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身形一顫,磕了一個頭道:“宋江是個該死之人,還是跪在地上說話的好!”

“也罷,你要跪在地上也由著你!”周平站起身來:“我也不繞彎子了,今夜雖然是我們打上山來的,但孔使臣的招安文書還有效!你們不用擔心!”

聽到周平這句話,地上跪著的那些盜匪頭目喉嚨裡懸著的一顆心早已落了地,眼下雖然梁山上的賊人數量遠比官兵多得多,但眾人卻沒有絲毫起來反抗的心思。原因很簡單,人人都知道別人有了受招安的心思,生怕自己若是起來反抗反倒成了別人的投名狀,再想起剛才招安文書提到的官職告身和封賞,就更沒有要起來反抗的人了。

“但是!”周平話音一轉,又將眾頭目放下的那顆心給提起來了:“你們也要替我韓相公想想,招安你們是韓相公擔了天大的干係,替你們向蔡太師說了情才辦下來的。若是你們當中有人在將來又橫行不法,那韓相公也要跟著被彈,你們說這樣說得過去嗎?”

這時宋江也聽出了周平話裡有話,趕忙應道:“這自然是不行的,不過我等愚鈍,請周監押指點罪人一條明路!”

“這樣吧,如果是當地村民,就讓他們各自散去,如果不是,就留下來,你看可好?”周成笑道。

宋江聞聲一顫,立即就明白了周平是為了解除潛在威脅,趕忙答道:“監押所言甚是!”

“那就好!”周平的目光掃過眾頭目,隨便挑了一個最尋常的說:“你出去說一聲,讓本鄉本土的就散了吧!”

“是!”那頭目應了一聲,走了出去,幾分鐘後,周平便聽到那頭目的喊聲,又過了一會,在外面看著的李成進來,稟告絕大部分嘍囉都離開了。

“很好!”周平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些嘍囉沒有頭領的指揮,也沒有武器,又是在夜裡,很難在短時間內重新組織起來對自己造成威脅。而碼頭還控制在自己手中,自己馬上就帶著這些頭領乘船離開,然後一把火把所有的船和山寨都燒掉,那些嘍囉就會自己散去,就算有少數不逞之徒,山上沒有船隻建築,自然短時間內也無法聚眾作亂。

“稟告監押,山寨裡的建築物都潑上油了!”李寶沉聲向周平稟告道。周平點了點頭,道:“點火!”

隨著噼噼啵啵的聲響,火焰在聚義堂的屋頂上飛騰了起來,隨後,後面的糧倉、庫房也燒了起來。閃動的火光照在每一個的臉上,形成了一種類似於青銅的質感。周平看了一會火光,對一旁的宋江道:“宋頭領,我們下山吧!”

“嗯!”宋江的神情有些恍惚,雖然日夜盼望的招安已經成為了現實,但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火光還是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是的,他終於可以身穿著威風的官袍返回故鄉,享受著鄉鄰們那種羨慕的目光,但是梁山泊上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也要和自己說再見了。這時宋江的耳邊突然又響起了一首民歌,那是阮小七最喜歡唱的:“老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先斬貪官汙吏首,京師獻與趙王君!”

“宋頭領?我們下山吧!”

一個聲音打斷了宋江的回憶,他轉過頭來,只見周平正看著自己,目光中有幾分不耐煩。他苦笑了一聲,道:“監押見諒則個,卑職方才有點累,沒有聽清楚!”

“無妨,上船歇息便是!”

宋江看了看周平的背影,又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聚義堂,火勢已經很大了,在火場中不時可以聽到樑柱被燒後被自己的重量壓斷的聲響,大概再過幾個時辰,這個山寨就會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了,阮氏三兄弟的屍體也會隨之化為灰燼,就和那首桀驁不馴的民歌一樣。當然,和這一切一起毀滅的還有自己的過去。想到這裡,宋江苦笑了一聲,跟了上去。

很快,眾人就到了山下的碼頭上,周平等人先押送著十幾個挑著扁擔的俘虜上了船,那些是他們的戰利品——山寨庫房裡的細軟,按照當時的潛規則,除了象徵性的上繳一點,剩下的都是屬於周平和薛良臣的。待到裝船完畢後,周平便和宋江等人上了最大的一條船。李成在鑿沉了其他船隻後,船隊離開了梁山,向岸上駛去。

楊五坐在後艙的甲板上,在他的旁邊是楊順兒。在剛才的整個過程中,從宋江宣佈招安,到阮氏兄弟反對,兩邊刀兵相向,到最後周平領著官兵打上山來。他這個魁梧強悍的男人都像一片水面上漂浮的落葉,隨波逐流,直到現在他還有一種眩暈感,彷彿所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這時,兩條腿走到楊五的面前,停了下來。楊五疑惑的抬起頭,正好看到周平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楊兄,多日未見,不知還記得在下?”

楊五和楊順兒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向周平鞠躬行禮,如果說楊順兒是因為嚇得說不出話來的話,那楊五就是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從口音和容貌裡他已經認出了眼前這個軍官就是當年射傷自己的弓手,異地重逢,兩人的身份還是一個是官兵,一個是被俘的強盜,莫非此人是自己命裡的魔星不成?

“我與楊兄也算是舊識,不用多禮了!“周平笑著對身後的李寶道:“船上可有酒菜取些來,我要與楊兄敘敘舊!”

片刻之後,李寶回來帶了幾隻破碗,一壺酒,幾把蠶豆,說:“監押,船上只有這些了!”

“夠了,夠了,過去在田間有口酒就不錯了!”周平笑著席地坐下,招呼著楊五與楊順兒兩人:“來來,坐下說話!”

楊五與楊順兒一身不吭的坐了下來,周平將碗在每個人面前排開,一邊給倒酒一邊笑道:“說來還要我還要謝楊兄,若無楊兄,我周平現在說不定還在安陽挖土坷垃呢,哪裡能有今日的光景!”

楊五聽了一愣,問道:“這話怎講?”

周平喝了一口酒,笑道:“我本是個薛家的田客,若是天下人都去當良民我還能有什麼出頭之日?難道還去科舉考進士不成?”

“你?”楊五聞言大怒,只是他心機頗為深沉,眼看雖然周平在那裡坐著喝酒,可那個剛才取酒的軍士卻生的孔武有力,手按刀柄站在一旁,顯然是在提放自己,只得強壓下胸中的怒氣,道:“這都是監押生來的福氣,便是沒有小人也能夠飛黃騰達,青雲直上的。”

“楊兄又在說假話騙我了!”周平大笑了起來:“這天底下有本事的好漢多了去,又有幾個能出人頭地,多半都未得機緣,埋沒在草莽之中,辛苦一世,不為世人所知。便如楊五兄弟,若是當時關在囚籠裡示眾的時候,沒有那杜二孃給你的一口水,只怕你現在早已命喪黃泉了吧?”

“杜二孃!”這個名字一下子勾起了楊五內心深處的回憶,他臉色微變,冷聲問道:“你怎的知道這樁事?”

“我為何不知?”周平笑道:“當時杜二孃舍給你水喝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後來某家打聽之後,才知道是楊兄先阻攔盜賊濫殺無辜,救了那杜二孃的性命,才得其善果。”

“這個。”聽到這裡,楊五臉色黯然:“我當時在七里崗上打劫了莊子,比起這個來,我救她性命倒也算不得什麼,其實她也不必給我水喝的。”

“話不能這麼說。”周平沉聲道:“大丈夫生於世上,須得有恩報恩。你救了杜二孃的性命,她在你危難的時候與你水喝,這便是報恩;現在楊兄你現在也好歹是朝廷官吏了,杜二孃若是過得不好,你是不是也應該報答於她?”

“什麼?杜二孃怎麼了?”楊五頓時臉色大變,伸手扯住周平的衣袖。

“楊兄莫急,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周平笑著將自己的衣袖從楊五手中扯了出來:“只是上次擺楊兄所賜,她家財損失頗大,恐怕是出不起多少嫁妝了,若是要嫁出去,只怕在夫家也要看些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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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五聽了也不禁默然,他記得當時杜二孃的穿著打扮,應該也算的是中產之家,可被自己那幫人打了這一次劫,就只怕是個下等戶了,如此一來就算夫家不解除婚約,嫁過去日子也是難過得很,畢竟當時普通老百姓的婚姻與其說是根據愛情更不如說是看重家產,尤以杜二孃這種中產之家為甚。

“其實這也沒啥,這次招安之後,我自會向韓相公稟明,以楊兄的本事,至少也能當個甲頭,再賞些錢帛。回安陽後,還了那杜二孃的人情便是。若是楊兄有意,那杜二孃未嫁,在下去做個媒,成了這門親事也不是不可以的。”

聽到這裡,楊五再也維持不住方才冷淡的表情,愕然問道:“監押你這是為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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