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群島,位於浙江東部外海,島礁眾多,星羅棋佈,方圓一裡以上的島嶼就有五十餘個,其中第一大島舟山島有上千里的縱橫,可容百萬人繁衍生息,可謂世外桃源。自唐代起,就在此設縣,派官員治理,與寧波府定關隔海相望,茫茫碧波,有若一道無形的高牆,將擁有一府之地的舟山群島與大陸隔離開來。

正因為有如此緊要的地形,在清軍佔據浙江全境的情況下,魯王才能在險地容身,堅持抗清的大旗不倒,為大明保有了一方土地。

清軍不善水戰,人所共知,而舟山群島進可攻退可守,作為根據地再好不過,守在島上的魯王在張名振、張煌言等一眾臣子的擁護下,趁清軍北退之際,登舟上岸,佔了浙東大片土地,一直撞到夔州軍據有的紹興一帶,才停了下來。

鄭成功和李成棟北上,沒有與南直隸的夔州軍發生衝突,很有默契的沿著海岸線行軍,而魯王的軍隊也心照不宣的沿著海岸線南下,雙方好像一張拳擊臺上兩個紅著眼的拳手,在夔州軍這個好似裁判的龐然大物注視下,在寧波府境內首先展開了大戰。

兩邊都有數十萬人,彼此熟悉,畢竟以前都在一個朝堂上照過面,但現在各為其主,為了一道各自遵從的大義大打出手,這場大戰,一打就是半年多,從永曆四年春一直打到秋末,兩邊各自動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兵戈交錯,烽火千里,淮河以南難民遍地,流離失所的百姓沒有想到,關外來的韃子走了,卻又被大明的官軍禍害。

一番亂戰下來,永曆這邊佔了先手,李成棟、鄭成功、堵胤錫、何騰蛟等等人物比起張名振、張煌言、阮進、張肯堂等人來,要老練善戰一些,地盤錢糧更要多上數倍,特別是駐紮湖廣一帶的忠貞營奉旨北上,藉著李過等人與夔州系特殊的關係,繞道夔州軍的轄區,突然出現在戰場後方,給了魯王軍隊致命一擊,在浙東將魯王主力擊潰,殺軍將無數,陣斬大學士張肯堂、總兵張晉爵、葉有成、劉世勳、王羽於四明山下,將都督張名揚、總兵馬泰、李英傑等梟首於定關城外。

魯王敗退回舟山列島,據島固守,並秘密派出使者到南直隸,求見夔州軍南面大將祖天賜於南京,許以高官厚爵、金銀財物,甚至不惜劃出了異姓單字王的超品爵位,就差平分天下了。

祖天賜不置可否,客客氣氣大的接待,客客氣氣的請吃請喝,就是半個字都不提答不答應的事兒,使臣火燒眉毛,卻被推了個太極,到後來連祖天賜的面都見不著了。

永曆四年十一月底,鄭成功揚千舟、載十萬兵,橫渡大海,劍指舟山島,魯王最後一次困獸猶鬥,張名振和張煌言傾舟山全部水師迎戰,雙方海戰於碧波之上,血染海疆。

鄭成功採取火攻之法,各個擊破,張名振兵敗死於海中,張煌言退回舟山島,與魯王據守舟山城,永曆軍上岸,四面圍攻,城破之後巷戰兩天,十萬人死於島上,殘雲蔽日,血流成河。

魯王在戰亂中被殺死,首級傳回肇慶,至此,在浙東堅持抗清五年有餘的魯監國體系,灰飛煙滅,他沒有死在與清廷的抗衡中,卻死在了自己宗室的刀下。

訊息如風般的傳遍大江南北,血腥味順著人們的口水,在大地上流轉。

……

肇慶城裡朝堂上,人人彈冠相慶,政敵一去,天底下再無可窺視大寶的人物,朱家天下終歸永歷帝,無人可從法理上撼動,偏安東南這麼久,大家夥可算沒有跟錯了人,至此以後,從龍之功、扶助之力,就是永曆朝諸位大佬的資本。

永歷帝大宴群臣,觥籌交錯,瓊液醉人,聽說不善飲酒的永歷帝當天興致很高,喝的人事不省,是被人抬回寢宮的。

……

關外盛京小紫禁城裡,濟爾哈朗合上了從南面來的密報,輕輕的抬眼看向了窗外,外面銀裝素裹、大雪紛飛,冷得讓人發顫,而宮內雖然燃燒著炭火,溫暖如春,卻終是有些不如意。讓他不禁想起了在北京城裡度過的數個春秋來,關內生活豐富、物資充裕,比起苦寒的盛京,要好上幾個檔次。

他略一沉吟,冷冷展顏,不屑的嗤笑一聲:“豎子不成大器,早晚玩火自焚!”然後將這份密報隨手放回文稿堆中,轉而專心致志的看起了另一份密報來,密報抬頭,用密密的小字寫著標題:“山海關沿線夔州軍本月態勢”。

…….

河套地區,青城歸化,喀爾喀部本塔爾汗剛剛遠征察哈爾部歸來,這次遠征,又帶回了幾千個奴隸,可謂大有所獲。他剛進入新建不久的宏偉宮殿裡,就看到了臣子送來的南邊發生的戰事訊息,不禁樂開了嘴巴。

“這幫子蠢貨,這是要幹啥?”他年輕的臉上,幾道新增的傷痕被笑容牽扯,顯得有些猙獰:“明國皇帝真的是犯傻了嗎?王歡佔了大半個天下,他卻還在跟自己兄弟鬥來鬥去,真怕王歡不想當皇帝、要給他加一把力?”

他大笑起來,幾個嫵媚的女子迎過來,殷勤的向他獻媚,女子中蒙古人、漢人、滿人都有,甚至有極北之地的羅剎國人,本塔爾汗左擁右抱,拋下那張紙,擁入後宮去了。

……

大同城裡,王歡的書房之中,幾個人聚在一起,分席而坐。

坐在下面的,有李定國、李廷玉、馬新田、孟知雨、張成、許鐵柱、陳相等幾個夔州系高階首腦,而馬萬年,則站在坐在首位的王歡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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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交替的看著一份從祖天賜那邊過來的塘報,臉上都是一副鄭重肅然的表情,無人發笑。

王歡一直抿著嘴在喝茶,待每個人都看完了,才放下茶盞,慢慢開口道:“對於皇上的舉動,諸位有什麼看法?”

幾人對望,都看向了李定國,他咳嗽一聲,開口道:“功高震主,大人,皇上這種反應,也屬必然。”

“不過除了兩廣、福建一帶,其他的地方都是我夔州系的力量據有,皇上用意如此明顯,就不怕與大人之間起了芥蒂?藩鎮處理不好,可是會出大亂子的,唐朝就是個例子。”孟知雨是文臣之首,他看著王歡,第二個說道。

“權利之爭,向來不分疏親,就算大人對大明有重塑之功、再造之本,在皇帝看來,也算不得什麼。”李定國搖搖頭,道:“事情已經擺明了,天下人都能看出來。”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古來如此,只不過朝廷這次動作也太猴急了,這麼大的戰事,不用我們的兵,明顯是要給別的將領增加功勳,以便壓一壓我們。”許鐵柱也說道,他這幾年跟在陳奇瑜身邊,耳聞目染,學了很多,現在看問題已經很透徹,很得王歡喜歡:“也許下一步,朝廷會試探著調動我們的軍隊,分配我們的地盤,看看我們的反應。”

“魯王已死,皇上的名份已定,韃子又退出關外,長城內外再無威脅,換做是我,下一步也要解決坐大的臣子了。”李廷玉皺眉道,隨著說話的節奏,大鬍子一顫一顫的:“大人多次上奏,要皇上北遷,皇上一直搪塞著不肯,我早就知道其中有原因,現在看來,大人的處境比宋之岳飛還要危險啊。”

“更為兇險的,是朝廷裡無人替我們說話,王應熊來信說了,如今滿朝文武,皆以大人為首要逆臣,認為大人有三大罪,一為賦稅不繳,圈地自重;二為殺戮不表,妄自尊大;三就更扯了,說什麼大人擅納敵國女子,不殺出山海關外收復失地,與韃子達成默契罷兵,貪生怕死!這還是人話嗎?”馬萬年聽了許久,忍不住也道:“他們不怕死,為什麼不打到北直隸去?”

“嫉賢妒能,朋黨傾軋。”張成嘆道:“大明頑疾,就是這個,大人不是其中任何**,這些人又無法拉攏,自然就要詆譭了。”

眾人你一眼我一句,說起來越發沉重,眉頭都緊鎖起來,書房中一片沉悶。

“是任人宰割,聽天由命,還是另闢蹊徑,我們聽大人的。”一直沒有出聲的馬新田,突兀的來了這麼一句,讓眾人略略感到意外,這個撲克臉少見的面露堅毅神色,說出的一句擲地有聲。

眾人對視,然後看向了王歡。

王歡坐直身子,看向座中所有的人,每個人都與他對視,心中都明白了馬新田話中的意思,這件事早晚回來,不過看什麼時候而已。

站起身來,捏緊了拳頭,王歡只說了一句:“大明社稷,不可妄動,諸位無須過於擔心,我自有分寸。”

他散去眾人,獨留下陳相一人。

書房外北地的寒風呼嘯,散盡了秋日的蕭瑟,帶來了無窮盡的冷意,兩人於室內密談良久,離去時,陳相滿臉的沉穩中,帶著一抹極為隱蔽的喜氣。

王歡獨坐於桌後,看著窗外掉光了樹葉的光溜溜的一棵老樹,沉吟了許久,方才慢慢的拿起筆架山上的一支狼毫,餵飽了墨,在一張嶄新的宣紙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新”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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