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監視器前。
張一謀腰背挺直，臉色嚴肅。
如果說他之前有考校韓橋的意思，那麼現在，就只剩下濃濃的好奇了。
韓橋的導演風格太秀了。
甚至。
整個導演圈，就沒有他這麼拍戲的。
別的導演都是白紙上塗抹畫，韓橋是畫上塗抹顏色。
簡單說。
這部電影的最終效果要如何，他心裡有清楚又深刻的認知。
這種天賦。
簡直是聞所未聞！
隨著韓橋一聲令下，整個劇組如齒輪傳動。
剛一秒。
“卡。”
韓橋叫停。
這場戲真的非常難，可以說是大場面，不僅有章紫衣和劉德發的暗中交鋒，更有無數鼓手和樂師的節奏配合。
嚴格來說，有三個節拍。
一、鼓手和月師擊鼓，預示一次水袖擊鼓完成。
二、劉德發飾演的捕頭擲出花生，擊響鼓面。
三、章紫衣水袖擊鼓。
最重要的是。
氣氛。
鼓聲擊打著心臟，黑雲壓城城欲摧。
牡丹坊是飛刀門臥底的點，如果，小妹不能完成水袖擊鼓。
那麼。
這個據點很有可能暴露，到時候官府圍剿，所有人都難逃一死。
性命攸關！
韓橋聲音冷酷，宛如大魔王，幾乎沒有情緒：“鼓聲節奏不對，按照我的節奏來，我說1，就敲響。”
沒有猶豫。韓橋說出：“1。”
聲音從對講機傳過去，旋即，鼓聲大響。
“節奏不對。”韓橋眉頭緊皺。
鼓聲的聲音不夠乾脆利落，甚至，有人拖著尾聲，一點肅殺的感覺都沒有。
“鼓手負責人說一下，鼓聲一定要幹淨利落，敲擊的力道要一致。”
“重新來。”
“1”
鼓聲響。
“不對。”韓橋面無表情：“繼續。”
“1。”
鼓聲響。
“不對。”
“繼續來。”
“1。”
“不對。”
“…………”
戲剛拍，就這麼陷入了停擺。
鼓聲響又落。
工作人員有點無聊了，漫不經心的掏著耳朵，竊竊私語：“韓橋這幹什麼呢？”
“戲不拍，就這麼一下又一下的敲鼓。”
“鼓就是敲破了，這戲能拍好？”
“行了。”聲音懶散：“敲就敲唄，正好休息。”
“我就說浪費時間，你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可憐鼓手了，就這麼一遍又一遍受折磨。”
“………………”
……………………
牡丹坊。
鼓聲陣陣。
最開始幾乎都無所謂，隨著鼓聲一聲又一聲響，甚至，韓橋放棄了對講機，提著大喇叭，站在牡丹坊的正中心。
聲音冷酷。
面無表情，整個人宛如大魔王，平時的輕佻幾乎完全消失。
一聲又一聲“1”。
沒有人說話了。
所有人不知覺坐正了身子，臉色肅穆，眼神看著中心的人影。
半個小時了！
他都沒有動一下。
冷酷又有節奏的說著“1”。
鼓聲沉悶。
猶如雷霆滾過。
這鼓聲似乎敲在了心臟上，幾乎每一下，就帶動著心臟的跳動。
太折磨人了！
“不錯。”
其他人飽受折磨。
張一謀眼神透著欣賞。
韓橋其他不說，劇組掌控能力，絕對是一流的。
鼓聲也許最開始不對，可是這麼久，鼓聲早就對了。
下馬威。
韓橋用鼓聲宣告自己的存在，宣告他現在是劇組的“王”。
只要他不喊結束。
就是敲到天荒地老，敲到所有人變成白骨，敲到所有人身體乾枯成木柴。
這個鼓也要繼續下去！
不同意，有意見，不開心……
很簡單，走人。
劇組不要你了。
最關鍵是，這場戲的氣氛就是緊張沉悶，如何入戲，是很大的問題。
韓橋簡單的重複敲鼓，整個劇組氣氛就愈發緊張。
尤其。
他面無表情，幾乎看不出喜怒哀樂，就站在所有人眼皮子下，冰冷的重複“1”。
沒有人能忽視這種心理上的壓迫。
這就是導演的氣場。
沒有這氣場，別說拍戲，真當這群走南闖北，混跡江湖的都是好人？
褲衩子都給你撕碎了。
“可以了。”
韓橋看差不多了，過猶不及，繩子拉的太緊，斷了就玩完了。
回到監視器前：“a。”
這場戲繼續開拍。
………………
卻說劉捕頭是飛刀門的臥底，痴戀小妹。
兩人久別重逢，玩起了小時候經常玩耍的遊戲。
聽音辨位。
只不過，小時候是飛刀，現在是水袖。
一如劉捕頭的心。
他的心比飛刀還冷，臥底這麼多年，習慣了離群索居，然而遇到傾國傾城的小妹，心卻比水袖還要軟。
小妹敲的是鼓。
撩撥的卻是他的心絃。
兩人暗通曲款，可憐了學師和牡丹坊的姐妹。
舞娘趴在二樓，眼巴巴看著，心似乎要跳出胸膛外。
要真是小妹失敗。
今夜註定是血流成河。
………………
監視器前。
韓橋面無表情，猶如獅子坐在山頭，眺望著自己的王國。
老章這時候的確很美。
烈焰紅唇，眉清目秀，既有清冷的疏遠，又有嫵媚的狐媚。
尤其是一襲古典盛裝。
鼓聲落，她腳尖點著地面，身輕若燕，修長的腿繃緊，白紗的裙襬如荷葉漏開，筆直的根莖就暴露在視線裡。
韓橋又想到草原上荒唐的幾夜。
佳人難再得啊！
思緒走神，回頭看著同樣臉色嚴肅的老謀子。
韓橋心裡滴咕：“老謀子審美不錯，怎麼就找了劉浩存了。”
………………
日頭西落。
倦鳥歸林。
一抹餘暉盪漾在天邊。
群山披上了金黃，碧綠的竹海裹挾著流光的碎金，歡快的歌唱。
牡丹坊裡。
所有人癱瘓在地，如同脫水似的，軟塌塌的。
太雞兒累了。
韓橋簡直是魔鬼，拍戲比張一謀還要狠！
當然。
這不是說韓橋拍戲比張一謀更好，而是，韓橋沒有感情。
整個人如同機器一樣。
面無表情，冷冰冰的，也不廢話，幾乎哪裡有問題，立即指出來，按照他說的辦。
可是。
其他人不是機器啊！
燈光低一點，韓橋就NG，攝影拉的稍微錯一分，NG。
韓橋不需要工作人員。
他只需要提線木偶，然後他手指尖就挑著線，戲就拍好了。
“張哥，怎麼樣？”韓橋抿了一口礦泉水，火辣辣的喉嚨舒服了一點。
這場戲。
拍的真的很累。
效果，不說百分百復刻，至少有百分之96。
眼神看著張一謀。
老謀子臉色嚴肅，但是，眼神很深邃，差不多趴在監視器上，一秒一秒看，半響，老謀子回頭瞅著韓橋，臉皮抽搐，眼神透著懷疑，神色懵圈。
“張哥。”
韓橋手指頭晃了晃。
這人怎麼就傻了。
我承認我抄了你，但是，只要你沒有證據。
怎麼就不是我拍的！
“臥槽……”張一謀爆粗口，他沒辦法澹定：“你告訴我，你怎麼做到的！”
這戲。
太完美了。
最終電影效果估計就這樣，最重要是，韓橋的節奏，鏡頭語言，甚至，色彩的運用。
都特麼太熟悉了。
就跟他照鏡子一樣，最重要是，有很多拍攝的角度，他都只是模湖的想法。
韓橋竟然給拍出來了？
難道。
我這部電影洩漏了。
不對。
電影洩漏，韓橋不可能還坐在這。
張一謀扣了扣頭髮，眼神嚴肅看著韓橋：“韓橋，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偷我劇本了。”
“張哥，”韓橋嘆道：“我哪褕的到您劇本啊。”
“你是我兒子？”張一謀嘴皮子磨著。
臥槽。
韓橋不幹了：“張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承認。”
韓橋認了：“我是看過幾千次張哥的電影，甚至，找老師分析過張哥的拍攝手法。”
“但是。”
“我只是敬佩張哥的才華，畢竟張哥您是國內最厲害的導演。”韓橋面不紅，心不跳：“我不像您學習，我像誰學習啊。”
“扯澹。”張一謀臉皮抽抽：“看電影就能學會，那我這輩子就白混了。”
眼神死死看著韓橋，非要瞧出花來，半響，擺手感慨：“這也許就是你的天賦吧。”
“沒有這天賦。”
“你也不可能有現在的成就。”
“行了，你去看看工作人員。”張一謀回頭看著監視器：“這戲我還要多看看，太完美了。”
得。
韓橋見張一謀頭都要扎進監視器裡，聲音拉高：“張哥，別忘了藝術指導啊。”
“你還要我指導，你自己不就會？”張一謀不耐煩：“走走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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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橋搖搖頭。
又拐去看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熱情多了，攝影組王哥握著韓橋手：“韓導，今兒我漲見識了，我拍戲這麼多年，沒見過導演搶攝影指導活的。”
“這錢掙得太累了。”
王哥發誓，以後絕不和韓橋拍戲。
就沒這樣的。
引以為傲的技術，屁用沒有，就扛著攝像機，苦哈哈的跑來跑去。
幾分鐘手都不能抖。
韓橋很謙虛：“王哥，你手特別穩，以後有機會多合作合作。”
“韓哥，抖準備好了。”
楊天真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彙報著：“加餐和飲料，還有零食……”
“好。”
韓橋看著累癱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工作人員，說道：“辛苦大家了，我給大家準備了零食和飲料，還有豐盛的晚餐。”
這是韓橋的特色。
他的劇組福利是特別好的，時不時有下午茶，還有零食。
“謝謝韓哥。”
“韓哥太客氣了。”
“…………”
工作人員紛紛道謝，見識了韓橋的拍戲的嚴苛，現在靈魂洗滌，猶如遊魂。
韓橋眼尖，看見章紫衣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吩咐了一下。
“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