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達海呆了一呆,瞪著眼不敢置信:“葛布什賢超哈營……皇父,那可是您的護兵營!”

葛布什賢超哈營,即後世被康熙皇帝改名為前鋒營的護衛營,向來是從各個旗裡挑選悍勇精壯的白巴牙喇兵組成,有巴圖魯稱號的勇士就有好幾個。其精銳程度,在清軍中莫有匹敵者,是多爾袞身邊極為看重的一支王牌力量,營兵四千,步騎各半,設固山額真一名、章京兩名。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支兵馬不會投入戰鬥,這時多爾袞吩咐滿達海親自去帶兵,顯然是要拼盡全力了。

多爾袞盯著遠方,沒有再說話。

滿達海咬咬牙,低頭“嗻”了一聲,從多爾袞身邊的中軍手上接過調兵圓形木牌,上馬帶著人離去。

葛布什賢超哈營的騎兵,人馬重甲,人甲有三層,裡面兩層鎖子甲、外套棉甲,頭上重盔,人手一把長槍、一柄長刀;馬甲鐵製,護著脖頸頭胸,箭矢不能穿。步卒裝備與騎兵相同,只不過沒有馬,多了一面盾。

明黃色的甲冑,在滿達海的帶領下從清軍中軍裡分離開來,兩千騎兵分作兩隊,奔襲向前。兩千步卒,則留守本陣,這是多爾袞手頭幾乎最後的機動兵力了,如果再派出去,他身邊就幾乎沒兵可用。

後陣還有些漢軍輜重部隊,但這些人不堪一用,多爾袞想都沒有想起他們。

滿達海把自己的巴牙喇護兵營也帶走了,兩營兵融在一起,湊足了近五千騎兵,加入了戰場上的亂團裡。

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兩翼的騎兵在混戰,夔州軍的炮兵把炮火向後延伸,阻斷清軍後繼兵力上來,又可避免誤傷跟清兵廝殺在一處的自己人。

肉搏是極為殘酷的,鋒利的刀刃切割在人體上,或極重或極快,被砍中的人發出淒涼的慘叫,與砍殺者瘋狂的吼叫聲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人還是野獸的聲音。

李定國的白甲已經染成了紅色,手中的長槍插在了一個清兵的胸口上,那清兵極為強悍,坐在馬上堅持著沒有墜地,伸手牢牢拉住了透胸而出的槍桿,瞪著眼睛死不鬆手,李定國拖了一下沒有拖動,索性棄槍,抽出馬鞍上掛著的刀隨手一刀把那清兵劈下馬去,然後長刀劃個半圓,架住了從另一個方向刺過來的一杆矛。

一個跟在他身邊的白甲騎兵舞起大刀,趁這個機會從持矛清兵的馬邊奔過,刀光一閃,砍下了清兵的頭,李定國手上一鬆,便不再理會沒有腦袋的屍體,雙腿一夾,縱馬向前,迎面又是一個重騎清兵擦身而過,一把銳利的刀鋒遞到了臉跟前,李定國頭一低,幾乎是伏在馬脖子上躲過了這一刀,左手條件反射般的斜伸出去,藉著坐騎的速度極為巧妙又充滿力量的在清兵的下巴上劃了一下。

重騎全身是甲,唯有下巴處沒有防具,刀鋒劃過,鮮血噴泉一樣射出來,飛起三尺高,清兵的半個脖子都斷了,捂著傷口騎在馬上跑了一段,撞在另一匹馬上,墜地死去。

李定國回頭看看,發現那名跟在身邊的白甲騎兵已經被一把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斧頭劈中面門,仰面倒下,腳還掛在馬鐙上,被馬兒拖著朝一邊跑了。他沒有半分表情,扭過頭來,目光冷然,迎向又一個清兵。

戰馬在人群中奔跑,馬影交錯,敵我不分,人全都亂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夔州騎兵貴在有整體的力量,結成了陣形,散亂的蒙古兵和女真兵個人武勇雖高,卻如五指對鐵拳,單對單放對佔有優勢,面對叢集騎兵卻吃虧了,被夔州軍碾壓而過。

李定國砍翻一個使狼牙棒的清兵後,徒然眼前一空,面前再無一個敵人,愕然回頭,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透陣而出,清軍騎兵大隊被殺了個通透,煙霧瀰漫的戰場上,後頭殘餘的清軍還在與一股股夔州軍騎兵糾纏。

他把馬頭一拔,正欲返身再殺,卻見清軍後陣中,又有一股騎兵遠遠殺過來,他咧咧嘴,沒有理睬,反正這股兵過來還得被炮火洗一遍,等衝過來時再做理會吧。

李定國呼嘯一聲,帶著身邊緊緊跟隨的白甲騎兵又殺了回去。

步卒大陣中,李廷玉已經和衝過來的清軍步卒撞在了一起。第一排的盾手豎的大盾擋住了清軍的人肉撞擊,後面的長槍飛快的攢刺著,一下一下似抽動的活塞,長槍在活生生的人肉中穿過,又扯回來,再刺過去,被刺中的人被掛在盾牌上,脫身不得,盾牌高大,他們的刀槍根本夠不著夔州軍的人,嚎叫兩聲帶著血淋淋的窟窿死去。

第一下撞擊之後,清軍再想近身,就很難了,他們甚至連盾牌都挨不著了,一丈多長的鉤鐮槍像籬笆一樣把他們隔離在這個距離上,只見長槍縮排刺出,帶起一蓬蓬血霧,清軍即使勇猛,卻實在難以欺身。

馬光遠已經到了第一線,他面前就是夔州軍的長槍陣,手裡舉著一面盾牌,抵在頭上,因為天上還有夔州軍的箭矢在飛,不時有人被射中,慘叫著倒下。

身邊的人像被獵人圍在圈裡的兔子,滑稽而無奈的被長槍刺中、倒地、死去,清兵們用手中的兵器格擋著長槍,向前突進去,又被另一杆長槍刺中,一層層槍刃很有默契的輪流收回、刺出,好像波浪般沒有空隙。

馬光遠眼裡幾乎要滲出血來,他手下的人都在這裡,每死一個就少一個,這些都是遼東帶出來的底子,眼看就差不多要死絕了,卻看不到一點勝利的曙光。

情急之下,這個壯漢熱血上頭,猛然將盾牌朝下一砸,將兩杆長槍砸到地下,腳踩著槍桿大力一躍,跳起在空中,他武藝了得,雙手舞刀如水銀瀉地,將刺過來的幾桿長槍撥到了一邊,身子像炮彈一樣“碰”的一聲,撞到了夔州軍的盾牆上。

堅實的盾牆被他撞開了一條縫,馬光遠一不做二不休,身子一擰,就地一踩再撞,這回身子剛粘上盾牌,就感到力道一鬆,身體撞了進去。

馬光遠心中大喜,不過因為用力過猛,勢頭太足,這一下是一跤跌進去了,身體一下摔倒在地上,他還沒有爬起來,就感到幾隻腳踩在了身上,好幾個大鐵環一個接著一下的砸在他的腦袋上,鐵環沉重,一下就讓他昏了過去。

這是白桿兵長槍另外一頭的鐵環嗎?失去意識前,他朦朧間想到。

漢八旗像馬光遠這樣的猛士有很多,面對夔州軍的槍林盾牆,悍不畏死亡命衝鋒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他們有的掛在白杆長槍上死去、有的撞在盾牆上被刺成篩子,還有的和馬光遠一樣,被放進盾牆,用鐵環砸死。

也有一些人成功的撞開了鐵盾,突入夔州陣中,與白甲兵廝殺在一起,但這樣的情形太少了,在如長牆一樣推進的正面上少之又少,夔州軍鐵盔鐵甲,裝備精良絲毫不遜於最精銳的滿八旗士兵,即使近戰肉搏,並不輸於清軍。

炮火還在吼叫,箭矢在空中來去飛舞,喊殺聲聲震百里,遍佈屍骸的地面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白色的礁石在慢慢前移,速度不快卻堅定無比,無可阻擋,各色甲冑的清兵在炮火的侵蝕下在煙霧中時隱時現,劈頭蓋臉的衝過去,在白色的城牆下砸得粉碎。

太陽高高的升上頭頂,氣溫漸漸高了幾分,更加讓白熱化的殺氣顯得令人窒息,面對夔州軍猛烈的炮火與兇猛的砍殺,漢軍首先開始崩盤了。

如同大壩上出現的第一個蟻穴,被絕望和恐懼擊倒的一個漢軍丟下手中的兵器,顧不得抹去臉上被身邊死去同伴濺上的血,白著臉扭頭就跑,撞到了身後的人也不去理會,只恨腿少了兩條。

這種無聲的情緒如瘟疫一樣快速蔓延,這個人帶動了身邊的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整個漢軍都開始逃跑,他們知道,打不過的、怎麼可能打得過!那些明軍太強了,死了那麼多人,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再不逃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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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的很快就不止漢軍,漢八旗和蒙古人也開始跑,向前衝的和向後跑的像漲潮的水與退潮的水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又一個人變成上千人的潰敗,夔州軍似乎永遠打不完的鐵彈在毫無顧忌的發射,把這股潰逃推向了高潮。

滿達海騎在馬上,不可置信的看著前方發生的事,逃跑的兵已經到了他的馬前,隨手砍死兩個,還有更多的人奔過來,這些人面帶恐懼,對女真兵的刀鋒都不再害怕,繞著圈子跑,拼命的跑,跑得賊快。

這是怎麼了?滿達海握著沾血的刀想道,大清什麼時候像這般田地過?打不贏了嗎?

在他身後,多爾袞接到了一個從阿濟格處加急信使。

他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訊息:有喀爾喀部的大隊蒙古騎兵出現在大同靠北直隸一側。

多爾袞沒有表情的臉上終於產生一點變化,他的臉色白了白,又漲的通紅,眼前一花,從馬上栽了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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