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呀，使勁！用力點啊！”
韓橋飾演的韓捕頭斜倚著桌桉，浪蕩不羈，一手牽著韁繩，幾個千嬌百媚的舞娘拽著繩子的一頭。
唐朝的服飾開放大膽，綵帶翩翩，雪白的團兒呼之欲出。
舞娘香汗淋漓，
勾欄聽曲稀疏平常。
這拔河，卻是頭一遭。
韓捕頭輕輕一鬆，韁繩繫著銅鈴，清脆悅耳，略微用力，麻繩繃直，幾個美人兒纖腰柔體，哪是他的對手，一時嬌喘連連，衣裙翩飛。
一緊一鬆，一推一拉……
韓捕頭玩心漸甚，摩挲著懷裡漂亮美人兒雪白的香肩，低頭叼著舞娘呈上的酒杯，仰頭暢飲。
酒水橫流。
手忽而一鬆，舞娘身形踉蹌，紛紛倒地，燕語鶯聲。
“痛快。”
場外。
劉德發和程小冬看著戲。
兩人是老朋友了。
“發仔，你覺得韓橋演的怎麼樣？”
“很好。”頓了頓，劉德發評價：“韓橋的演的很真實。”
“這倒是。”程小冬咧嘴笑，眼神看著韓橋放蕩的騷勁，嘖嘖說：“老劉，這次你危險了。”
“什麼危險？”劉德發依著木柱，心情鬱悶，說話有氣無力的：“韓橋的確很適合出演浪子。”
“我可聽說了。”程小冬咳嗽一聲，壓低聲線：“上午開機儀式，老謀子授意把韓橋換成了主演。”
“現在劇組可都在傳。”
“你說，要是韓橋這部戲演的比你好。”程小冬眼神斜瞥：“香江那邊無良媒體可不會手下留情。”
韓橋的口碑不好。
堂堂天王新電影給內地小生做配，按照香江媒體毫無下限的道德。
劉德發估計黑的褲衩子都不剩。
劉德發聞言沉默。
即便他脾氣好，也想不到張一謀這麼不講究。
可惜。
張一謀是內地頂級大導，韓橋同樣是內地大導。
他是火遍華語圈的天王，依然很難下定決心鬧翻。
而且。
他素來和善。
程小冬勸著：“我知道你為了梅姑的不幸亡故心情不好。”
“不過。”
“這部電影，可要上心啊。”
劉德發看著場中的韓橋，半響，語氣悵然：“可惜梅姑了。”
“如果有她在，我想這部電影會很精彩。”
章紫衣，韓橋，梅豔芳……
這部電影很難不精彩啊！
……………………
“卡。”
老謀子看著監視器裡，韓橋那又騷又浪的勁，臉色嚴肅。
之所以找韓橋飾演浪子，除了韓橋辯倒影評人協會周黎明，出了口惡氣。
另外。
韓橋緋聞不斷，光是有名有戲的女演員，幾乎都不下6個。
娛樂圈好色之徒很多，風流如他，周旋多個女人，卻沒有任何的槽點，僅此一人。
最重要的是。
韓橋的形象很契合。
身姿挺拔，儀表不凡，光是杵著不動，就令少女春心萌動。
坦白講。
韓橋飾演浪子，張一謀是很放心的！
不過。
“對不住，對不住。”
戲一結束，韓橋謙虛禮貌的道歉。
這些舞娘都是舞蹈學院的，纖腰柔體，曲線曼妙。
一場戲拍下來，難免身體摩擦，他身邊這兩個舞娘，豆腐都快被吃光了。
“沒事的，韓哥。”舞娘紅唇輕笑，雙腿向前打直，腰向前傾，捶著小腿。
一整個身材的曲線畢露。
她們是發現了。
韓橋演的這麼浪，一下戲還會害羞！
哪有大明星的樣，就是鄰家大男孩。
有心想要挑逗他。
嘶……
韓橋臉紅，眼神瞟了一下，落荒而逃。
獵人。
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張哥，怎麼樣？”
韓橋一屁股坐在監視器前，接過毛巾擦著酒漬。
老謀子不愧是老謀子，這場戲，拍了3個小時了！
別說舞娘，韓橋都累的腰酸背疼，肚子裡晃盪，全是水。
“那個……”老謀子屁股挪了挪，韓橋一身的胭脂味，臉色嚴肅，指著監視器裡，嘆道：“韓橋，你收了點演吧。”
“韓捕頭畢竟要臉。”
要你演浪子，沒要你火力全開啊！
“噗嗤。”
周圍工作人員憋著笑。
頭一次聽說演戲，導演叫演員收著點演。
不過。
韓橋的確太浪了。
“那個……張哥……”韓橋彆扭道：“其實，我也是要臉的。”
老謀子真是的。
怎麼能汙衊他呢！
他這個人明明最正經，忠貞不二。
不過。
韓橋心情很不錯。
孫紅累的“壞人”，他的“浪子”，現在是一個水平了。
“得了，少貧嘴了。”老謀子合攏劇本：“五點了，下午就到這了。”
“韓橋，晚上到我房間來。”
嘶……
這話韓橋有點耳熟。
雙手抱胸，決定逗逗老謀子，語氣揶揄說：“張哥，我賣藝不賣身啊。”
“噗嗤。”
幾個工作人員笑噴了。
張一謀拍戲很嚴肅，工作人員都很怕他。
唯獨韓橋吊兒郎當。
偏生。
張一謀也不生氣。
張一謀黑著臉，眼神瞟了幾眼，回頭看韓橋，臉皮抽搐，半響，嘆道：“你啊，你啊，你這張嘴真是……”
搖搖頭，
“晚上聊聊劇本。”
………………
張一謀找韓橋聊劇本，並非突發奇想，而是深思熟慮。
他畢竟是老辣的電影導演，豈不知《十面埋伏》劇情薄弱。
韓橋的兩部電影，《人在囧途》和《無名之輩》，皆是以“劇情”取勝的小成本電影。
如果韓橋有好的想法，對電影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晚上6：00。
山裡天氣變幻莫測，下午還是豔陽高照，到了傍晚時分，淅淅瀝瀝下了小雨。
韓橋洗漱後。
堂屋裡張一謀正和劉德發、章紫衣喝茶。
還有幾個劇組的頭頭，編劇。
十面埋伏拍攝很輕鬆，朝10晚5，從不加班。
“張哥，劉哥。”韓橋一屁股坐下，倒了一杯水，抿了口，眉毛飛了一下：“紫衣。”
“你不開心嗎？”
章紫衣臉色清冷，心裡氣惱。
如果不是韓橋，沒準自己不會分手，最重要是，韓橋老是耍賤。
看到他，就想到草原上自己的狼狽。
還有。
幾日的荒唐。
合攏劇本，沒有搭理韓橋，徑直站起身，下巴抬著：“張爺，我回房間了。”
“現在還早，正好說說劇本。”張一謀眼神在韓橋和章紫衣身上頓了頓。
有點摸不清狀況。
章紫衣明顯對韓橋沒什麼好臉色。
這劇情。
看不懂啊！
章紫衣聞言，眼神一暗，不情不願：“好吧，張爺。”
幾個人圍坐。
張一謀放下劇本，指著幾個工作人員介紹：“韓橋，這幾位是十面埋伏的編劇。”
“李馮。”
李馮人很清瘦，黑框眼鏡，留著長髮，很有文藝男青年的氣質，客氣說：“韓哥，你好。”
“你好。”
韓橋很謙虛。
李馮可以說是老謀子的御用編劇，英雄和十面埋伏，還有霍元甲都出自他手。
最近最出名的作品。
鄧朝和俞白眉的《乒乓之絕地反擊》。
“這位是王斌。”
王斌寸頭青，濃眉大眼，齊魯漢子，退伍軍人出身，說話做事一絲不苟，點點頭：“韓橋，你好。”
“你好。”
王斌也是老謀子的御用編劇，《秋菊打官司》就是他的作品。
除此之外。
還有《活著》、《英雄》。
外面雨淅淅瀝瀝，黃泥地裡濺起無數小水珠。
韓橋心裡忐忑。
自己這是，哈士奇進狼窩了。
李馮和王斌都是一流資深編劇。
他就是個西貝貨，抄襲還行，真要他說點什麼，那就真要露餡了。
端著茶杯抿了一口。
可不能露餡了啊！
…………
韓橋雲澹風起。
李馮和王斌對韓橋還是很敬佩的。
無論是小說，還是編劇，韓橋都是超一流的。
而且還是大導。
請教倒不至於，但是，尊重是理所應當的。
李馮放下杯子，客氣說：“韓哥，十面埋伏你看有什麼問題？”
王斌沒那麼阿諛，不過還是很謙虛說：“韓橋，有什麼要改的地方，儘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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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是虛心求教。
一時。
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
目光爍爍。
章紫衣雖然討厭韓橋，但是，韓橋的才華，她還是認可的。
頭撇向一側，耳朵卻是豎起。
“劉哥，王哥，張哥。”韓橋不敢擺譜，謙虛說：“《十面埋伏》劇本很好，要說問題，真的沒什麼問題。”
李馮神色一鬆。
老謀子在這。
韓橋要真的吐槽一大推問題，就是當面說他和王斌水平低了。
即便韓橋牛逼。
砸他兩的飯碗。
那也是仇人。
張一謀放下水杯，翻著劇本，聞言抬頭：“韓橋，大家都是自己人。”
韓橋心裡門清。
都是自己人，藏著掖著就沒有意思了。
韓橋咳嗽一下：“張哥，我的確有幾個小問題，想請教一下李哥和馮哥。”
“不敢當，不敢當。”李馮擺擺手：“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
“我看劇本裡，飛刀門苦心經營，設計了這麼多計謀，無非是想要引出總州府的官兵決一死戰，既然這樣，那麼下戰書就可以了。”
“飛刀門完全沒有臥底牡丹坊，更沒必要令小妹離間官府。”
“而且。”
“最後小妹“死去活來”，就是不肯嚥氣。”
“這是違背了常理的。”
這兩處劇情漏洞是《十面埋伏》最令人難以接受的。
拉低了這部電影的檔次。
飛刀門想要決戰，非要派出小妹去挑撥離間，這麼多計謀，最後還是虎頭蛇尾。
小妹獻血狂噴。
好幾次倒下，結果，過了幾分鐘，又頑強的站起來。
就是死不了。
堂屋裡氣氛有點尷尬。
這兩處劇情漏洞，說實話，他們心裡門清。
可是。
改不了。
飛刀門要真的下戰書了，小妹還怎麼和兩位捕頭有牽連。
最後決戰。
一刀斃命。
這麼說吧。
準備好了燭光晚餐，豪華的情侶大床房，久別重逢的情侶。
乾柴烈火。
迫不及待的相擁，正要辦事的時候，男的叫：“來了。”
一切索然無味。
就沒這樣的！
李馮和王斌不吭聲。
這鍋他們不背。
老謀子臉色嚴肅，咳嗽說：“這兩處劇情漏洞我是知道的。”
“可是。”
“整個電影來說，這兩處漏洞只是無傷大雅的小問題。”
韓橋默然。
老謀子是第五代電影導演的代表人物，那個年代的導演，經歷過人性和社會顛倒混亂。
所以。
他們的電影，更多的是探討人性和社會。
不是講不好故事。
而是。
故事只是藝術的載體，重點是表達藝術，故事好不好，真的只是其次。
可觀眾不這麼想。
觀眾不在乎什麼藝術。
看電影，就是獲得視覺上的刺激和心靈上的滿足。
好來塢的動作大片故事薄弱的可怕，可真沒有誰在乎，看的就是腎上腺素的狂飆。
不過。
《十面埋伏》畢竟不是特效大片，嚴格來說，張一謀把這部電影拍成了風景宣傳片。
老外看著稀奇。
國內觀眾花了錢，兩個小時，準備好享受饕餮盛宴，結果，就看了祖國的大好河山。
吐槽是難免的。
這時候。
劇情上的自洽，至少可以說是“誠意”之作。
這是電影理念上的分歧。
韓橋措辭：“張哥，這部電影是您最擅長的“人性”，藝術上來說，這部電影是沒問題的。”
“可觀眾想看的。”
“也許只是電影。”
張一謀臉色嚴肅，給人威嚴的感覺。
韓橋坦然對視。
堂屋裡氣氛一下沉悶。
韓橋這是公然的說《十面埋伏》陷入了“藝術”的自嗨圈。
章紫衣低著頭看著茶杯，似乎要把茶杯看出花兒。
劉德發和王斌都不說話。
“咳咳……”李馮沒想到韓橋這麼膽大包天，嗆的咳嗽，見兩人看過來，擺擺手，訕訕笑：“您繼續。”
這麼一打岔。
低壓的氣場有了一絲風。
張一謀忽而笑：“韓橋，你有什麼好想法呢？”
韓橋想了想：“張哥，我知道你這部電影取名叫《十面埋伏》，是因為人和人有十重偽裝。”
“既然如此。”
“小妹之所以臥底牡丹坊，目的只有一個，她想出手殺了韓捕頭。”
“相處過程中。”
“小妹發現韓捕頭是俠義之士，所以放過了他。”
“這裡可以設計韓捕頭為了小妹中刀，身受重傷，小妹完全有機會殺了他，”
“結果沒有。”
“劉捕頭深愛小妹，可以給他設計凋刻，一來暗示他是飛刀門的人，二來，可以突出他去小妹痴愛情深。”
“當然。”
“凋刻不用飛刀，而是鋼針。”
韓橋侃侃而談。
這部電影的幾處大的情節漏洞，幾乎全部有了交代。
最後。
韓橋笑道：“當然，我就一點小想法，具體的故事情節，還要李哥和王哥商量。”
張一謀沒什麼感覺。
韓橋的提出的建議中，他認為比較好的就是“劉捕頭凋刻”。
既可以突出劉捕頭情深的人設，又可以暗示劉捕頭是飛刀門人。
這是很好的隱喻。
重傷就完全沒必要，整個故事的節奏會因此而顯得拖沓。
不過。
韓橋能提出電影存在的重多劇情漏洞。
張一謀還是很滿意的。
這部電影他也只有模湖的想法，韓橋卻能有清晰的認知。
整個故事的把控比他還要精準。
這就很可怕了。
說明韓橋對劇本的認知程度，甚至超過了他這個導演。
張一謀想破腦袋，都不會知道。
韓橋看過這部電影！
故事的情緒點、節奏、甚至是人物的心理變化，他清清楚楚！
“韓橋，以後有空，多到監視器這裡來看看。”
張一謀遞出了橄欖枝。
臥槽。
李馮和王斌心裡只剩下“臥槽”了。
張一謀意思很明顯。
這部電影，韓橋有話語權，甚至，他的話語權遠超編劇。
而且。
老謀子這麼多年，從未把自己的導演權柄分出去哪怕一點點。
韓橋能到監視器前。
整個劇組，他的地位，僅次於導演老謀子。
章紫衣和劉德發沒有發言權。
演員，就是導演的工具。
韓橋心情很開心：“沒問題，張哥。”
老謀子對電影畫面的把控，色彩的運用，即便是全世界，那也是赫赫有名的。
韓橋能偷師到一招半式。
這趟電影就沒有白來。
最重要是，韓橋還有小心機。
這年頭，國內電影市場太慘，幾乎不賺錢，張一謀是少數電影能在國際上斬獲票房的。
電影質量是其次。
最主要的。
這麼多年闖蕩國外結交下的人脈。
韓橋的《繡春刀》，能不能遠征海外，就看這趟能不能打動張一謀。
劇本研討完。
第二天還有戲。
韓橋成了二把手，待遇又不一樣的，當然，這不是物質上的區別對待。
而是。
人與人的溝通。
工作人員對韓橋，也許之前只有敬而遠之，那麼現在，多了佩服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