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坐在右側下首、科爾沁部四親王之首的土謝圖親王巴達禮咳嗽一聲,率先開了口。

“攝政王,今日一戰,我科爾沁部應命隨漢軍之後加入團戰,各旗各盟都有甲兵出戰,共投入戰兵一萬人,健馬一萬匹,軍械兵器不計其數。收兵回營經過檢點,餘兵六千八百人,其中三千餘人帶傷,又有近千人傷重不起,截肢斷手者不計其數,經此一戰,科爾沁部元氣大傷,乃歷年入關所未見的大損。”

巴達禮語氣低沉,面容沉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看上去令人唏噓,一代草原雄主看來真的傷了筋骨,才會如此頹然不振。

科爾沁部其他三王,也是默然垂首。

“特別是臺吉桑格爾戰死當場,尤其令人無法接受。”巴達禮皺著眉頭繼續說道:“他的部落在蒙古人當中極為悍勇,向來衝鋒在前,萬夫莫敵,以往隨大清入關,莫不身先士卒,功勳無數。今日大戰,他親領的兩千人皆戰死,沒有一個生還者,可謂全軍覆沒,望攝政王能賜予諡號,以安其部眾之心!”

其言可嘆,拳拳公心。多爾袞聽了,也長嘆一聲,道:“準了!待此戰瞭解,本王就上奏皇上,為他風光大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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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達禮伏首謝恩,多爾袞又道:“科爾沁部多有折損,本王早已看見,但沒有料到折損如此之多,傷筋動骨如此地步,都是為了大清,這幾日就調到後翼,權且將息,待休整以後,再重上戰陣吧。”

科爾沁四王大喜,此番入關,本是來搶好處的,卻不曾想好處沒搶到,先折了本錢,這可划不來。草原上的勇士都是稱雄的資本,死的人多了,其他部落就會虎視眈眈,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內訌吞併,到時候大清可不會出兵為自己出頭的。

於是四人趕緊頓首感謝,說了一些場面應景的話。

多爾袞擺擺手,看了一圈座中的人,看見了坐在最末初的幾個漢軍將領。

分別是總兵李國英、白廣恩和趙之龍、孫龍。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白廣恩,這個在戰場上陷入最前沿的人,居然活了下來,在他後面的劉芳名都死了,他卻沒死,不但沒死,還在最後撤兵時跟著蒙古人一道退了回來,在刀來劍往的廝殺中一根毛都沒傷著,可謂奇蹟一樣的人物。

幾人有些坐立不安,魂不守舍。

這也難怪,如果蒙古人今天是慘敗,那麼漢軍就是敗得連褲子都沒了。衝鋒的三個總兵共計兩萬餘人連渣都沒剩,全扔在明軍的地雷陣和箭雨裡了,戰死的將官數不勝數,連劉芳名也死在裡面,明天如何?會不會自己也步劉芳名的後塵,幾人很忐忑。

多爾袞沒有問他們,而是直接側頭向身邊的滿達海,滿達海看看手中的一張紙,低聲說了幾句,多爾袞面色凝重的點點頭。

篝火“嗶哩啪啦”的炸響,不時冒出一個個火星,隨著氣流升高,飄向空中,半乾不溼的木材不怎麼容易燒,煙很大,燻得羊肉有些發黑,負責烤羊的兵趕緊的轉起木棍。

多爾袞的臉色更那羊肉一樣,隱隱黑了起來。

“戰爭之道,有得有失,軍無百戰百勝之軍,將無戰無不勝之將,勝負輪迴,自有天意,非戰之過。”他緩緩的說道,聲音濃得像一壺淳茶:“今日雖然沒有拿下南蠻據守之關,本王卻看到,無論軍將,都一心向前,勇敢無畏。有桑格爾這樣的猛將,有戰死而不退的士卒,本王很欣慰,諸將無過,都有功!”

他此言一出,座上的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氣,大清軍規,凡戰不能克者,自領兵者以下,皆有罪,重可斬,輕可削爵流放,大清治軍極嚴,像今天這樣沒有達到目的的,是要殺幾個人來亮亮相的。

多爾袞這麼一說,就是要放過大家的意思,多少保住了一些人的腦袋,怎麼能不鬆口氣呢?

不過也有人腹誹,這不過是給自己找面子嘛?指揮的是多爾袞本人,沒打下來就退兵也是他的命令,如果要論罪,第一個就該論他,這麼一番堂皇的話,不過是免了自己的尷尬。

滿達海在邊上抽了幾下麵皮,沒有作聲。他當然知道,多爾袞之所以會賣科爾沁部的面子、在大戰正酣的時候收兵回營,還在這裡替他們開罪,完全是因為孝莊皇太後的關係,皇太后的孃家,正是科爾沁部。

“但太原事急,如累卵懸空,岌岌可危。”多爾袞的聲音不高,卻極有魄力,如繞樑之音迴盪在夜空:“我們多在此地耽擱一天,祝世昌就多一份危險,如果太原有所閃失,我們失去的,絕不是一城一池,而是整個山西!”

“南蠻王歡,以螻蟻之力敢擋天兵雄獅,不過螳螂擋車而已,但且不能輕視之,此獠能在陝西殺我能臣孟喬芳、於此地退博洛、尼堪二王,前年更在四川力據豪格,頗有幾分能耐,本王今日觀戰,對此獠作戰方式有所體會。”

“南蠻以火器為先,多有擅長火器的軍將,遼東累戰,我軍早已有所見識,火器之道,的確威力巨大,故而孔有德、尚可喜等人來投,太宗皇帝以禮待之,以高官賜之,以厚薪養之,所為者,不過意圖火器耳!”

“此獠更甚,於火器運用爐火純青,其火器之猛,前所未見,乃經年來第一強者,談笑間即讓我數萬人灰飛煙滅,著實可惡。偏偏此獠鐵石心腸,愚忠可笑!敢殺我勸降之人,不可得之,雖然可惜,卻不能容他!孫龍,你在軍中,是最為精通火器的,曾得孫元化真傳,你來說說,如何破之?”

滿場的目光,頓時集中到縮在末尾的孫龍身上。

孫龍一窒,差點沒被一口氣梗死。

你來問我,我怎麼知道?

那麼兇的火藥,人人都知道,就是火藥的緣故,你卻來問我!

“這個,末將以為,王歡仗著的,不過是火器犀利。原本對付火器,我大清有一套辦法,就是以騎兵迂迴,用速度繞開火器射角,一舉克之。又或是以盾車前壓,抵住火器彈丸,一旦接近,南蠻自潰。不過這些方法用在王歡身上,卻不見得行得通。”孫龍硬著頭皮,思量了一下,開口答道:“其軍堅韌,乃強軍也,能死戰不退,近身廝殺不遜於我八旗勁旅,而其火器種類繁多,可遠可近,騎兵亦不得法,故而今日我軍雖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卻不得勝,原因在此!”

這席話倒有些道理,聽得滿蒙貴族們若有所思,連連點頭,多爾袞也沉吟不語,側耳細聽,孫龍一看有門,大受鼓舞,勁頭立刻上來了。

“本來雨天之中,可以剋制火器發揮,不曾想王歡的火器水火不侵,能雨中作戰,實在出人意料。而雨天泥濘,反而限制了我軍步伐,限制明軍的天氣成了侷限我軍的困難,也是意料之外的。”

“如果以人海奔襲,大軍掩殺,必然能將此獠擊敗,但這樣一來,損耗太過慘烈,我軍即使獲勝,也是慘勝,划不來的。”

“又或者以偏師引誘,梯次攻擊,使其不得休息,徒耗火藥,待他火藥用盡,然後搏殺,也能敗之,不過此獠在這裡經營許久,不知備有多少火藥,而太原之圍久亦,不能耽擱,這法子也不可行!”

“所以末將思來想去,覺得唯有以火器對火器,以炮製炮,方為上策!”孫龍最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用紅衣大炮與其對轟!鋪以戰兵人海攻擊,同時進行,即可大勝!”

眾人膛目,繼而面面相覷,接著舉掌相擊,大喜過望。

“孫將軍果然人傑也!”滿達海興奮的喊道:“就這麼辦!”

多爾袞也面含微笑,連連點頭,劈手丟一塊羊大腿肉隔空給了孫龍,孫龍面帶紅光,抄手接了,拱手謝恩。

“不過,有一個問題。”孫龍拿著羊肉,彷彿剛想起了什麼,紅光潮水樣褪下去,喃喃的說道:“我們的紅衣大炮還在代州以北,道路泥濘,趕、趕過來需要時間。”

眾人的動作凝固住了,喜慶的氣氛立刻降到了冰點。

“派人去運!加派人手!把附近州縣的壯丁都抓過去,就算用人命填在炮車輪子底下,也要把炮儘快運過來!”多爾袞殺氣騰騰的道:“本王要五天以內,看到紅衣大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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