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鋪中間有一張小桌子,王歡一手拄著下巴,一手捏著圖樣靠在桌上,穿著一身白色布衫,披一件布袍,眼裡血絲密佈蓬頭瘦臉面容憔悴,像一個即將面臨高考卻又心裡沒底的學生般心神不寧,而那張圖樣,就是高考的答案,但是他啊偏偏背不下來。

桌子上,還放著一個小瓦罐,兩隻瓷碗,兩雙筷子,一小碟鹹菜和幾個饅頭,瓦罐中有香氣撲鼻,裡面應該是工場送來的早餐稀粥。

不過碗筷未動,王歡似乎沒有胃口。

徐爾覺只覺肚子裡“咕嚕”了一聲,口中**直冒,頓時想起來,昨晚上兩人就秉燭夜談,聊到很晚才睡,晚餐對付著吃了兩張大餅就完了,這時早就消化一盡,肚中空空如也。

他坐起來,見王歡沒有吃飯的意思,當然也不便先吃,正琢磨著怎麼開口讓王歡吃一點,自己也要動筷子,卻聽窗外有人喧譁,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在外面喝問了幾聲,然後院子裡門環響,馬萬年敲門進來了。

王歡還盯著圖樣在看,似乎沒有發覺有人進來,馬萬年毫不意外,這幾天侯爺已經痴迷了,不過看上去還沒傻,那就沒關係,反正王歡經常著迷於一樣研究廢寢忘食,一旦成功,那就是震古爍今的重大發明,當年滅虜彈和轟天雷都是如此的,大家習慣了。

“啟稟大人,門外有陳大人從廣東折返的人求見,他們說陳相大人在西安傳信給他們,讓他們直接把帶回來的人帶到這裡來,現在人正在外院候著。”馬萬年一絲不苟的按照禮數躬身稟報道,然後靜立著等待王歡的指示。

他還沒抬起頭,就感到有人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那衣袍扇動帶起的風扇在臉上,好似一顆子彈擦過一樣刺痛,他驚訝的轉過身來,看到了王歡光著腳往外跑的背影。

馬萬年眨眨眼,很久沒有見到平涼候這麼迅捷的動作了,為將領兵,氣度很重要,不可唐突的。

又一人從通鋪上跳下來,卻是徐爾覺,他要矜持一些,還穿上了鞋子,不過他從馬萬年身側經過,跑到院子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折返回來從桌上抓起一個饅頭叼在嘴裡,一邊啃著,一邊趕著追王歡去了。

馬萬年呆立了一會,才搖著頭,緊跟兩人的腳印,也追了上去。

片刻之後,王歡住處的外院堂屋裡,聚了一群人,將不大的堂屋擠得略顯局齪。

王歡當中坐在椅子上,徐爾覺身為此間主官,也陪坐在左側,馬萬年等人按刀肅立兩邊,而大堂青磚地面上,跪著兩人,站著兩人,這四人與其他人有兩處不同。

一是四人金頭髮藍眼珠、高鼻梁深眼眶、顯白的皮膚,濃密的汗毛,與漢人大相庭徑,和色目人倒有幾分相似,卻又不盡然相同,特別獨特,惹得馬萬年等人不住的偷看,暗中驚嘆不已,世間竟然真有紅毛鬼。

二是這四個人,跪著的兩人被麻繩牢牢捆著,而站著的兩人卻沒有上綁。

這四個人表情迥異,衣著也大為不同。站得的兩個人穿著大明百姓常見的布衫,腰間一條皮帶,掛著鐵鉤,應該是佩劍的,這時已經被收走了,下身一條麻褲,腳踏短筒皮靴,皮膚被海風吹得黝黑皮實,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水手。此時兩人好奇的東瞧西望,對馬萬年等人身上白色的鐵甲尤為感興趣,一個勁的猛看。

而跪著的兩人,衣著要高檔許多,白色的襯衫外套黑色的馬甲,長褲下面是高腰的皮靴,雖然衣服上皺褶很多,但看得出來絕對是上等裁縫手工精品,

這兩人的態度就比站著的兩人要惡劣許多,亂糟糟的頭髮下面兩雙惡狠狠的眼睛瞪著坐在他們前面的王歡,那躍躍欲試的樣子明顯能看出,如果不是被綁著,膀大腰圓的兩個人就要跳起來襲擊王歡了。

王歡先沒有說話,他的布衫很長,剛好遮住了光腳,不過馬萬年還是悄悄的拿來了一雙鞋子,放在了他的腳邊。

那四個人也沒有開口,陳相派去廣東的人站在四個紅毛鬼身邊,向王歡稟報了此行的經過,個中曲折驚心動魄,千里擄人不露痕跡,非常難得,讓王歡立刻記下了這個叫做劉二郎的密探。

“此行有功,本候記下了,你們先下去休息,去領取賞格,放幾天假再歸隊吧。”王歡喜歡能幹的人,對這樣的人才,他從不吝嗇金錢。

劉二郎一怔,愕然道:“大人,這四個紅毛鬼漢語很差,沒有小的在,恐怕不便交流。”

王歡一聽更感興趣了,凝眉問道:“怎麼?你懂紅毛鬼的語言?”

劉二郎點點頭:“小的本是廣州人氏,家中叔輩經商,曾帶我到澳門走動,故而習得紅毛鬼的語言。當年韃子入廣東,小的父親正是廣東布政使下一典史,李成棟破城時隨紹武皇帝殉國,小的身負殺父之仇,不肯在那李成棟手下效力,卻又無力報仇,就一路西行,暫居重慶府,恰逢夔州軍招兵,蒙陳相大人不棄,招入軍中為兵,這才有機會為侯爺效力。”

原來如此,王歡這才明白,原來這劉二郎與李成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怪不得陳相能在四川招募到廣東人,如此說來,這次劉二郎的功勞不小,陳相的功勞也不小,不是他發掘出劉二郎這人才,恐怕根本就無法達到目的,光是繞口的廣東話就說不了的。

“也罷,你留下也好,聽聽這紅毛鬼說得可是實話。”王歡想了想,同意了。

然後他扭過臉,看著四個葡萄牙人,輕描淡寫的問道:“Comoéquetechamas?”

滿堂驚訝!

馬萬年等人措不及防,看向王歡的表情如視神靈,萬萬沒有想到王大人居然還會紅毛鬼的鳥語,都說平涼候無所不能,但沒想到能幹到這般地步。

徐爾覺當年在自己祖父家中,見過傳教士利瑪竇等外國人,聽過被戲稱為鳥語的外國話,完全明白王歡此時說的,絕對是標準的葡萄牙語,他雖然聽不懂但能判斷出來。

而那劉二郎和四個葡萄牙人,更是驚訝莫名,看向王歡的目光,彷彿見到了上帝。

在中國腹心的內地,居然碰上了一個懂葡萄牙語的明朝高官,怎麼可能呢?

跪著的兩個上綁的人,一個叫阿方索,一個叫杜羅,都是澳門炮廠從葡萄牙本國軍隊中重金聘請的鑄炮師,阿方索掛著中尉軍銜,杜羅是少尉,來之前都談好了,和澳門葡萄牙總署簽了合同,在澳門效力三年,每年賺取一萬個瑞爾金幣,期滿後可以自由選擇繼續留用還是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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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澳門過得很愜意,這個島簡直就是天堂,什麼都有,中國女子更是溫柔,漂亮賢淑,比葡萄牙那些粗毛孔的女人好多了。

如果沒有被眼前這個明朝年輕大官綁票的話,就太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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