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蜂起,狼藉遍地。

太原城那巍峨雄壯的城牆,就像一塊千瘡百孔的乳酪,原本齊整的牆面上佈滿了大小不一的坑洞,包裹夯土的青磚龜裂殘敗,條石砌就的垛口缺角少稜,跟三天前巨岜雄城的外觀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五月十六日的午時時分,潮水般的義軍隊伍又一次從城下退了回來,一些殘缺不全的屍體留在城牆底下,連帶的,還有許多粗製濫造的雲梯、盾車之類的器械,堆在城牆根下,像環繞城牆一圈的巨大垃圾場一般。

血腥氣從橫七豎八的屍體上散發出來,在充沛的日照陽光下發酵升騰,遠播數里,很快的就變成了屍臭味兒,引來了大量的蚊蟲蒼蠅,興奮的扇動著翅膀參與這頓大餐聚會。

城頭上的守軍疲憊的送了一口氣,今天的艱難看來又過去了。

三天來,就像太陽升起一樣規律,圍困太原城的義軍隊伍每天準時擊鼓佈陣,先是在南門外發炮射擊,十餘門堪比紅衣大炮的巨炮射擊三輪,將整段城牆打得雞飛狗跳,城上的兵都無處安身,然後無數的步卒抬著雲梯推著盾車魚貫而上,吶喊著攻城。

城頭上的清兵也掌握了規律,在明軍炮擊之前躲在城下或是別處,待炮擊一停,立刻奔上城頭防守,所以三天來雖然明軍攻擊兇猛,卻沒有拿下哪怕一段城牆來,太原城依然牢牢的掌握在清軍手裡。

遠處如螞蟻般潰退的義軍兵卒狼狽的退下,散亂的從數段寬闊的壕溝之間留下的平地上穿過,跑回了各自的大營。

李定國和韓昭宣、虞胤等頭領一道,在一群精銳軍士的保護下,站在壕溝後面的一個山包上,凝目眺望。

“已經攻了三天,估計也差不過了,換做我是祝世昌,也夠嗆。”李定國眯起眼睛,沉聲道:“今天北面跑出去多少人?”

“有二十五匹馬出城,北門的人按照侯爺的指示,沒有刻意阻攔,留個空子,放他們逃了。”虞胤立刻答道。

“三天來基本上每天都有幾十個人逃出城去,都是蒙古健馬,騎馬的人也騎術精湛,應該都是蒙古兵。”韓昭宣也應道:“看來祝世昌用最快的騎兵去求的援。”

“那就是一百多個告急信使。”李定國微微笑道:“夠了,從下午開始,就將長壕合攏,停止攻打,改攻城為困城,在長壕外豎木立柵,不能讓城裡逃掉一個人!”

“好咧!”虞胤粗聲笑起來:“這三天挖得壕溝已經七七八八,只需一天功夫,就能連線成型,城裡的韃子想出來,可得費些功夫,再過得幾天,第二道長壕也能掘成,到時候更是固若金湯,城裡連耗子都跑不出去一隻。”

“兩位請仔細,城裡怎麼說還有兩萬多人,小心他們狗急跳牆,孤注一擲的衝出來。”李定國提醒道:“我會率領風字營下午離開,我們一走,剩下的就靠諸位自己了。”

“請將軍放心,我們一定瞪大了眼睛,不負侯爺所託。”韓昭宣急忙表態道:“困死了城裡的韃子,侯爺在北邊也能放心設伏,後顧無憂,這點責任,我們還是擔得起的。”

站在後面的其他義軍頭領,也紛紛附和,大聲表示交給他們了。

李定國笑意更濃了,他抱拳拱手,團團一揖,向眾人道:“如此,就有勞諸位了,定國一定將諸位拳拳之心,如實稟報侯爺!”

“李將軍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請將軍回稟侯爺,我等在此,太原必如囚籠,萬無一失!”眾人急忙拱手還禮,叫嚷道。

李定國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笑顏讓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心中暗自感嘆,王大人果然厲害,三言兩語用些不需自己出錢的空頭承諾,就將這群土豪掌握於掌心。

當然了,李定國也明白,沒有夔州軍銳兵利炮顯示出的霹靂手段,這些羈傲不遜的人也不會乖乖就範,畢竟看到太原城牆上那些深深的彈洞,任何一個擁兵自重的軍閥都會默默的摸一摸自己的脊樑骨硬不硬。

他轉身面向太原城的方向,收起笑容,正午的陽光下縷縷烽煙將視線範圍內的天地變得有些悽然,血跡斑斑屍體橫陳的戰場更添幾分壯烈。

“不知道北京城,是不是比太原更大更高,更為壯觀呢?”李定國想道,目光有些迷離起來:“哪一天,才能站到紫禁城外,看看當初張獻忠朝思暮想而不得入的午門呢?”

……

大同。

比太原城外更為慘烈的戰場呈現在同一片陽光下,城外五里地之內,早已化作一片焦土,箭桿滾木夾雜著人的殘肢遺體,暴露在空氣中,散發著刺鼻的惡臭味,比太原城牆還要高五尺的大同城牆,外層的包磚已經彈痕累累,每一座城門上那高聳的城樓均已殘敗不堪,縷縷青煙從燒焦了的巢車殘木上冒起,填滿護城河的沙包上,被鮮血染紅的水將沙包澆成了泥塘。

如果說太原是殘忍的戰場,那麼大同就是地獄。

午間,同樣退下來的清兵們繞過圍城的三重深壕,回到軍營中,吃飯歇息,為下午的繼續猛攻積蓄力量。

阿濟格的大帳,在距離大同城十五裡之外的軍營中,挨著十里河,修築於一片山體環抱裡,風吹不進,又近水源,乃紮營優良地域。

此刻帳中悍將雲集,權貴環伺,諸多滿清諸旗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級別的貴人圍坐在一圈氈毯上,這些人面目陰沉,神態疲憊,穿著靴子盤腿圍坐,喝著茶水,無人吭聲。

居中高居一條矮幾後面的,正是當朝和碩英親王、平西將軍阿濟格,此人面目兇狠,身材壯實,一身的肌肉頂的套滿全身的棉甲高高鼓起,因為坐在帳中,頭上的櫻盔並未穿戴,露出光溜溜的腦袋和腦後一小撮辮子。

他皺著眉頭,垂首看著攤在矮几上的一封書信,在矮几上,還擺著好幾封沒有拆開的信封,信封蓋有火漆,印有太原巡撫衙門的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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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看了幾眼,阿濟格抬起頭來,向恭敬立於大帳中間的一人皺眉問道:“這種告急信,我記得這幾天一直在送,有多少了?”

這人是個正白旗章京,管軍中來往文書,聽阿濟格發問,忙答道:“回王爺話,從太原來的告急,從十天前開始,逐天增多,到今日,已累及五十三封,一天比一天急,今天就送來了十來封。”

帳中眾將聽了,不禁相互看了看,悄悄的談論起來,一邊說話,一邊輕輕搖頭。

阿濟格眉頭皺得更深了,他隨手將那章京打發出去,如狼般雙目,看向了座中兩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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