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門,我等都為你不平啊,別的不說,你這些血泡子裡廝混,為朝廷立下多少軍功,受了多少恩賜,就這麼一場仗沒打好,就打發到這輜重營裡,憑什麼啊?”

“對啊軍門,釣魚城本是奇險之地,當年連蒙古人都過不去,就憑咱們這點人,怎麼能一天就打下來,明擺著強人所難吶。”

“最可惡的是那幫小人,今天咱們折損了許多兒郎,看看就要把石柱蠻子磨背氣了,加把勁明天說不定就能攻下,曾大人一個軍令就得便宜那幫孫子,這他媽公平嗎?”

心腹們幾杯酒下肚,七嘴八舌的發著牢騷,他們本是軍漢,沒那麼多講究,大著舌頭就開始議論開了,聽得楊展越想越來氣,越氣越想不過味兒。

當初雖然自己立了軍令狀,保證攻下釣魚城,一天時限到沒有攻下,理當受罰,可自己確實盡了全力,死了那麼多家丁,就這麼被發配了,實在心裡不甘。

楊展心裡愈加憋悶,一杯接一杯往肚子裡灌酒,俗話說酒入愁腸,愁加三分。酒是劣質酒,喝了上頭,幾個人推杯換盞,邊罵邊喝,將幾個酒壇子喝了個空,拍著桌子讓親兵又去尋了幾罈子酒,就著一些肉食,醉醺醺的挑燈夜飲。

一直鬧騰到深夜時分,大帳中才消停下來,橫七豎八的倒臥在帳中,流著口水鼾聲如雷的睡去,楊展趴在長案上,鼾聲最大。

主將們在喝悶酒,底下的小兵們有樣學樣,都是些兵油子,誰不知道偷懶啊,這一天下來,刀光劍影中存活,都累得夠嗆,紛紛倒在營帳中沉沉睡去,就連按規應當巡營的當值軍官,也找了背風處偷著睡覺,這大軍營盤,哪個不開眼的敢來偷營?

夜色深沉,黑雲蔽月,除了營中各處散落的點點火把燈籠光芒,四下裡漆黑一片,站在轅門口的崗哨摟著長槍,不住的打著哈欠,睡眼朦朧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打屁聊天。

數萬人的營盤,陷入了沉睡之中,山上的釣魚城頭,也是一片沉寂,敵我雙方都在趁著黑暗,舔舐著傷口,恢復著體力,為來日的生死相博積蓄著力量。

誰也沒有發覺,輜重營木牆外的荒草堆中,響起了一個蛙鳴聲,蛙鳴連叫三聲,停了下來,立刻在隔著不遠距離的樹影間,也有蛙鳴回應,片刻之後,一個人影從樹林間竄出,來到了草叢間。

這人一身黑色夜行服,個子魁梧,趁著天上的一點微弱星光,摸黑在草叢間貓腰疾行,走走停停,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一個人影從草叢間站起身來,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拖入一堆草裡,黑衣人順勢閃了進去,低聲朝拉他的人道:“大人,你們來了!”

聲音沉穩中又顯憨然,正是陳相的標誌性嗓音,而拉他的人,在草堆裡露出半張臉來,探頭向楊展輜重營的方向張望,卻是王歡。

“如何?曾英營盤守衛可打探清楚?”王歡壓低嗓子問道。

陳相湊近他身邊,伸手向外指點道:“楊展今日攻城不力,惹得曾英大怒,將他發配到輜重營當看守來了,這卻是我們沒有料到的,本來守這裡的是一個參將,天黑前與楊展換的防。”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喜意,指著木牆中央處的一個大帳頂道:“我在這裡伏了多時,聽大帳處有人高聲叫來酒的聲音,又見楊展和幾個軍將聚眾而入,始終不見出來,多半是醉死在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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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歡嘴角微微一咧,輕聲笑道:“楊展吃了大虧,又被曾英嫌棄,心中必然苦悶,借酒澆愁,也是應該的。你看看,如此重要的輜重營地,居然沒有派出巡路軍士,也沒有暗哨,就門口就幾個明崗,這等懈怠,看來楊展心中全無鬥志了啊。”

他的身後,又冒出了幾個腦袋,正是祖邊、馬萬年等人,在幾人往後,則是黑壓壓的無數人影,披甲持刀,全副武裝的彎腰蹲在草叢中,靜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王歡面容一正,沉聲道:“如此正好,更有利於我們行事,等下按照策劃議定的方法,由我帶人衝輜重營,放起火來,你們各自認準自己的目標,潛伏在營外,以火起為號,一齊殺出,黑暗中曾英摸不清有多少人馬,也弄不明白是什麼人偷營,必然大亂,只要他軍中一亂,任他成名多久的宿將也無可奈何,唯有逃命的份。”

祖邊幾人都笑了起來,這些人都是粗獷之輩,掩著嗓門發出的“嘿嘿”聲讓人毛骨悚然,王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打了個冷戰,惡聲問道:“都明白了嗎?”

眾人一齊輕聲應道:“明白了!”

王歡揮揮手,眾人都在黑暗中向他抱了抱拳,扭頭就走,帶著歸屬自己的白袍兵,沿著曾英大營火光照不到的邊緣,摸了過去。

王歡帶著陳相,隱在草中,靜而不語,耐心的等待著,身後的夔州白袍兵同樣不發一聲,像一群埋在草堆裡的石像,沉默的等候著。

約莫一個時辰後,曾英軍中的梆子聲響過了三巡,連營門口的十餘個哨兵都蹲坐在地開始打瞌睡的時候,王歡站起了身子,口中低吼道:“行了,動手!”

他手提一杆白蠟杆長槍,腰懸利刃腰刀,頭纏白巾,身披藤甲外罩白袍,茁壯的身材幾乎與祖邊身高等同,披甲持槍威風凜凜,隨著他的站起,漆黑的夜色中無數白袍兵同時挺起身子,跟隨他的腳步,無聲無息的朝營門快步奔去。

輜重營的轅門處,燃燒著數個火堆,照亮了方圓幾十步的地界,十餘個散兵由一個把總帶隊,百無聊賴的或坐或躺,打發著時間,那把總閉眼想睡,卻因地下潮氣溼重,無法入眠,罵罵咧咧的又睜開眼睛,隨意的向前面張望了一下。

這一看差點把他的魂魄都嚇出來,只見前面火光隱約處,一群白色的鬼影竄了過來,那群白影遠遠看去似乎腳不沾地,飛一般的朝自己跑來,手中拿著勾魂的長長白色棒子,宛如地府來的白無常。

“有鬼!”把總嚇得七魄去了三停,一聲怪叫之後扭頭就要跑,卻聽身後有破空之聲連響,數根弩箭射來,透胸而出,將他活活釘在了地上。

王歡眼中殺氣騰騰,手持長槍身先士卒,飛步上前,將長槍狠狠的刺入一個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正在發呆的哨兵胸腔中,又迅速拔出,任憑熱血噴了滿身,腳不停步的又衝著下一個哨兵刺去。

他身後的白袍兵無人出聲,只顧把手中的摧山弩見人就射,操著手中長槍逢人便刺,一個照面就解決的轅門處的十幾個哨兵,直接衝入了營盤中。

營盤中靜悄悄的,無人覺察到闖入了一群不速之客,王歡等人殺進去時,營中居然無人迎戰,各處帳篷中鼾聲依舊,只有營火噼啪作響。

王歡樂了,這場夜襲到現在為止順利得不像話,他從一堆營火中抽出一根燃燒著的乾柴,隨手扔到一個帳篷頂上,低吼道:“殺人!放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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