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月光皎潔。

一盞大功率照明燈掛在老橡樹枝頭上,把稻場裡裡外外照的燈火通明。

村民們坐在椅子裡,個個伸長脖子,眼神火熱望向廚房。

千呼萬喚始出來,李紅兵端著一個老式大鋁盆出現,看分量還挺沉的。

砰!

大鋁盆重重放在桌上,李紅兵笑眯眯說道,“喏,今天主菜就這一盆。”

啥!

主菜就一盆。

村民們一個個二眯眼,辛苦幹一天活就吃個大盆菜,看著大鋁盆,年紀大的村民想起當年公社生產隊幹活,中午吃憶苦思甜飯,就是一盆清水蘿蔔白菜,吃完就餓,腸子刮的辣辣疼。

不至於紅兵叔也讓我們吃憶苦思甜飯吧!

“紅兵爺,你這做的啥菜啊!用大鋁盆裝。”挨了一巴掌的李紅旗學精了,知道有老爹在的場合,不能亂喊哥。

“大亂燉,讓你們開開眼。”李紅兵笑眯眯掀起蓋子。

眾人目光齊刷刷投向大鋁盆,一團白色蒸汽升起,隨之而來濃濃肉香、調料香交織在一起,直竄眾人鼻腔。

等到蒸汽散去,一大盆堆成尖的燉菜出現在眼前。

醬紅色大肉塊,濃稠粉條子,吸滿湯汁的幹蘑孤、黃花菜,燉爛湖的四季豆、茄子,土豆,上面還撒了一把蔥花點綴,雖然賣相看起來不咋地,可香氣已經告訴眾人,這菜很好吃。

“開動吧,先吃再喝酒。”李紅兵眾人動快子。

就在這時。

懷忠叔大嗓門從院門口傳來。

“狗入的,來紅兵家也不說一聲,害的我在村子裡找求你們半天。”

坐席村民們紛紛起身望向過道,李懷忠帶著春生氣呼呼走進稻場,很是不滿眾人把自己排除在外的惡略行為。

“我忙著做飯,忘記跟你說了。這不大夥都在等你,快子都沒動。”李紅兵笑眯眯迎上前。

李懷忠心裡有意見那是肯定的,大小也是一村之長,雖說馬上要調走,可臉面還在村裡,面對李紅兵遞過來的臺階,李懷忠扭捏幾下,也就不在揪著尾巴不放。

坐到上席,看著桌上一大盆亂七八糟的燉菜,笑道,“紅兵,你這生活水平下降了,請我吃飯就吃這個。”

“你別看賣相,要看內在,你們先吃菜,我去拿兩瓶好酒。”說話間,李紅兵轉身走向堂屋。

主人家走了,李懷忠發現席上村民們全都盯著自己,在得到滿足感後笑罵道,“看我做啥,主人家都說開吃,還等什麼。”

說罷拿起快子夾起一塊五花肉放進嘴裡,瞬間眼睛一亮,肥肉酥軟入口即化,油而不膩,瘦肉香味四溢,鹹中帶甜,加上各種香料融合,讓人捨不得嚥進肚子。

“好吃!”李懷忠眯起眼睛,回味那極佳口感。

其他人可沒村長的架子,吃過第一口後,就一發不可收入。

埋頭狼吞虎嚥,此時誰敢多說一句話,就得少吃一口菜。

等李紅兵提著兩瓶酒走出來,桌上大鋁盆裡面的菜已經少了一半,笑道。

“中場休息,潤潤喉嚨咱在繼續吃。”

李懷忠吐掉嘴裡的骨頭,抬頭笑道,“啥好酒,聽說你泡的崹參酒,爺們喝了,婆娘哇哇叫。”

“我喝過,藥勁確實大,喝完一晚上渾身都是勁,跟躺在熱炕上一樣。”大奎馬上證明,甚至懷疑婆娘能懷上,也是那酒的作用。

有些在老宅幹過活的村民,有幸喝過一次紅兵叔親手泡的崹參酒,紛紛打趣吹噓,那晚發生的糗事,自己在婆娘面前有多神勇。

李紅旗、建軍、勝利三個光棍坐在席上,輩分低不敢插話,可眼神裡卻透著對崹參酒的渴望。

可惜,隊伍裡出了內賊,說好四個人一起打一輩子光棍,秀才卻第一個當了叛徒。

聽著席位上村民們興高采烈吹噓,李紅兵拎起酒往桌上一放。

“我可不敢給你們喝崹參酒,上回喝完,嫂子們埋怨我好幾天,說我不當人,拿藥酒禍害她們。”

村民們眼中一眾失望,目光落在紅兵叔拿的酒上面。

別說,包裝盒挺好看,跟六七十年代的酒一樣,綠色盒子上面一個大紅星。

“貴...茅..茅臺。”識字的李懷忠拿起酒盒念起來,下一刻臉色一變,趕忙把酒放回桌上,“紅兵,趕緊把就收起來,這酒不是我們這泥腿子能喝的,換雙曲就行,那酒喝的得勁。”

席位上一眾老爺們不解,紛紛詢問不就是一瓶酒,有啥不能喝的。

“你們曉得個求,知道這一瓶多少錢不?起碼得3000塊一瓶。”李懷忠面露鄙夷。

自己為啥知道這茅臺酒,還不是前段時間村民去雙溝村幹仗,後來趙鎮長單獨請自己喝酒,就喝的茅臺,那酒瓶還是白色的,還沒紅兵這酒精緻。

啥!

一瓶酒3000塊。

趕得上刨地一年收入了。

村民們臉上露出赫然神色,直勾勾的盯著那酒盒。

“嗨,不就是一瓶酒,有啥不能喝的。”李紅兵沒那麼矯情,三兩下撕開包裝盒,拿出酒扭開蓋子,“來嚐嚐這酒跟雙曲有啥不一樣。”

說著話,給身旁李懷忠倒酒。

“夠了,夠了,嚐個味就行。”李懷忠連忙起身端著酒杯。

一瓶酒說是有一斤,實際也就八九兩左右,十幾人分一分,兩瓶就也就能每人倒半杯。

不過這茅臺一經開啟,頓時酒香四溢,與大亂燉香氣平分秋色。

村民們眯起眼睛,聞著杯中飄起的醇厚酒香,不由暗暗稱讚,果然是3000塊一瓶的酒,光聞這味就上頭。

菜已吃,酒已倒。

作為主人家,李紅兵舉起酒杯,“來,話不多說,紅兵謝謝大夥幫忙。”

說罷,舉起酒杯一口幹了!

村民們端著酒杯看著紅兵叔豪爽,心裡辣辣疼。

一口酒400塊,就這麼幹了!

敗家子啊!

看到村民們小心翼翼抿酒模樣,李紅兵知道原因但沒有明說,笑眯眯道,“今兒不以喝酒為主,多吃菜,酒慢慢喝不著急,喝不慣我這還有雙曲。

聽到這句話,村民們心裡鬆口氣。

連忙把杯子放下,400一口的酒,說啥也要拿回去給家人嚐嚐。

換碗倒上雙曲米酒。

主人家敬完酒,剩下就是互灌環節,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李懷忠放下酒杯,嘴角帶笑的望向李紅兵。

“說吧,請我們吃飯,又請我們喝好酒,肯定有啥事。”

李紅兵笑容一頓,訕訕道,“沒事就不能喝酒,大家夥幫我修牲口棚,我就不能安排一頓。”

“別扯澹了,你娃從小一說假話眉毛就抖,這麼些年毛病一直都沒好,當我們不知道,有屁趕緊放。”

李懷忠拍了李紅兵肩膀一下,席上大奎、鐵柱、水生、福勝一眾村民笑呵呵點頭。

我艹!

感情自己這倒黴毛病,不光家裡人知道,全村人都知道。

李紅兵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鑽進去。

“那啥,我大哥、二哥尋思想在村裡買套院子,打算等退休就搬回村裡住。還有我爹媽,不願跟我一起住,我打算也給二老買一院子。不過放心,他們就是搬回村住,不落戶。”

就這!

李懷忠愣了一下,跟著桌上其他人哈哈大笑,拍拍李紅兵肩膀。

“還以為是殺人放火呢,求大事情,村裡啥都沒有,就是院子多。”

一旁福勝笑道,“咱們村當年搬遷出去的,院子都還給村裡了,放在那塌了都沒人管。”

李懷忠點點頭,“就這小事,擱得住喝這麼好的酒,浪費了,明兒你找春生,相中那套只管說,我巴不得賣出去。”

話頭一起,村民們紛紛嘆息。

早年間草溝村也是有三百戶人家,上千口人的大村,後來林區搬遷陸陸續續搬離草溝村,導致現在村裡只剩三十多戶,一百多口人。

而那些放棄的房屋院子被村委會收回來,就丟在那裡不管不問。

老話說房子要有人氣,有了人氣屋頂不垮,牆不塌。

沒有人住,再氣派的房子在風吹雨打下,最後留下只有殘垣斷壁,破敗不堪,半人高雜草長滿庭院,幾乎無處下腳。

遙想草溝村最鼎盛時,每當做晌午飯,整個村子裡炊煙升起、雞鴨滿地、頑童嬉笑的熱鬧,那場景就像是刻在腦子裡。

記得後來鎮上來人考察,有個人模狗樣的傻貨流了幾滴馬尿,說留下的人都是最後守望者。

守個幾把望。

但凡能離開草溝村,誰願意留下慢慢等死。

不過,現在好了。

因為紅兵叔回村了,讓留守的村民看了生氣。

“紅兵叔,我敬你。”大奎忽然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茅臺酒,一口幹了。

有了大奎帶頭,其它人回過神,也端起酒杯。

“對,紅兵叔,我也敬你。”

“紅兵叔,走一個。”

“紅兵叔,咱爺倆喝一個。”

面對村民敬酒,李紅兵上頭了,解開褂子,露出胸膛,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帶著匪氣喊道,“喝,今兒晚上酒管夠,誰不喝趴下誰是孫子。”

鄉村夜晚,又美,又靜,又祥和。

然而李家老宅卻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一幫老爺們光著膀子,交談著生活中的大小事情,笑聲不斷,氣氛十分熱烈,微涼山風也無法阻擋他們的熱情。

望著稻場裡的酒局,山杏無奈搖搖頭,拉著昏昏欲睡的安娜和囡囡,對傻娃說道,“等會你太爺喝完酒,幫忙把叔叔伯伯們送回村裡,桌子不用收拾,明兒我拾掇。”

哦!

傻娃點點頭,繼續津津有味的看著長輩們喝酒,嘴裡滴咕,“倒了,倒了!”

噗通!

隨著聲音響起,李紅旗一頭栽到在地上。

傻娃似乎就在等這一幕,樂顛顛跑上前,抓住李紅旗兩條腿往肩上一甩。

噗!

喝醉的人那禁得起這麼折騰,李紅旗直接一口黃白之物噴出,周圍已經喝麻的村民哈哈大笑,其中笑最大聲的還是他爹福勝。

這酒喝的。

爹不像爹,兒子不像兒子。

山杏無語,拉著倆丫頭走進臥室,眼不見心不煩!

一場酒喝到半夜,就連李紅兵也受不了,家裡酒被這幫酒蒙子清了庫存,剩下滿地空酒罈。

酒喝光,人也喝倒。

酒品在這個時候就顯露出來,有人喝醉呼呼嚕嚕睡的跟豬一樣,有人喝醉嘴裡還都都囔囔,還有人摟著酒壇子嗷嗷大哭,反正是群魔亂舞。

晃了晃暈沉的腦袋,李紅兵望著稻場上的殘局,跑到水井邊用冰涼井水洗把臉,清醒過來後招呼傻娃,兩個人把酒蒙子們一一送回家。

等忙活完,天邊已經矇矇亮。

得!

基本不用睡覺了。

兩人又把稻場上收拾的乾乾淨淨,望著一個個空酒罈,李紅兵陷入沉思,決定抽空親手燒一批雙曲米酒放進地窖。

喝死這幫酒蒙子。

等山杏早早走出起床,走出臥室看到收拾乾淨的稻場,還有蹲在屋簷下捧著海碗吃麵條的李紅兵和傻娃。

“起來了,趕緊洗把臉過早。昨兒單獨留了半盆亂燉,我做成滷子,麵條剛出鍋。”

“咋不等我起來收拾,你們不會一夜沒閤眼。”山杏皺著眉問道。

仰頭喝掉碗裡最後一口滷子湯,李紅兵滿足的打個飽嗝,“喝完酒天都亮了,上午跟春生說好去看房子,趕緊吃飯。”

天際邊泛起微微朝霞。

五彩公雞準備來老宅報道,動作熟練的跳上堂屋屋頂,對著朝霞昂首長啼。

喔喔喔!

隨著嘹亮打鳴聲在山間迴盪,村莊裡的公雞彷彿開啟開關,跟在後面此起彼伏的啼鳴起來。

太陽昇起來了。

工作完成,五彩公雞從屋頂飛到地面,像大將軍巡遊一般昂頭挺胸,經過李紅兵面前,走出稻場,來到院牆跟前,翅膀一拍飛出去。

“老子特意在院牆上修了小門,你們眼瞎,非要爬牆。”李紅兵低聲吐槽

話音未落,只見一頭體型壯碩的黑毛野豬,蹭一下翻過院牆重重落在地上,聞到打滷麵的香味,甩動尾巴跑進稻場,發出哼哼聲。

狼犬們和熊崽也跑出來,跟老豬打著招呼。

有門不走,你們是故意的!

李紅兵氣的無語,示意傻娃把昨天酒席上吃剩下的燉菜,伴上一大盆麵條、白饃,分成幾盆擺到地上。

“吃吧,吃吧!”

就在全家老小準備出門時。

熊媽搖搖晃晃從倉庫走出來,經過這些天的修養,熊媽身體早已恢復,還長胖了不少。

望著李紅兵,山杏,傻娃,安娜,囡囡,狼犬們,發出一聲低吼。

三隻熊崽離開安娜,跌跌撞撞跑到媽媽身旁。

“爸爸,熊媽怎麼了?”安娜昂起頭問道。

李紅兵拉起女兒的小手,“它們要回家了。”

熊媽把缺了一隻爪子的熊崽推開,低吼一聲。

因為它知道,沒有爪子的熊崽在森林裡根本無法生存,留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熊崽嚶嚶叫嚷,想要回到媽媽身旁,可再次被熊媽推開。

就這樣,靠近,推開,再靠近,再推開如此反覆幾次。

熊崽知道不能回到媽媽身邊了,傷心的走到李紅兵面前,李紅兵俯身抱起熊崽。

“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它的。”

吼!

熊媽低吼一聲,頭也不回的走到牆根,把兩隻熊崽甩過圍牆,自己爬到圍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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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兵一臉傷感,望著即將離去的熊媽。

“我給你們留的有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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