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踏著滿地冬霜,李定國開啟射洪城門,揮軍出城,十六個營頭兩萬三千人的大軍,浩浩蕩蕩的列隊而出,向十餘里開外的龍泉山進發。

李定國的麾下,同樣分為戰兵與雜兵兩種營頭,雜兵營每營一千人,共計十營,有兵一萬,其中士卒都是或招募或協裹的流民,裝備簡陋、紀律渙散,不堪大用,是用來衝陣當炮灰的;戰兵營共計六營,其中五個營頭每營兩千人,親兵營三千人,總計有戰兵一萬三千人,而戰兵營中的兵卒,大部分都是原來的明軍降卒,不少人還是邊軍,無論單兵戰鬥力還是組織性都比雜兵營強上太多,也是大西軍宿衛軍的主要戰兵,而親兵營更是李定國壓箱底的殺手鐧,三千人清一色的騎兵,人披鐵甲馬配皮鞍,長槍大弓應有盡有,就是遇上韃子,也有一戰之力。

所以率領著這麼一支強軍,李定國底氣很足,強將還需悍卒,沒有手底下的健兒,李定國也不會在大西國中列為四大義子之一,張獻忠更不會如此看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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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萬多人的大軍,整軍前進,揚起的煙塵隔得老遠就能看到,李定國暗暗下令全軍戒備著,防備龍泉山上的明軍瞧見大軍來到,企圖趁大西軍立足未穩突然衝出來打一個措手不及,畢竟劉進忠就是這麼被打敗的。

然而走了一路,一直到了龍泉山腳下,排陣在山城之前,也沒有見到上面衝出半個人來,山頂的城頭上,數面青色和綠色的大旗招展,隱隱還有人頭攢動,就是無人出城迎戰。

李定國騎在馬上,嘴角微微一笑,一絲驕傲不為人察覺的浮現在面上:“明軍還是知道輕重,看我勢大不可敵,龜縮在城裡不敢出來了。”

笑了笑,他穩穩的頓足山前,將全軍列成月牙陣,呈一道弧形將龍泉山隘口圍了起來。

然後他眯起眼睛,仰頭觀察起地形來。

龍泉山並不高,卻貴在險峻,地理位置更是關鍵。整座山就是一塊巨大的石山,連綿於南北向,將潼川州與重慶府隔離開來,山西邊是潼川,西東邊是重慶府,所謂一山開二府,就是說的這裡。

山體中間的半山腰處,有一處石縫,寬約數丈,簡陋的黃土官道從中穿過,交通兩處,形成一處隘口,向來是成都平原向川東的要道,如果此路斷絕,要想越過龍泉山就得繞到保寧府,得多走上數百裡路,故而此處自南宋起就立有石頭城,城池其實就是個山寨,取山石而建,依著隘口邊上傍山而築,站在城頭,只需伸手丟個石塊灰瓶,就能堵住下方十數丈底下的官道。

李定國眉頭微皺,感到有些棘手,再看上山攻城的路,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石頭城築在半山腰,因為山並不高,城頭已經接近山頂,城是借山勢而建,山上的懸崖無形中加高了城牆的高度,四面都高達數十丈,就算架起雲梯也夠不著牆頭,要想攻上去,唯有順著從山腳延綿至半山腰隘口城門處的土坡一條路。

原本這道土坡上沒有什麼障礙,一條石板梯步直接通了上去,可是現在,明軍居然趁著這幾天,在土坡上建了四五道石頭牆,牆有半人高,順著山坡向上像梯田一樣一道高於一道,想攻城門,就得先攻破這些石頭牆。

而石牆後面,一排排裹著白色布巾的夔州軍正虎視眈眈的打量著自己,雖然被石牆擋住視線,看不清他們手中拿的是些什麼武器,但傻子也知道,肯定不會是歡迎的鮮花和犒勞的炊餅。

李定國牙齒都癢了,看明軍的樣子,這是打死不下山啊,非逼著自己攻山不可,官府中人最是狡詐,前幾天打劉進忠的囂張都去哪裡了?有種下來跟我打一打啊。

安西王麾下兩萬多人,聽上去很多,但李定國捨不得費在這裡,原本的計劃中,能輕易的擊敗此處的明軍,抓緊時間北上保寧府,與張獻忠在劍閣外會師,同上金牛道,搶在韃子之前打下漢中,在漢中借地理之優與清軍決戰,只要取勝,則秦嶺以北,都將是大西版圖。

然後東出潼關,中原就在眼前,北京城那巍峨的城牆並非遙不可及,李自成沒有完成的事業,大西軍將代他完成,這是多麼輝煌的未來啊,中華歷史上,將會留下李定國璀璨的身影,輝煌的軍功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可是,現在自己卻被擋在了這座石頭山下,李定國一股莫名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他穩穩心神,百戰之軀本能的開始琢磨著破敵之計。

“劉雲!”李定國沉默一會兒,開口叫道。

“王爺,末將在!”一員健將應聲而至,此人頂盔摜甲,一身鐵葉錚錚作響,寬簷鐵盔下,一張二十餘歲的臉英氣勃勃,兩道濃眉分外惹眼,國字臉闊嘴唇,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一股子尚武之氣,騎一匹烏騅馬,背後兩支大戟插在護心帶上,說話間聲若奔雷:“王爺有何吩咐?”

“帶你的營頭,前出兩百步列陣。”李定國沉聲道:“選取善罵之士,叫陣!”

劉雲本是陝西人氏,出身貧苦,祖上世代軍戶,自幼就練得一身武藝,因家中大哥頂了從軍的缺,連田地都沒有分到一點,十幾歲就因為家貧無法養活自己,流落江湖,靠賣藝換幾個銀錢過活,崇禎十二年夏,在開封一時激憤出手殺了幾個欺負外地人的潑皮,被官府通緝,東奔西逃時正好遇上張獻忠農民軍過路,就從了軍,投在李定國身邊,李定國一眼就瞧上了這個比自己小上幾歲的青年,引為親信,將戰兵營兩個營頭交與他帶領,而劉雲也不負厚望,作戰勇猛,陷陣必身先士卒,三年來立功無數,更得李定國器重。

劉雲拱手大聲道:“遵命!”

他拔馬而走,疾奔到自己的營陣邊,立於眾人之前,厲聲喝道:“安西王有令,命我等前出列兵於野,叫陣罵敵!眾將隨我上前!”

兩個營頭四千人齊聲答應:“喏!”

整齊的軍陣一齊踏步向前,前出大軍兩百步,列成兩個方陣,長刀林立,大旗招搖,在他們前面不到五百步的地方,就是上山的土坡。

有二十幾個善於罵娘、聲音高亢的士兵從陣中跑出來,鼓起眼珠子,咳嗽幾聲潤了潤喉嚨,扯開嗓子就開始了。

“狗娘養的明狗,有種下來啊,躲在烏龜殼裡算什麼?龜孫子嗎?”

“爺爺站在此處,尿上一泡尿,看你們敢不敢出來!”

“屁的個官軍,在我大西軍面前連耗子都不是!都是一群女人養的慫包!”

……

汙言碎語不絕於耳,偏偏聲音又抑揚頓挫,罵的節奏鮮明,有高有低,像一曲不堪入耳的合唱,聞者生氣,聽者惱火。

大西軍大陣中頓時爆起一陣鬨笑,有人叫好,有人狂笑,更多的人在一起起鬨,特別是那些原明軍降卒,更是笑得起勁,這些兵痞子本就是一副老油條性子,巴不得有樂子可笑,這時有李定國的罵陣軍令在,更是叫得不亦樂乎。

李定國緊緊的盯著城頭,穩穩的等待著,如果明軍忍受不了,出城迎戰就正中他下懷,如果明軍忍者無敵,罵死不出來,那也能重重打擊城上明軍士氣,士氣一低,其軍必敗。

但是城頭上,卻一片寂靜,石頭牆後面的白袍兵同樣不動如山,彷彿他們的耳朵裡被塞上了棉花,對已經辱罵到他們祖上三代的罵聲充耳不聞。

不知不覺間,叫罵聲已經持續了兩刻鐘,那二十幾個罵陣的兵丁已經進入了最佳狀態,新詞舊詞層出不窮,一套套的不帶重樣,罵的歡喜,罵的高興,有幾個人甚至脫了身上甲冑,他們都罵出汗了。

恰在此時,城頭上“嗖”的一聲,射出一物,帶著尖利的破空音從天而降,飛過了近五百步的距離,“綁”的一下,砸入罵陣軍士面前的地面裡,卻是一杆長約五尺的長矛。

長矛入土,矛杆還在微微顫動,嗡嗡的餘音猶在,它恰好砸在一名軍士的腳趾頭前面一點的地方,將那名軍士唬得面無人色,如果被它砸中,穿個透心涼是一點問題沒有的。

這長矛明顯是城頭上的床弩發射的,龍泉山上本就有這些守城利器,張大旗的人丟失山城,把這些東西也留給了夔州軍。

那軍士呆了好半天,才強做鎮定咧嘴笑了笑,正想大聲說點什麼壯膽的話,下一秒卻又立刻瞪圓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矛杆上綁著的一個圓形物事。

他仔細看了看,驚恐的扭頭大喊道:“這是劉進忠將軍的人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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