝賀。您老人家不是說人生在世,終須一別嗎,怎麼現在反倒是看不開了呢?”

“行了行了,也不用你來教訓老夫。這相處了數百年之久,又哪能說的那麼輕巧!有些話說得容易,但是真當自己碰到了,才明白是何等的艱難!老夫希望你不要用情太深,情深不壽啊!”左丘真人嘆道。

“這一點師父儘管放心。”公孫楚緩聲說道。

“嗯,那老夫過去了,你這幾日都待在谷中好生修行。再過個三五年時間,你便卸去這副殿主之職,而後便開始閉關吧,爭取將《九霞雲影》煉至第四層以上。原本老夫本想將陽風手中的那一道迷谷樹息換來,豈料那家夥死活不願意,如今倒好全便宜了曹魏那小子了。”左丘緩聲說道。

“那也是看在夔師祖的份上,換取宗門對冷師妹的庇護!您老人家趕緊修行,爭取也快點結嬰,那徒兒往後就可以狐假虎威,用師父的名頭在外作威作福了。”公孫楚笑道。

“甭想了,這輩子老夫也就止步於金丹後期,想要結嬰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收你這個弟子,就是想看你能不能爭一口氣。”左丘說道。

“不還有師弟嗎?”公孫楚指挽了下髮絲緩聲問道。

“收下那孩子僅僅是為了還了方家先祖曾經的提攜之恩,棠兒雖在符籙上頗具天分,但說到底終究是三靈根資質,此生能結丹就已經很不錯了,想要結嬰是沒有什麼指望了。這世上能結嬰之輩,哪一個是簡單的,有的人看似只會修行,不通百藝,但那也是他們不想分心而已,哪會真的一竅不通?”左丘說完後,便轉身悄然朝著永珍劍峰而去,並未太過於招搖。

……

……

三日後。

永珍劍峰方圓數百裡內的群山中,看起和以往一般沒有什麼變化,但卻是外松內緊。

青霞宗中三位元嬰修士已成鼎足之勢,分佈於附近,其間夾雜著數十位金丹真人,彼此神識交匯,注意著從天到地的一切風吹草動,而附近的陣法也處於一種蓄勢待發的狀態。

在這種情況下,便是那元嬰中期的真君來襲,那也是有來無回!

而此刻那永珍劍峰上空的異象已然浩蕩數百裡之遙,見此霞光心念一動,青霞宗各殿副殿主已悉數接到了全宗封禁的訊息。

已回到洞府中的曹魏也在第一時間內動身,動用了丹殿副殿主的職權,召集眼下在宗門的一百四十二位築基後期的丹殿修士前往大殿。

十年前丹殿築基後期修士剛滿兩百之數,而如今他接手後的七年時間裡,有些築基後期的老人在閉關中坐化,有的築基中期突破後補了上來,因而這人數在大體上並沒有什麼變化。

在大會之中,他並沒有如掌門一般長篇大論下去,而是簡明扼要地吩咐了下去。

緊接著曹魏也重返了百竹峰,看著歷經數十年之後又再一次升起的宗門大陣所衍化成的漫天靈光,他靜靜地看著一會兒後,而後不發一言地轉身而去。

自從永珍師叔傳授下《地支劍》起,曹魏心中其實也有些猜測,但是這劍修獨鍾一劍,以劍性命雙休,這種理念是他自認為是無法貫徹到底。

畢竟所謂的功法、法寶、靈獸又或者是其他的東西,只不過是用來助益修行的手段而已。

再者如今的修行界中,用劍的修士不少,但是真正的劍修卻沒有幾個,沒有那種為劍生為劍死的覺悟,那用劍也好,用刀也罷,在本質上都沒有什麼區別。

而若是有此覺悟,那有劍修,自然也有刀修,乃至其他型別的法寶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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