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玉滿不在乎的應道:“這個自然,你就看著吧,老子把這幫土賊的糞都嚇出來!”

言罷,李廷玉大手一揮,身後的親兵譁的一聲,排成兩列,腳下軍靴亂跺,砰砰有聲,站立成列後立刻又似青松般巍然不動,目不斜視,手中長槍穩穩的筆直朝天,槍尖成林,雖然僅有十八人的隊伍,無人說話默然無聲,卻隱然有龐然巨物的氣勢。

李廷玉的目光冷然朝碼頭上一眾亂七八糟遠遠立著的水賊掃視過去,眼神裡似夾刀帶槍,與他目光對上的水賊莫不感到那凌厲的眼神簡直要把自己吞了,急忙或左或右的轉移視線,就連羈傲不遜的王濤,也有些吃不消,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外強中乾!”李廷玉咕噥了一句,然後一馬當先,大步朝前走去。

他一動,王歡和李嚴緊跟而上,緊隨其後的是兩列親兵,二十人腳步一致,邁步踏出,同時著地,跺地聲音似一人在踏步,整齊的砰砰聲在木板棧橋上轟然響起。這樣的軍容聲勢,直衝雲天。

王濤面色開始發白,他也是識貨之人,與明軍在這洪澤湖上糾纏多年,何時見過如此強兵?如果來剿滅他的明軍有一半這樣的軍容,他手下的烏合之眾早已被滅了無數遍。他嚴重懷疑,假如對面這二十多人衝過來,就靠圍在自己身邊的幾百水賊,能不能保證將他們擋得住?恐怕得打個大問號。

“果然將李自成的大順軍趕得如喪家之犬的建州軍馬,才是天下第一的強軍啊,不能再猶豫了,如果不趁這個好時機趕緊投靠清廷,等人家騰出手來收拾自己,那就什麼都晚了。”王濤在這一瞬間,立刻堅定了內心中早已有所決定的信念,不再觀望搖擺。他急忙整整身上的衣甲,踏前幾步,迎了上去。

“洪澤湖草民王濤,恭迎佐領大人。”王濤情緒急切之下,連自己的稱呼都改了,開始公然自稱草民來。

跟在他身後的眾水賊臉上齊齊變色,面面相窺,自己的大當家是什麼性子他們清楚得很,那是自造反之後什麼官都不放在眼裡的梟雄,親手斬了的明朝官兒怕有二十個,怎麼今兒見了清官,一下子就被嚇得丟了魂兒,像只鵪鶉一樣沒了氣勢。

李廷玉領著兩列兵,砰砰砰的大步走到王濤面前,腳下一頓,站住腳跟,身後的人無人下令,自動同時收腳,手中長槍往地上一跺,啪的一聲響,全體士兵如同一人,森然站在李廷玉身後。

王濤臉上的汗水又冒出來了,他頭都不敢抬,這陣勢實在太震撼了,二十人而已的佇列,卻儼然將自己這邊數百人的隊伍牢牢的壓制住了,看看自己身後,那幫平日裡好勇鬥狠的傢伙連大氣都沒人敢出,就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

明朝的軍隊糜爛腐敗就不說了,但李自成的大順軍王濤可是聽說過的,摧古拉朽般的從陝西一直打到北京,馬上就要奪了朱家江山的悍軍,這樣的軍隊在面對清軍的時候也是敗多勝少,如此可推斷出清廷八旗兵的可怕。而可怕的八旗軍,現在正站在自己眼前。

於是王濤低頭拱手,眼皮下垂,恭敬的施禮,現在他已經心服口服,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然把李廷玉冒充的清軍,當作即將投靠的新主子了。

李廷玉見王濤像只小雞一樣拜在身前,而站在四周的水賊們黑壓壓的同樣低頭一片,手中高舉的刀子早已放了下來。當然也有覺得不服氣的個別悍匪,不肯低頭認輸,但在周圍都是一片拜服氣氛的影響下,也不情不願的低下了頭。

“戲做的差不多了,該給點甜頭,加快內訌的進度。”王歡低聲道,聲音幾不可聞,只有站在他身前的李廷玉能聽到。

李廷玉微微點頭,於是臉上一變,冷冷的神情變戲法一樣消失不見,臉皮抽搐著擠出笑容來,用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對王濤說道:“王頭領辛苦,可頭前帶路,尋一個議事的所在。”

王濤忙道:“當然,圖佐領請跟我來,到我寨中大廳坐下先喝一杯茶。”

李廷玉微微點頭,王濤連忙轉身領路,自有手下水賊先一步跑著離開,去準備茶水點心。

李廷玉一動,身後二十人又跟著動了,同樣的一致腳步聲再次響起,轟然而行,在一群面色驚懼神情錯愕的水賊中旁若無人的穿行而過,順著島上的石板道路,跟著王濤朝著水賊山寨中走去。

這個時候,在遠離碼頭的島上一側,祖天賜正手搭涼棚,聚精會神的朝這邊打著望,當看到王濤朝李廷玉躬身行禮,而李廷玉領著二十人的小隊伍在數百人的水賊中揚長而去的時候,他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雖然距離太遠,祖天賜聽不到聲音,但肢體語言很清楚的告訴了他:王濤對清軍大將很有禮貌,或者說,很服從,很恭順。

“這麼好的機會,大當家怎麼不砍了那韃子狗,只要殺了領頭的,剩下的兵全都得被我們剁碎了扔到湖裡去餵魚!”站在祖天賜身邊的一個粗壯漢子叫道:“南船北馬,建州狗兒再兇,在這水上也得抓瞎。”

“殺?”祖天賜冷笑道:“怕是大當家的不敢殺!看著這架勢,他是鐵了心要跟著建州韃子走了!”

“真的?大當家要受了建州韃子的招安?”粗壯漢子驚疑的吼道。

“祖邊,我倆逃了這麼遠,原以為在江南水鄉,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處,沒想到建州韃子狼子野心,佔了關外遼東千里山河還不滿足,竟然打到了這裡,看來今天,我們兄弟沒的逃了。”祖天賜咬著牙,一字一頓的從牙齒縫裡擠出話道:“我也不想逃了,再逃,他娘的真成狗了!”

說話的粗壯漢子,正是與祖天賜一起由遼東軍中逃來的敗軍、同族兄弟祖邊,此人與祖天賜外形相似,紅臉膛小眼睛,身材不高,壯實敦厚,穿一身麻衣,外罩有幾個洞皮甲,有所不同的是,面容更為年輕一些,臉上也沒有鬍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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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聽你的,今天我們就豁出去,大當家要不顧義氣貪圖富貴,從了清廷,是他不義在先,我們沒有錯處,誰也不能說我們不講義氣!”祖邊憤然道。

“好!”祖天賜看著王濤引著李廷玉一行人,開始順著道路朝島上山寨的方向行去,越看越怒,王濤的行為已經非常明白,已經在出賣二人,要投降清廷了。他緊緊捏著手中的狼牙棒,赫然轉身,跳上了一塊大石。

身後,無數皮膚黝黑的水賊默然站立,這些人,都是湖中貧苦漁民,連年漁稅壓迫之下沒有活路,被逼投入水賊,是祖天賜兄弟二人訓練出來的廝殺漢子,對二人的感情,要遠勝於不通軍事的王濤,所以當王濤下令散去的時候,他們仍然聽從祖天賜兄弟的命令,聚集在二人身邊。

此刻,眾人抬頭仰望著站在大石上的祖天賜,而祖天賜的目光一一從眾人臉上掃過,面色凝重,所有的人都默不著聲,靜靜的看著掃視全場的祖天賜,氣氛寂靜壓抑,好似醞釀中的暴風雨前夕,沉悶而讓人心悸。

“各位弟兄,大當家的要不顧我們兄弟的性命,只圖自己一人富貴榮華,我祖天賜一條命倒是賤,本就是交給大當家了,死不死無所謂,但老子心裡不甘啊!”祖天賜黑著臉,嘶啞著嗓子叫道:“滿清韃子,那是什麼?是畜生!是禽獸!說遠點,在遼東殺我全家,荼毒關外漢家百姓;說近點,揚州屠城,殺光數萬城中人口。大家說,受這種異族的招安,甘心嗎?”

“不甘心!”無數人異口同聲,齊聲喊道。

“大哥,別說了!所有的兄弟都是你我的手足,大家都一條心,你說怎麼做,大夥爺們兒都跟著你走!”祖邊激情澎湃,一張紅臉漲成了黑紅色,拿著一把鬼頭刀在人群前面蹦了起來,帶動著眾人群情激昂,立馬就要炸了開來。

“好,軍心可用!”祖天賜眼中寒光一閃,一股豪氣從腳底直衝腦門,臉上鋼針般的鬍鬚都立了起來,狼牙棒朝天一舉,指著山寨的方向,滿懷憤懣的大聲喊道:“建州狗兒就在山寨中,各位兄弟,只要我們衝過去,斬了那幫卵蛋,大當家的自然會回心轉意,我們洪澤湖好漢仍然會立於天地間,不揹負那忍辱偷生、貪生怕死的惡名,大夥兒跟我走!”

下面的人群一陣沸騰,人人都在高聲叫著,將手中的兵器在頭頂揮舞著,如一鍋開水,殺氣似蒸汽瀰漫。

祖天賜輕身一躍,從大石上跳了下來,水賊們分開一條路,祖天賜越眾而出,帶頭朝著山寨的方向奔去,在他身後,人群匯成一股洪流,緊跟著向前漫卷而去。

所謂的水賊山寨,建在島上一座小山崗之上,山崗是穆敦島的最高處,整座山是一座石頭山,頗為險峻,有石階順山勢而上。山頂有一塊不大的平地,原有一座水神廟,供奉有老子的塑像,傳說洪澤湖中有妖龍作怪,是老子降服妖龍,還湖中一片安寧,從此漁民以老子為湖中守護神。

老子廟只是小廟,一座大殿兩座耳殿而已,王濤佔據穆敦島之後,在山崗上建了刁斗望樓,修了數座房舍,當作平時住宿議事的地方,那座大殿,當然就是議事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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