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安樂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爬出了下方的深坑。

玄公明站在懸崖邊上,抓住安樂的手臂,將他拉了上來。

二人皆是灰頭土臉,一身是傷,看上去狼狽不堪。

青衣童子、天琅琊和古玄道人也都來到了他們的附近,望向前方的巨大天坑,眼底滿是震撼。

只見在他們面前,原來的巍峨群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深淵,無比龐大,裡面是翻滾的岩漿火海。

當真是一片岩漿大海,廣闊得嚇人。

這番景象,正是安樂與屍猿大聖交戰後所留下的。

而在火海之中,一尊比山嶽還龐大的無頭屍身,正在一點一點的沒入岩漿,不斷下沉,與之伴隨的是,烏黑的屍氣和濃煙漸漸升起,有一種難言的悲壯美感。

“咳咳。”

這時,玄公明咳出一口汙血,苦笑說道:“小師弟,老實說,在潛心修行數萬年後,我本以為我已是天下無敵,但這不知從哪跑出來的屍妖,卻是給了我當頭一棒。”

安樂倒是神色澹然,身上的眾多傷勢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灼燒的痕跡也在飛速消散,他幽幽的說道。

“大師兄你的實力,固然已經縱橫於天下,罕有敵手,但倘若……天外來敵呢?”

玄公明怔了怔:“小師弟,你是說……”

安樂繼續說道:“關於神魔和灰霧,大師兄你還知道些什麼?”

聞言,玄公明自然毫無保留的說出了他對這二者的瞭解。

灰霧,大約從將近萬年前開始從大荒深處彌散開來。

初時,灰霧並不濃郁,玄公明只以為這是一種奇特的天地異象,類似於靈災,但沒過多久,灰霧中便出現了一些與大荒原生妖獸差異巨大的存在。

它們自稱為神魔,大多性情兇殘,見到活物就要打殺吞食,還一度想對玄公明下手。

不過當時的玄公明修為已經很是高深,神魔們非但沒能得手,反而大多都被他消滅或是制服。

在那之後,竟赫然還有身披甲胃的活人從灰霧中走出!

“我曾和其中一名修士交談過。”

玄公明臉上浮現追憶之色,緩緩說道:“他說自己來自大夏,乃是軍隊中的一名兵卒,為剿滅神魔而誤入此地。”

“我記得小師弟你說過,你曾去過大夏,而大夏的子民,就是那些黑暗中的邪魔!”

安樂心中微震。

在推演中發現屍猿大聖的脖頸上由先天一炁留下的傷痕後,安樂就隱有猜測,而玄公明的話語,無疑再次證明了他的猜想——

這些兇悍可怖的神魔,赫然正是來自於大夏,也即為大荒的背面!

但大夏原本可沒有神魔的存在,它們是在何時出現的?和神祇有沒有關聯?

神魔是否侵佔了大夏的領土?

數萬年過後,現在的大夏,究竟是什麼模樣?

安樂心頭不由得冒出眾多疑問,又想起了那位和他有過約定的皇女,竟罕見的有些心亂了。

他壓下雜念,看向玄公明,問道:“大師兄後來如何處置了那人?”

對玄公明而言,大夏子民固然是因為神祇的矇蔽才對大周百姓下手,但那過往的血海深仇、無數死於黑暗中的前人們,又豈是這麼一句話就能化解的?

玄公明眼神複雜,坦言道:“在得知他的來歷後,我的確曾動過殺心,但在將要動手時,我卻發現……我下不了手。”

“我送他走了一程,他剛走出灰霧時,便從我的眼前消失了,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當初大荒與大夏間的通道尚未穩定,才會出現那種情況。”

說到這裡,玄公明回頭去看灰霧中亮起的眾多鎮央石。

它們閃耀著明亮的光華,匯聚起來,像是一條靜靜流淌的星河,無聲無息的消弭著灰色的霧氣。

在被安樂喚醒後,這個大陣已經逐漸恢復到了近乎全盛時期的狀態,甚至效力還要更上一層樓,代表著此地對灰霧的封印更加穩固,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有灰霧滲透進來。

玄公明說道:“其實當時我佈下這個陣法,僅是為了藏匿自身,同時躲避那道毀滅神光,但沒想到,鎮央石對灰霧竟還有剋制的作用。”

“不過,我那時技藝不精,不能像小師弟你那樣操控這個大陣,好在天院長回到了大荒深處,幫我修正了陣法,這才起到了封印的效果。”

安樂驚訝問道:“你見過天道友了?”

玄公明回道:“我見到了他,但他卻看不見我。”

安樂頓時瞭然,藉助眾多鎮央石避開毀滅神光,顯然不可能毫無代價。

這個代價便是,玄公明實際上也被封印在了這大陣中,與世隔絕,無法離開,超脫於這方世界,反倒是借由灰霧從大夏那邊來到大荒的神魔和士兵,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這句話聽起來很輕,實則十分沉重,包含了這數萬年的孤寂。

玄公明輕笑道:“說起來,我還見到了你那幾個弟子,都是想來大荒尋找大周的遺蹟,最後一無所獲,哭得可慘了。”

他刻意語氣輕快,轉移話題。

安樂對自己的弟子們也頗為上心,好奇問道:“都有誰來過?”

“有在玄天論法中創出天生造化功的蕭玉書,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就是他創立了造化宮。”

“和你一起在研究所裡鑽研鎮央石的鐵軒,他那時當上一個國家的國師,估計是大靈神朝的前身。”

“對了,還有一個持劍的瘋子,神神叨叨的說著要和你再比一次劍法,好像是叫天劍來著吧?不知道和天劍宮有沒有關係……”

說起這些人,玄公明如數家珍,笑容滿面。

這些修士都是周天子為大周留下的火種,取得不凡的成就,延續了大周的光輝,他自然因此感到驕傲。

安樂心中早有所猜測,不算太驚訝,問道:“那仲虛呢?”

對那個靦腆內斂、且容易害羞的少女,安樂其實一直很重視,抱有很高期待,覺得她將來的成就或許還要在自己之上!

玄公明露出神秘的微笑,說道:“原來你還沒猜到?”

“她和我們可大有淵源啊!”

“嗯?”

安樂愣了愣,突然被玄公明的這句話點醒,脫口而出:“太虛宮?”

玄公明笑眯眯的點頭說道:“正是。”

“她給自己取了個道號,就叫太虛,與你的無虛相對,她也是迴歸大荒的修士中找的時間最久、哭得最傷心的那個。”

“這小丫頭,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

安樂怔然失語,他先前一直沒往這個方向去想,而這時聽了玄公明的話才恍然大悟。

同時,安樂又感慨良多,從前的仲虛總是不夠自信,很容易害羞,即便是笑也只敢靦腆淺笑,總是像是個小跟屁蟲一樣跟在他身後,後來竟也成了太虛宮主,不難想象其中經歷的艱難困苦。

安樂仔細想來,他竟是加入了由自己弟子創立的宗門,然後又回到過去,教導仲虛修行功法,這些功法流傳下來,才有了現在的太虛宮。

如此緣分,實在是無比奇妙。

又或者說,這也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安樂正思索時,一旁的邋遢老道聽得目瞪口呆,如遭雷擊,腦海裡嗡嗡作響。

“蕭玉書,鐵軒,天劍,仲虛……這些人物不都是天下頂尖勢力的祖師?而這人居然說,他們都是安道友的弟子?”

“這這……這怎麼可能?”

古玄道人曾混跡於六大仙宮中,且在每門功法上都取得了不低的造詣,故而知曉這些初代宮主的名諱,也知道這些勢力建立之初,其實並不是相互敵對、警戒的狀態,而是互相扶持的盟友,共同度過了人族最艱難的那段時光。

正因為此,他才更加震撼,更加不敢置信。

古玄道人的理性認定這是假的,可冥冥中的直覺又感覺——玄公明,沒有說謊!

“可假如他所言不虛,豈不是意味著……”

“安樂乃是天下萬道之祖!”

古玄道人心神巨震,久久無法回神。

這番言論倘若傳到外界去,不知道要引發多大的轟動。

天琅琊倒是一副理所應當的神情,對古玄道人老氣橫秋的說道:“後生仔,你年紀太小,自然不知道這些往事,他本就是修行者共同的祖師,你修行的功法,大多也是經他手改良過的。”

古玄道人心裡其實已經信了七七八八,但仍嘴硬道:“我今年已三千歲有餘了,道友年歲幾何?”

天琅琊嗤笑一聲:“實不相瞞,我今年快一萬歲了,叫你一聲後生,已是看在你敢挺身而出的份上。”

古玄道人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片刻後恭敬說道:“晚輩古玄,見過前輩。”

“但說起來,我在六大仙宮中聽聞,一位喚作凌逍遙的修士,才是……”

幾乎在他發問的同時,安樂也向玄公明問道:“那逍遙呢?逍遙後來怎麼樣了?”

真要說起來,凌逍遙才是安樂的第一位弟子,也是第一個學會了修仙之法的大周修士。

安樂對他的重視程度,不亞於仲虛。

聽到這個問題,玄公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說道:“他沒有來。”

安樂皺起眉頭,說道:“怎麼會?逍遙應該活到了後世才對,以他的天賦才情,以及機敏心性,只會比仲虛活得更久。”

玄公明繼續說道:“他還活著,只是……他已經不是從前的凌逍遙了。”

古玄道人在聽到凌逍遙的名字後,再次被震得不輕,猶豫片刻後主動說道:“安道……前輩,我聽聞六仙宮有種說法,這位凌逍遙才是後世道法之祖,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安樂眉頭皺得更深,喃喃道:“不算我和大師兄,他的確是大周第一個走修仙之路的修士,被稱作道祖倒也正常。”

這時,天琅琊也出聲說道:“無虛祖師,我曾聽我祖父提起過凌逍遙。”

“他說,假如我在未來遇見你,要提醒你,小心凌逍遙。”

安樂心中微沉,但還是問道:“天道友真這麼說過?”

在他印象中,凌逍遙出身低微,故而行事總是帶著一股狠勁,有些功利,但那個少年的本性是好的,願意為了大周百姓而研究,也會在黑暗到來時挺身而出。

天琅琊重重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暗中瞭解過此人,他身上的確有不少問題,關於道祖的傳言,似乎也是他傳出來的。”

“無虛祖師,人是會變的。”

玄公明贊同他的看法,重複道:“小師弟,人是會變的。”

安樂抬頭看天,怔怔出神:“逍遙,你真的變了嗎?”

灰霧籠罩的範圍正在迅速縮小,但好些神魔已經來到了大荒中,卻沒有隨灰霧一起消失,放任它們在大荒橫行,勢必會造成不小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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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樂等人休息了片刻,就開始對這些神魔出手。

在這過程中,安樂還抓住了幾隻不那麼魯莽蠢笨的,想從它們口中問出些情報來。

一隻長著三隻狗頭的神魔,一見到安樂到來,便瑟瑟發抖,四肢著地,用神魔語說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安樂藉助這些神魔的聲音,飛速推衍破譯,很快發現,它們的語言源自於一枚古樸的符文,隱隱和神文有些相似,而在掌握了這枚符文後,他也就掌握了神魔們的語言。

安樂見這三頭犬性情豁達,便暫且留了它一條性命,同時用神魔語問道:“你為何叫我大王?”

三頭犬顯然是被安樂和屍猿大聖的打鬥嚇破了膽,這時匍匐在地,渾身發顫,答道:“您打贏了屍猿大聖,自然就是大王。”

安樂又問道:“你從何處來?”

三頭犬老老實實說道:“我不知道,我來的地方到處都是荒地、沙漠,連吃的東西都沒多少,只好去吃掉那些較弱的神魔,填飽肚子,而不知哪個傢伙說跟著它走有肉吃,我就稀里湖塗的闖進了一片霧中,再出現時,就到了這裡。”

聞言,安樂微微一驚:“那你可曾聽說過大夏?”

三頭犬一臉茫然:“大夏,那是什麼?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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