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架盾車被推到了壕溝中,一架盾車有五六米長,兩三米寬,上面裝載著土袋,一旦推入溝裡,足以將壕溝填滿一截,上百架盾車絡繹不絕的推下去,片刻間就將溝渠十餘處填得能讓人馬勉強透過。

不過沒了盾車,白廣恩和劉芳名的人就完全暴露在了曠野中,這道壕溝能透過了,要想抵達明軍據守的矮牆,還有一道壕溝要填。

兩道壕溝間,有四五丈距離,白廣恩此刻豪情萬丈,沒了火器的威脅,他什麼都不怕,緊緊抓住手中盾車的車轅,轟轟隆隆的順著另一架盾車填起的通道,白廣恩咆哮著大力的疾進,盾車彷彿被健馬拖拽,一往無前的直奔第二道壕溝。

矮牆後面,明軍開始了射箭,開始還零零星星,專門瞄著因為填溝沒了盾車掩護的清兵射,隨著失去盾車護體的清兵漸多,大量摧山弩開始發威,漫天的箭矢撲面而來,比天降的雨滴還要密集,弓弦脫扣時發出“崩!”的一聲響成一片。

箭矢透空,無聲無息的扎進兵丁身體,這些漢軍都是明軍降卒,除了少部分將領家丁精銳披全身鐵甲外,其餘的都是穿半身腰甲和綿甲,半身甲是布面鑲嵌鐵葉,甲面護住上半身;而綿甲則全身甲,由數層厚布密密縫制而成,緊要部位會有甲葉內襯。

半身甲和綿甲輕便又靈活,重量很小,穿戴起來不影響活動,缺點卻是防護能力較低,對付鳥銃鉛子效果很好,面對十餘丈之外射來的弓箭,防禦效果聊勝於無,銳利的箭頭沉重,能輕易破開甲面入肉,縱然鐵葉護著身體關鍵部位,但身上中了一箭卻也很要命。

於是滿地都是中箭後的兵卒慘叫,直接射死了的還好,無聲無息的就倒地不動,大多數卻是被射中手腳或者沒傷到要害的傷兵,能動就如無頭蒼蠅般嚎叫著四處躲藏,不能動的唯有睡在地上呻吟。

白廣恩咬緊牙關,一邊推著手中的盾車,一邊不住口的叫喊著敦促手下兵丁一齊往前,全軍都亂了,兩道壕溝間都是人,數千人擠作一團,像一堆堆張牙舞爪的章魚,分不清誰是官誰是兵,他只能讓舉著將旗的中軍官緊緊跟在自己身後,只要這面旗不倒,就表示他白廣恩還在。

眼前的第二道壕溝越來越近,溝後面土夯的矮牆木柵也越來越清晰,隔著木柵欄射出的箭矢更加密集,白廣恩從盾車的瞭望孔看出去,可以望見白甲明軍正在麻利的扳動弩弓的扳機。

“邦邦邦!”的箭矢擊中盾車正面厚木板的響聲似雨落芭蕉,沉悶有聲,不時有擁擠在盾車後方的士兵被利箭射中,仰面跌倒。

“嗷!”一個跟在他右邊的家丁因為盾車後面的空間太小,半個身子露在外面,一枝羽箭瞄著他射來,精準的命中這個倒黴蛋的脖子,那是他全身唯一沒有鐵甲覆蓋的地方,箭桿串在他的脖子上,一股血飛起老高,這人捂住傷口“呵呵”有聲,偏偏又喊不出話來,瞪著眼睛伸手亂抓,揪走了白廣恩鐵盔頂上的幾根孔雀翎。

白廣恩一腳把他踢開,紅著眼睛野獸般的嘶吼起來,“啊啊啊!”的狂叫著,用盡全身力量推動盾車,地面的震動已經越來越明顯了,上千的馬蹄踏在泥地上,宛如雷神重錘。

回過頭去看一看,只見後方一道黑色的線條伴著雷鳴般的蹄聲漫了過來,蒙古科爾沁與扎魯特兩部的近萬騎兵,已經組成雁形陣出現在不遠處。

第一列最前面的近千騎兵,全是鐵甲籠罩全身,人穿鐵馬戴甲,這是蒙古軍中最為精銳的重甲鐵騎,無畏無懼,哪怕是鳥銃的鉛子打在他們身上,只要沒有到近距離內,也無法擊穿厚厚的甲冑。

蒙古兵已經開始衝鋒了,白廣恩牙齒都快要咬碎了,心中大罵著多爾袞真他媽混蛋!就這麼把自己當成炮灰不要了,那騎兵直衝,前面的矮牆木柵當然擋不住,但是老子也在前面啊!騎兵衝起來可認不得人,只要站在他們前進的道路上,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撞成齏粉!

“快、快、快!圍起來、圍起來!”白廣恩叫道,拼命招呼臨近的一架盾車:“掉過頭來,你們向後我們向前,這樣騎兵就不會從這裡衝過去!”

漢軍們已經慌了,那架盾車急忙朝這邊轉過來,轉動時難免會暴露側面,從矮牆那邊一陣箭雨飛過來,又倒下去一片人。

但終究是過來了,白廣恩帶著幾十個家丁躲在兩架盾車之間的狹窄空間裡,低著頭弓著腰,面色蒼白的一會望望前面,一會望望後面,兩面都是殺機,兩面都是地獄。

“娘的!早知道前幾天賀老三來找我反正,我就答應他了!”白廣恩鼓著眼睛憤憤的想:“韃子沒把老子當人,又何苦為他賣命?姜瓖這麼大官都反了,我還猶豫個屁啊?!”

“將軍,我們怎麼辦?”一個家丁橫肉直顛的道。

“將軍,乾脆咱們倒戈吧?”另一個絕望的說道:“韃子這是把我們當人肉麻袋去填溝啊!左右都是死,不如投靠明朝還指不定有條活路!”

“放屁!”白廣恩沒好氣的吼道:“這時候倒戈、誰他媽信你?就算人家信,也必定要你馬上回頭去砍韃子,你敢去嗎?都給我蹲著,等著看看情況再說!”

一群喪氣的漢軍不做聲了,惶恐的藏身於兩架盾車之後,活像戰火中一群求生的老鼠。

跟他們比起來,桑格爾就不一樣了。

作為科爾沁部的臺吉,桑格爾這幾年靠清廷的支援,過得非常的舒心,吞併了好幾個小部落,在草原上的地盤越來越大,跟著清廷到南邊漢人土地上征戰,又俘獲了數萬的奴隸,部落就像草原上初升的太陽,越來越亮,越來越紅火。

這次奉攝政王命,來山西剿滅亂黨,桑格爾也是滿懷愉悅的心情來的,每次出征,雖然會損失一些部落的勇士,但攝政王從來都是很大方的,給予的賞賜和奴隸,一直沒有虧待過科爾沁,常常一場大戰下來,得到的遠遠超過失去的。所以桑格爾明白,唯有跟著攝政王,才會有好日子過。

此刻騎在戰馬上,蒼天黑雲倒卷,迎面勁風刮臉,血腥的戰場正是好男人立功求位的絕妙之地,桑格爾拉下頭頂鐵盔的護面,捏緊手中的長弓,踩牢馬鐙、在馬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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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長弓挽如滿月,斜指長天,玉扳指輕輕鬆開弓弦,一臂長的勁矢發出“咻”的一聲脆響,脫弦而去。

簇擁著他的蒙古騎兵,都是一個姿勢,憑藉高超的騎術站立在飛馳的馬上,用拋射的箭術,朝明軍的方向射出了一波箭雨。

長弓入袋,摘下掛在馬鞍上的長柄大刀,桑格爾獰笑著喊道:“兒郎們,隨我殺過去!”

蒙古兵陣中爆發出一陣怪叫,呼喝之聲亂起,馬蹄下掠過漢軍的屍體,頃刻間就到了第一道壕溝邊上。

剛才的那波箭雨拋出去,壓住了明軍的弩弓,射過來的箭矢明顯少了很多,這等反應,讓桑格爾和他的人很滿意。

就是這樣,漢人的軍隊就該這個樣子,漢人打仗依賴的就是火器,剛剛漢軍碰上的火器爆炸也嚇了桑格爾一跳,不過目前看起來,明軍是沒撤了。

那道矮牆,完全不在蒙古勇士的障礙範圍內,裹著鐵甲的健馬一衝就能沖垮那道歪歪扭扭的木柵,羸弱的明軍當然也不會在冷兵器廝殺中佔得上風,簡單的說,對於攝政王交待屠盡關城下明軍的任務,桑格爾一點也沒有壓力。

壕溝就在前面,桑格爾一馬當先,一提韁繩,戰馬四蹄騰飛,躍了起來。

中間在壕溝中的一架盾車木板上點了一下,馬兒再次騰起,恰好一道陽光從雲層間照下來,映在桑格爾身上。

從白廣恩的角度回望過去,一副神兵天降般的畫面出現在戰場上,金色的陽光給人和馬度上了一層金色的甲,雨滴覆蓋的甲葉璀璨閃亮,宛如晨星,那一刻時間似乎停滯,魁梧的人,矯健的馬,組合在一起,加上雪亮的刀,在細雨裡衝鋒的騎士像飛在了空中,看到的人莫不呆了。

如果沒有壕溝中傳來的爆炸聲,一切都很完美。

而一切的源頭,又是矮牆後李廷玉猥瑣的笑著,拉動一根麻繩引起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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