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三人喝的爛醉如泥,到天明的時候,宿衛軍士候了良久不見人出來,又不敢進去看,直到幾個等著皇帝發號施令的都督將領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的將偏殿大門推開一條縫隙,才發現殿中三人滾做一團,抱住一堆,正癱作稀泥一樣呼呼大睡,屋中酒氣沖天,十幾個酒壇子滿地亂滾,天知道這父子三人昨晚上都喝了多少。

待看到軍士從內院中將張獻忠妻妾幼子的屍首抬出,都督們吃驚之餘,都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彼此眼神中,滿是複雜的神色,也許,是時候該考慮下自己的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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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廣元的混亂與恐慌,將整個大西國都籠罩在滅國的陰影當中,這種危險的局面,身處與廣元一山之隔的保寧府中的馬元利,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漢中戰敗的訊息,如吹過草原的春風,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快速的傳遍了川中大地,各處州縣中的茶肆飯館、大街小巷,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到處都是面帶惶惶然的人群聚集談論,不乏好事之徒在繪聲繪色的講述韃子兵丁個個都是天神下凡、修羅轉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輕鬆,還有妖魔相助,薩滿相隨,不可抵擋。

大西國在川中脆弱的統治幾乎立刻土崩瓦解,除了成都還在掌控中之外,各地都有地主豪紳明朝遺老起兵反叛,如燎原之火燒遍了天府大地,保寧府鎮守都督馬元利如坐針氈,愁的飯都吃不下。

除了這些,更讓他心煩的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自一個多月前就潛入了保寧府的夔州軍,至今都找不到蹤影,他們在保寧府治保寧城下溜了一圈之後,就進入茫茫山嶺間不見了。

馬元利不耐煩的重重將桌子上的鐵如意拍在大腿上,那裡有一處老傷,冬春季節交替之時就要瘙癢難耐,必須要重重敲打才能緩解,請了多少郎中名醫都看不好,讓他無可奈何。

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讓馬元利心煩意亂,正欲出門走走,透透氣沒準能好受些,正站起身子,就聽門外一陣喧譁,似乎有人正在大聲喊叫。

都督府重地,豈容喧譁!馬元利頓覺找到了出氣筒,心中戾氣暴漲三分,橫眉怒目就站到門外,開口就罵:“誰他媽不長眼?吵吵什麼!想吃鞭子了嗎?”

只見一群兵丁押著一個衣衫襤褸模樣驚慌的流民模樣的人走進院子,兵丁們推推揉揉罵罵咧咧,將那人一腳踹在了馬元利面前。

馬元利皺起眉頭,問道:“這人是誰?”

兵丁頭目趕緊上前稟報道:“都督,這人在府門外叫嚷,說什麼他是大明使臣,來招安都督的,小的見他瘋瘋癲癲,本想將他亂棍打死,卻不料這人是個傻子,大叫大嚷,擾了都督清靜。”

“使臣?”有趣!馬元利胸中戾氣頓時去了三分,好奇起來,先打量了一番剛從地上爬起來抹鼻血的人,只覺這人目光呆滯、神情麻木,的確像個傻子,不過傻子怎麼知道當使臣呢?

他把手中鐵如意敲了敲那人的頭,隨意問道:“誰讓你來當使臣的?”

“是夔州王大人讓我來的。”傻子呆呆的說道:“給了我三個饅頭,還說只要見了這裡的大官,就給我更多的饅頭。”

王大人?馬元利頓時不淡定了,夔州王歡的名號他早已知曉,聽說此人文武雙全,財神爺下凡,理政練兵蓋世無雙,是個勁敵,俗話一山不容二虎,何況大西與明朝是對頭,川中出了這麼一號人物,又與馬元利鎮地隔得那麼近,如何讓馬元利不上心?

“此人在何處?”馬元利劈手抓住那人破成布片片的衣襟,吼道。

那傻子呆呆的看著他,木然無語。

馬元利這才回過神來,這是個傻的,只得忍住火氣,耐心問道:“是什麼人給你的饅頭?他在哪裡?”

傻子搖搖頭,笑著說道:“那人走了,他說這裡的大官如果見了我,一定會生氣抓我的衣服,他說得好準!”

傻子伸手從衣袋裡摸了摸,咧嘴道:“他還說,當使臣就要遞交國書,讓我把這個交給大官,大官是你吧?給你。”

馬元利幾乎要癲狂了,他深深的感到智商受到了侮辱,兇狠的劈手將傻子摸出的信扔到地上,咆哮起來:“把這廝丟出去,亂棍打死!”

如狼似虎的兵丁湧上來,架住樂呵呵的傻子,就要往外走,正在此刻,一聲巨大的轟鳴聲響砌天際,整座城突然顫抖起來,房頂上的瓦片啪啪的往下直掉,樹木亂抖,如一顆隕石砸中了保寧城一樣震撼。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馬元利倉皇四顧,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聽那傻子大笑,叫道:“那人又說中了,他說大官要打我,叫我不怕,有天雷幫我,真的是這樣!”

見傻子神神道道的模樣,一眾兵丁有些怕了,遲疑起來,這一聲巨響太過嚇人,容不得他們不怕。

馬元利稍後就緩過勁來,看一眼傻子,吼道:“把他押下去,關起來,嚴刑拷打,問出給他信的人在哪裡!”

話音未落,就聽大門處一聲響,有人撞開門闖了進來,眾人一看,卻是城頭上一個守城副將。

副將面色蒼白,跌跌撞撞的直闖到馬元利面前,口中驚慌叫道:“都督,大事不好,大隊明軍來了,炸塌了北門外的一段城牆!”

馬元利一驚,非同小可,臉都綠了,他條件反射般抓起副將的衣襟,像吼那傻子一樣吼道:“大隊明軍?你幹什麼吃的,為何現在才發現?”

副將被他抓緊,氣都喘不上來,憋著氣叫道:“都督,你還是快上城去看看吧。”

馬元利氣哼哼的將他一甩,轉身就大步向院子外面走去,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將地上剛剛丟掉的那封信撿起,想了想,放進袖子裡。

一行人急匆匆的奔向北門,一路但滿城百姓人心惶惶,紛紛步履忙忙的奔走回家,街上店鋪落板關門,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馬元利心裡更加惶急了,待到到了北門,還沒走攏,就倒抽一口冷氣。

北門邊上,一段足有四五丈長的夯土城牆像一截被鐵棒敲碎的豆腐,坍塌不見,泥土碎石滿地都是,幾具碎屍混雜在泥土中,若隱若現,保寧城牆雖然不似成都那般堅固,卻也是粘土混合灰漿夯就,一般黑火藥沒個千把斤埋在牆下,不可能炸出這麼大的窟窿。

馬元利黑著臉衝傻愣愣站在邊上的一群兵丁吼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找粗木立柵,等著明軍進來砍了你們的腦袋嗎?”

兵丁們急忙去了,馬元利氣哼哼的從遍地泥土中拔腿走過,來到牆邊,提心吊膽的望向城外,就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軍陣。

坍塌的城牆五百步外,正好在城上弗朗機炮射程極限處,一個夔州軍方陣穩穩的擺在那裡,瞧那模樣,似乎在等待什麼。

馬元利白著臉摸了摸牆頭的斷面,又朝地面跺了跺腳,有些不可思議,這裡好像不是挖地道埋炸藥弄塌的。

他頓時又是一股氣直衝大腦,將跟在身邊的守城副將拉過來罵道:“你他媽的瞎了眼還是躲在營裡喝酒?明軍把炸藥都運到城下了都不知道,信不信老子行軍法砍了你腦袋!”

那副將哭喪著臉,叫起屈來:“冤枉啊都督,知道明軍在保寧府出沒,末將一直守在城上,未敢懈怠,炸塌城牆的炸藥不是明軍運過來的,是他們砸過來的。”

“砸過來?”馬元利愣了。

副將將手一指,道:“都督你看,他們用回回炮砸過來的。”

馬元利愕然看向副將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在白袍夔州軍陣前,三架投石機正架在那裡,一群兵丁正在忙碌,往投石機的配重架上裝什麼東西,隔得太遠,看不大清楚。

“他們用回回炮把炸藥砸過來的?”馬元利不相信:“你他媽眼花了吧?”

由不得馬元利不相信,能炸塌城牆的火藥軍器,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是對面那幾架最多算小型回回炮的木結構拋投機拋出來的火器能炸塌的,看那幾架回回炮的大小,頂破天能丟擲五十斤大小的霹靂球,五十斤的黑火藥,能炸塌城牆?逗我吧?

“真的,都督,不信你看,他們又要扔了!”副將唯恐馬元利不信,竟然欣喜的叫了起來。

對面的投石機在那群兵丁忙碌後,拋竿又壓了下去,很明顯馬上即將發射什麼,馬元利來不及再去罵副將白痴,趕緊把身子一低,不管怎麼說,小心些是必須的。

不過運氣好,那三架回回炮只有一架拋射出了一團灰撲撲的包裹樣的東西,並不很大,拋射的方向也是朝向距離這處塌牆幾十步遠的另外一段城牆,馬元利舒了一口氣。

氣還沒舒完,那團灰撲撲的布包樣的東西帶著“噗噗”直冒的火花,準確的落到了城牆邊上,布包上有三面好像塗了厚厚的黑色油膏,粘性很強,在牆磚上跳了幾下,沒有彈開,落在城牆根下,轟然爆炸。

這一回馬元利是親眼目睹了什麼叫天崩地裂,震耳欲聾的巨響讓他短暫失聰,伴著一股黑煙騰起,亂石紛飛,迸飛的泥土直濺百步開外,烈性的黃色炸藥將那一段三丈長的土牆徹底抹去,本來高聳的牆體化作了飛灰消失不見。

“都督,都督,末將沒有眼花吧,明軍真的是把炸藥砸過來的!”副將大概是被炸傻了,叫了起來。

馬元利不去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從震盪中回過神來。

木然了看著遠處的明軍一會,馬元利突然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裡抖抖索索的摸出了傻子送來的那封信,撕開什麼都沒寫的信封,抽出信箋。

白紙上唯有一行字。

“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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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馬元利看來,卻如難以下嚥的中藥一樣苦澀。

城裡有三千兵,有能力一戰的精兵約佔一半,對面的明軍大概也是這麼多人。

情況很清楚了,明軍這是該自己下馬威,信是來招降的,那麼,戰還是降呢?

馬元利本是明軍出身,榆林守備職位,因戰敗投降了張獻忠。此刻盤算了一下,對比了彼此強弱,想一想漢中傳來的訊息,再看看被炸成柵欄的城牆,很痛快的下了決心。

“去,都把身上的衣甲脫了。”馬元利一邊麻利的脫掉穿的錦袍,一邊向身邊的人喝道:“都穿素服,隨本將反正!”

對面的馬新田很悠閒,但臉上的神情依然是一副別人欠他三百兩銀子的撲克臉,嚴肅刻板,只不過,當他看到一群素服青衣手無寸鐵走過來的大西軍將時,嘴角還是浮出了一絲笑意。

有大人開發出的神器,打仗就是簡單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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