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站在夔州軍車陣的左邊前列,經過改進貌似偏廂車的四輪大車比他騎在健馬上身子還要高大,車上的戍卒除了御車的車伕,其餘的車兵都在車陣前些許的地方忙碌著擺放轟天雷。

有時候看看轟天雷那粗如水缸的炮口,李廷玉都隱隱有陣陣的心悸,暗歎這等大炮打出來的藥包,何等驚人,幸好韃子沒有王歡這等人物,造不出來這樣恐怖的東西。

他目光前移,看向了數百步之外,那裡煙霧瀰漫,硝煙繚繞,第二次炮擊剛剛結束,僅僅在第一次炮擊過後半刻鐘,夔州軍炮陣就打出了第二輪炮彈,殘存的清軍盾車又少了一些,原本密集的盾車之牆變得稀稀拉拉,宛如曠野上蹣跚而行的狼。

但是剩餘的盾車,依然執著而頑強的向前疾奔著,跟在後面的清兵們踉踉蹌蹌,卻只要還活著,還能繼續奔跑,就無一人掉隊。一些盾車被擊毀、後面的兵卻僥倖存活的,也自覺的跟在其他盾車後面,他們跑過的土地上,漢軍軍士的屍體遍佈於野,血淋淋的惹人掩面。

“還有六十多輛完整的。”李廷玉瞪大獨眼,大致的數了數,唸叨道:“看上去還活下來好幾千人,這大炮打得夠猛,卻沒弄死多少人啊。”

相同的話也從車陣右翼前面說出了口,說話的人卻是馬作衡。

“神威炮雖猛,卻重在單發威力,打叢集目標極好,對分散了的目標就不怎麼奏效了。”撲克臉依舊面無表情,自言自語般的低聲道,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嚇唬人是很有效的,不過這些韃子好像不怕死啊。”

頓一頓,他判斷道:“距離很近了,神威炮不能打出第三輪,否則要誤傷前面的鳥統手了,接下來,該我們了。”

他將目光放遠,透過煙霧的間隙,可以看到,遠處的清軍大陣正在慢慢逼近,而兩翼的大批蒙古騎兵,也在開始逐漸向中間靠攏,三個波次的攻擊陣勢,已然顯露。

兩人相距很遠,彼此對視也只能看到個小小的身影,連臉龐都看不清,但卻在嘟囔了片刻之後,很有默契的遙遙一齊舉起了手來。

“轟天雷,第一次發射準備!”

異口同聲的口令聲,從二人的嘴裡喊出來。

轟天雷的製作工藝,遠比神威炮來得容易,這種大鐵桶般的武器很沒有技術含量,只要工匠們盡心,外加夔州軍精湛的冶煉工藝和銅鐵水平,極難出次品,產量又高,所以轟天雷的裝備數量,比神威炮要多得多。

倒是黃色火藥的產出,有些不大夠用,萬壽谷裡的火藥場已經擴大了好幾倍的規模,那處山谷之外又開闢了幾處工場,養豬場的規模也越來越多,帶動起豬草種植業也越發發達,形成了一條欣欣向榮的產業鏈。

但是黃色火藥在戰場上的威力和地位,卻是夔州軍的命根子,每個將官都像愛護自己的老婆一樣熱愛著這些黃色的粉末,此時此刻,李廷玉和馬新田兩人嚴肅的臉龐下,充滿希冀的發出了怒吼。

“甲組一至五號炮!”

“丁組一至五號炮!”

“瞄準前方八十丈處!”

“放!”

兩人的喉嚨間,一起喊出了最後一個字。

音落炮響,與神威炮發射時毀天滅地般的震撼不同,轟天雷伴著“嗵嗵嗵”的悶響,將一個個引線燃燒著的藥包射了出去,射角很高,射得不遠。

鋪蓋卷般的藥包飛出去不到百丈,就紛紛墜地,在地上打了個滾,就落在了盾車前的地面上。

沒有震天的炮響,沒有漫天的煙塵,明軍陣地上不過騰起了一陣不那麼明顯的白煙,在清軍後陣,因為距離和硝煙的關係,尼堪甚至沒有察覺到夔州軍又打出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滿臉是血正在亡命推車的曹振彥倒是看到了,他就頂著盾車後面第一個的位置,已經能看清對面夔州軍那一排鳥統手的臉了,當轟天雷發射的時候,他本能的緊張了一陣,以為又是那堪比紅衣大炮的巨炮在發射,急忙縮起脖子硬著頭皮頂著,默唸金剛經希望不要打著自己。

不料沒有等來鐵彈,卻等來了十個翻滾著落地的鋪蓋卷。

鋪蓋卷分佈得很均勻,恰好在盾車的正面,間隔一定距離就落下一個,有前有後,不過大致是一條線上。

曹振彥剛微微松了一口氣,心道不是鐵彈就好。但下一秒,他一眼就看到了鋪蓋卷上快速燃燒著的引線。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腦海深處產生,並以極快的速度漫向全身,讓他渾身的毫毛都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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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盾車,還距離最近的鋪蓋卷有四五丈遠,身邊的兵卒們正瘋了一般推動著車子,那些鋪蓋卷並不顯眼,很多人沒有看到。

危機四伏的戰場上,人人緊張得神魂脫殼,一門心思的盯著對面的敵人咬牙切齒的要奔過去肉搏,很容易忽略一些致命的東西。

曹振彥看到了,甚至弄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的他還抽出時間朝周圍看了看,在遠處,道興和羅岱的方向,也有相似的鋪蓋捲兒落地,雖然看不清那邊的細節,但相同的引線火花還是可以瞄見的。

他本能的想把盾車的速度緩下來,但周圍的兵丁們力氣太大了,依然推動著盾車飛一般的疾進。

“不好!快……”

一句話沒有喊完,曹振彥就覺得耳邊好似被兩把巨錘狠狠的敲了一下,聽覺瞬間消失,世界變得無比清靜,清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一陣颶風般的衝擊波從前方襲來,縱然隔得盾車的護板也將他百多斤的身子吹得飛起,眼前紅光一閃,伴著黑煙滾動,隨即視野化為漆黑的一團,什麼都看不見了。

腦子好像被那兩把巨錘震得豆花一般散開,意識朦朧起來,手腳四肢都沒了知覺,身體有沒有落地都不知道,好像後背撞到了什麼東西,又好像沒有。

胸腔和腹腔火一般的痛,股股熱流從體內冒出來,順著七竅湧出去,真的是湧,而不是流,感覺全身的血在一瞬間就被掏空了。

“那是什麼啊?”曹振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樣想到。

十個藥包,因為引線長度的關係,幾乎在同一時間引爆,騰起的黑雲被剛才神威炮的硝煙高出許多,十股煙柱沖天而起,稍稍一息間,又灑向四周,左右縱橫連成一體,如一道高高的煙牆,豎起在曠野中。

跟在盾車漢軍後面不遠處,正在逐漸加速,打算等盾車消耗光明軍最後的火器後,衝上去射箭的蒙古騎兵們,清晰的看到了這一幕。

在爆炸的那一瞬間,氣浪中翻騰的盾車零件和人體碎肢,一直飛出了好遠,甚至有的落到了騎兵們前面,那震天的巨響,淹沒了馬蹄踏地的聲音,幾千蒙古人感覺前面炸了一個火藥庫,勁風撲面而來,帶著難聞的血腥氣和刺鼻的火藥味。

夔州軍陣中,李廷玉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磨著牙花子罵道:“百斤一個的藥包,十個就是千斤,炸不死這幫龜孫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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