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軍中號角聲又起,短促激昂,站在長槍手橫隊中間的刀牌手聞聲而動,從陣中縫隙間奔出,將手中圓形盾牌高舉過頭,向抱頭鼠竄的鳥統手和弓箭手跑去。

其實他們用不著跑多遠,鳥統手站立開槍的位置在夔州兵陣七八十步的距離上,朝後面跑十幾步就能脫離弩箭的射程範圍,只不過殘餘的鳥統手膽已經破了,兔子一樣跑得飛快,刀牌手在兩百步上接下了他們,然後舉著盾牌,徐徐退回陣中。

王祥鐵青著臉,看著驚慌失措的一百多個鳥統手,額頭上青筋暴跳,那雙眼睛鼓得都快突出眼眶了。

五百鳥統手啊,費了多少銀子心血,說沒了就沒了,如何不叫人氣惱。

特別是對面的夔州白袍兵,見鳥統手逃散,弓箭手退走,也停止了弩箭射擊,慢悠悠的跑出幾十個人來,手腳麻利的撿拾著扔了滿地的鳥統,嘻嘻哈哈的一人抱著一捆,興高采烈的樣子讓人看了愈加血往頭上衝。

“前軍準備,整隊進攻!”王祥扯了一把胸口的甲片,弄鬆了一點緊勒著脖子的護脖,咬著牙關暴怒道:“中軍隨後,前軍退著殺無赦!”

左右裨將都有些忐忑,心知王副總兵這是血氣上頭了,要不顧一切的蠻幹。

但是對面弩箭兇猛,誰都看得出來,起碼有兩千以上的弩手在扣弦以待,剛剛那一波密如雨滴的射擊已經夠可怕了,這時候如果讓步卒列陣而上,那不是傻啊?

“大人,不可!”眾將官也不顧觸及王祥逆鱗了,紛紛勸道:“蠻子弩箭猛烈,不可硬衝,否則會徒增死傷,壞我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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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辦?”王祥瞪著眼道:“就這麼和他們耗著?”

“這個……”將官們語滯,對面的夔州兵擺明了就是欺負你弓弩火器不如他,擺下大陣等你來攻,你不來他就不動,你來就箭雨伺候,誰上誰成刺豬。

現在這種情況,明智點的辦法就是用炮,擺上幾尊弗朗機炮,打上幾發,管你什麼強弓勁弩都能轟成渣渣,一發炮彈打出去就是一條血路,如果夔州兵站著不動就等著成炮灰吧。

但是王祥出發的時候心急啊,炮車一般的笨重物品根本沒帶,否則也不可能日行七十裡。

有一個老成點的裨將看眾同僚都低著腦袋作無奈深思狀,而王祥的臉色越來越黑,隨時都要暴起,只得舔舔嘴皮子上前道:“大人,敵軍弩箭很猛,讓步卒們去衝效果不會很好,不是諸位兄弟怕死,而是的確不划算,將士們都是大人的家底,耗光了今後大人根基不穩吶。”

裨將們聞聲抬頭,向他投去了佩服的眼神,果然老成謀國,有經驗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同樣的意思說出來就像是在為王祥考慮一樣。

王祥被這話一說,怒得血管都快爆了的腦袋立刻冷靜下來,這時代什麼都可以失去,兵不能丟,兵沒了就沒了資本,曾英手下可有的是人盯著自己的位置呢。

前軍雖然是雜兵,可也是戰兵,白白去送死也是可惜,一想到這點,王祥就把捏得啪啪作響的馬韁松了下來,定了定神,眼珠子轉了幾轉,眉頭仍然皺成一堆,粗聲道:“你說的對,夔州兵也許正等著老子送上門去!他弩箭多,老子就不攻正面了,王貴!”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鐵甲將領催馬上前,衝他抱拳高聲道:“末將在!”

將官們一見王祥叫此人的名字,都暗中松了一口氣,王貴是王祥的家將,掌握著五百親衛騎兵,叫他上來,肯定是要動用騎兵衝陣,不會再讓自己這幫子步卒衝在前面了。

“你來看,夔州兵正面堅固,長槍長達三丈有餘,又有弩箭,防衛森嚴,硬衝不利,但是側翼卻是弱點,沒有盾牌,也沒有拒馬長槍,只有幾十匹騎馬的人在護衛,看那架勢,都是些不善騎射的雛兒。”王祥以長刀代臂,遙指著遠處的夔州軍陣,沉聲對王貴道:“既然正面不可衝,那我們就直接衝側翼,側翼一亂,正面必然陣腳不穩,你可明白?”

王貴早已經剛才的戰鬥盡收眼底,對夔州兵的陣勢也看得清楚,王祥一說,就知道了他的用意,立刻叫道:“末將明白,大人,末將如何做!”

王祥將長刀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對王貴說道:“本將命你,帶五百騎兵從側翼繞個圈子,奔到蠻子軍右翼,待前軍壓上,吸引蠻子之後,你縱馬驅軍急衝,將他軍陣劈為兩半,即為首功。”

王貴是個亡命之人,善戰而驍勇,聽了王祥的命令,連話也不說,直接抱拳調轉馬頭,引立在後軍的騎兵隊去了。

王祥很滿意,其他裨將也很滿意,他們本來擔心騎兵是王祥的老底子,輕易不肯動用,如果硬要他們領人上去冒著弩箭衝陣就糟了。看來王祥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速戰速決,儘快打垮眼前的蠻子軍了。

王祥掃了面露喜色的裨將們一眼,哼聲道:“蠻子兵少,這裡的軍馬大概就是他們的主力,只要擊潰他們,後面的戰事就簡單了,爾等不得懈怠,隨我奮勇向前,自有你們的好處。”

裨將們毫不臉紅,一點不為王祥看透了自己心事慚愧,反正大家都是為了保命發財,傻子才去做出頭鳥,一齊高聲道:“願隨軍門效死!”

於是在王祥的催促下,前軍長槍手和刀牌手排成五列,刀牌手間差在長槍手之間,用盾牌掩護著,慢慢向前邁步而行。

夔州軍這邊,王祥從祖邊手中接過剛剛從戰場上撿回的一把鳥統看了看,笑著道:“不錯,這鳥統雖然質量差點,卻也堪用。”

祖邊忙道:“大人你別挑剔,這樣子的鳥統算好的了,只要控制好裝藥量,在打上百槍都沒問題,這一回就撿了三百多把,賺大發了!”

他在遼東用慣了火器,對鳥統有特殊的感情,拿著這根長鐵棍愛不釋手。

王歡把鳥統扔給他,收斂笑容道:“別得意,方才我們以有心算無心,打了王祥一個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想到我們軍中有這麼多弩箭,才會被我們破了他的鳥統兵,吃了虧一定要找回場子,趕快回陣,防他進攻!”

祖邊答應一聲,連忙走了。

祖邊剛一走,馬萬年就在邊上大喊起來,他個子高眼睛尖,一眼就發現了對面後軍馬隊移動:“快看快看,馬隊動了!”

王歡等人翹首看去,之間王祥軍後陣,一片煙塵飛騰,馬蹄聲起,那五百騎兵開始脫離大隊,沿著戰場邊緣,向自己的右側策馬奔去。

“急性子啊,這麼快就要動騎兵了嗎?”王歡眯眼望了望,冷著臉道:“我軍正面未亂,陣型嚴整,他騎兵衝陣難道認為我們泥捏的嗎?”

馬龍凝眉嗔目,低吼道:“大人,我白桿兵成名就是靠槍陣立足,只要嚴軍成型,蒙古和建州韃子都不放在眼裡,這些個二桿子的騎兵,正好讓他們嚐嚐厲害!”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前面王祥軍中,又響起震天的號鼓聲,鼓聲隆隆,原本靜立不動的王祥前軍,開始邁步壓了過來。

同樣是槍手在前,五百人的正面上長槍橫指,槍刃閃閃殺氣騰騰,伴著“咚咚”的戰鼓聲,似鐵壁前推,一步一步穩穩的逼了過來。

“正面也動了?王祥看來還沒有氣昏腦子。”王歡扭頭再瞄了一眼迂迴在右邊的騎兵,兩邊配合得很好,騎兵移動的速度與正面壓迫的步卒步伐環環相扣,照這個樣子,當王祥的前軍逼近到一百來步的距離上時,騎兵也恰好運動到堪堪足以發起衝擊的位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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