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事情對於多爾袞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要姜瓖不至於跑出來,就讓他在困局裡面呆著吧。山西乃至整個中原的反清領袖早已不是這個人了,異軍突起的王歡代替了他的作用,多爾袞清晰的認識到,王歡不死,就是大清退出關外的結局。

石嶺關外的戰鬥每天都在進行,一波又一波的漢軍和蒙古人似潮起潮落的海浪,在漫天的號角聲裡捲起滔天的聲勢,怒濤滾滾的撲向磐石一樣的關城,然後狠狠的拍在白色的夔州軍陣地上,撞得粉碎,化為悻悻的餘波,退回出發的地方。

多爾袞依舊舉著千里鏡,面無表情的站在後陣遙望著這一切,震天的廝殺聲聽到他的耳朵裡,沒有激起他的半點情緒,如同看著長白山上日復一日的白雪,平淡又漠然。

人的生與死,對他這樣的上位者來說,不過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他關心的,不過是投入了這般大的力量,距離想要達到的目的,還有多少的差距。

每天的作息,很有規律,辰時開門出兵,午時收兵回營,下午午飯之後又是一隊人出陣,酉時罷兵,幾乎天天如此,雙方的士卒都熟悉到麻木,到了時間點,機械般的操刀在手、走上戰場,好似學堂上即將面臨夫子考試的學童,滿腹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切,到了九月二十二日這天,終於有了一個頭。

清軍破天荒的沒有一大早就推著盾車出來騷擾,而是緊閉營門,偃旗息鼓,縮在大營裡,一天都沒有動靜,其後陣人聲鼎沸,偶爾還有陣陣歡呼,似乎有很多人在那邊,聚集著圍觀什麼東西。

夔州軍這邊,樂得清閒,這段時間清軍用零敲牛皮糖的法子日日車輪戰,倒是很李廷玉等人很是頭痛,雖然有火器在手,但這種打法非常考慮人的耐力,而且對夔州軍的火藥供應是個巨大的考驗。

王歡在進入山西前,就對自己的後勤作了安排,從川中到漢中,再到西安,一直延伸到潼關,在夔州軍雄厚的財力支援下,一條流暢的運輸線建立起來,百里一屯堡,十里一兵站,五里一驛站,兵站有馱馬,驛站有草糧,驛站裡面駐有負責道路養護和沿途治安的地方軍人,兵站裡面有百人隊,而屯堡,則是貨物交割的中轉站,一個屯堡負責百里路程的運輸,換人換馬不換車,日夜輪轉,保證運輸的暢通。

這條運輸線,主要用於糧食和火藥的輸送,當山西義軍就地解決了夔州軍大部分糧草用度後,就主要用於火藥和川中新練好的兵員了,大量的火藥和新兵順著這條線,坐著大車一路顛簸,源源不斷的送到石嶺關裡的王歡手上。

所以火藥的用度,雖然一向很大,但是絕對沒有匱乏,石嶺關裡後方的倉庫中,大桶的火藥和新造的火器,由最精銳的士卒守衛著,等待著發威的時刻。

對於清軍突然的消停,王歡有所警覺,站在關城上舉著千里鏡朝清軍大營方向望了半天之後,他敲著石頭城牆想了很久,又喚過馬萬年,問了幾句,馬萬年搖搖頭,朝天上指了指,王歡就沒有再問。

第二天天剛亮,清軍就迫不及待的開門出來了,旌旗鋪天蓋地、戰兵密密麻麻,幾乎是傾巢出動,將整個地平線都擠得水洩不通,遠遠看去,猶如天邊多了一道黑色的牆。

李廷玉大聲呵斥著,不厭其煩的喝令手下兵丁快速的就位,昨天一天,被清軍連日來毀去的塹壕和拒馬就被修復完好,還多了不少尖銳的絆馬釘。

他有預感,清軍停頓一天,絕不是去放假休息找姑娘了,這附近百里地界內,尋常百姓早就逃跑一空,一個活人都找不著,除了進山婁兔子打野豬,沒有別的娛樂專案。

捏緊了手中長槍,他緊張的透過矮牆上的木柵,眺望著清軍大陣,如雲般跳動的人頭數量告訴他,這回清軍絕對不是像前幾天那般騷擾般的攻擊。

要玩真的了。

一般這般決戰姿態,一定有秘密武器之類的東西壓陣,會是什麼呢?

李廷玉很好奇,他回想起前一天王歡召集各營高階軍官開會時的情景,王歡所說的話。

“莫不真是紅衣大炮吧?”他皺著眉頭,努力睜大眼睛,清軍陣中人影晃動,旗影裡有犍牛拖著重物出沒。

望著望著,李廷玉瞳孔一縮:“直娘賊!真的有紅衣大炮!”

幾百頭犍牛壯馬,從清軍大陣兩邊湧出來,速度很慢,身上套著長長而結實的繩索,它們身後,一尊尊黝黑發亮的紅衣大炮那結實的身影露了出來,一門炮就有一人多高,微微揚起的炮口宛如房梁,力拔千斤的牛馬拖著它們,猶自費勁,足見這些傢伙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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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看著這些黑乎乎的傢伙,面露微笑,目閃兇光,身板挺得筆直,手心裡抓著馬韁,恨不得立刻就萬炮齊發,轟塌對面兩山間那道可惡的石頭牆壁,最好把王歡也轟死在亂石堆裡,那就最好了。

不過這可急不得,一門紅衣大炮就重達數千斤,得慢慢的落位,構築陣地,才能投入使用,隨便找個地方開炮的話,極有可能陷入泥地裡翻覆,要想把它們翻過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烏真超哈營的炮兵們熱火朝天的幹著,多爾袞等人熱切的看著,各處的軍兵都在落位排陣,待到火炮就位,就是大局進攻之時。

在這山坳裡拖了這麼久,今日終於到了終結的時候。

一派激昂的氣氛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天上一道一縱即過的小小影子飛過。

黑影飛得很快,流星般劃過清軍大陣,在石嶺關上盤旋了一圈,瞄準了位置,一頭扎了下去。

馬萬年伸出左手,手臂上綁著厚厚一層牛皮手套,黑影紮下來,即將落地的時候,驟然伸出一對黑白相間的翅膀,猛扇兩下,緩去下落的勢頭,漂亮的落下,一雙利爪牢牢的抓在馬萬年的手臂上。

這是一隻獵隼,通體褐色,唯有一雙翅膀尖端有白色羽毛,體型適中,靈動兇猛,一雙眼睛閃閃發亮,一看就是極品,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才熬出來的。

王歡瞟了一眼,打量著道:“這鷹還真厲害,幾千裡地都能找到你,本塔爾汗部落裡的確有能人。”

馬萬年伸手從獵隼腿上一根金屬細管裡抽出一卷紙,雙手遞給王歡,又愛不釋手的想撫摩一下這大鳥,獵隼卻鳥都不鳥他,一雙爪子在他手臂上挪了挪,不讓他摸。

馬萬年苦笑一聲,搖搖頭,從腰間摸出一塊肉,喂到獵隼嘴邊,大鳥伸嘴吃了,待它吃完,王歡已經看了紙上的內容,提筆寫了另外一張紙,吹乾墨跡,卷了放入獵隼腿上的細管中,馬萬年振臂一舉,獵隼長鳴一聲,沖天而起,直入雲端而去。

地上的人目送大鳥離去,王歡拍拍手,目光凌冽起來,對站在身邊的馬新田和李定國笑道:“北邊已經就位,現在就看我們這邊的了,既然多爾袞想打,我們就陪他打。”

他揮一揮手,在朝陽下面向擺陣以待的清朝大軍,踏上一隻腳,踩在垛口的石頭上,一隻手按在膝蓋上,白甲亮晃晃的,頭顱高昂,如一隻高傲的鷹。

“這一仗,原本以為要費點功夫才可以讓多爾袞全軍出動,卻不知他比我們還急。呵呵,也罷,諸君,那就上吧。”

拳頭在空氣中狠狠的砸下:“打他個落花流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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