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話機!"工兵排長李子涵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

徐十九扭頭看時,只見李子涵脖子上圈著一捆電線,左手拎著挎包,正用右手費力地將一個日本兵給翻過來,那日本兵揹著個長方形的大箱子,箱上接著天線,李子涵又將箱子邊上垂下來的聽筒撿起來湊到耳邊聽了聽,喊道:"大隊長,有鬼子在說話呢。"

徐十九心頭一動,急忙搶上來先捂住了話筒,然後從李子涵手裡接過聽筒放到耳畔,果然聽到裡面有人喊話,當下吩咐二瓜道:"二瓜,快去把高慎行找來。"

二瓜飛一樣去了,不片刻功夫便領著高慎行回來了,高慎行的臉上、身上全都沾滿了血跡,他手中那柄短劍卻兀自散發著青濛濛的冷光,連一絲血跡都沒沾上,高慎行收了劍,又從徐十九手中接過聽筒放到耳邊。

"這裡是師團部,呼叫中村大隊!"

高慎行轉譯的第一句話就嚇了大家夥一跳,徐十九的眸子裡卻猛然間閃過一道異樣的厲芒,師團部?難不成是日軍第6師團的師團部?這步話機有著通訊距離的限制,一般不會超過二十公裡,難道是...佘山鎮?!

"向師團部報告,就說中村大隊剛剛遭遇小股中國潰兵,並且已將其殲滅,中村大隊正沿松嘉公路繼續北上。"說完這些,徐十九才鬆開了捂緊話筒的右手,又將話筒遞給了高慎行,高慎行接過話筒,用日語將徐十九的話翻譯過去。

青浦佘山鎮,日軍第6師團司令部。

谷壽夫這個老鬼子也被驚動了,這會正坐在通訊隊的大帳篷裡喝著熱茶。

下野一霍的濃眉更是已經蹙成一團,守在步話機旁邊就沒有走開過,通訊兵對著話筒一直在呼叫,可對面卻始終沒有回應,下野一霍心中的不安便越發的強烈,難道中村大隊真的出狀況了?否則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見回應?

谷壽夫老鬼子卻不怎麼擔心,一邊還勸著下野一霍:"下野桑放心,中村大隊多半是遇上支那軍的小股潰兵了,不會有事的,再說了,能出什麼事?就算遇上了成建制的支那軍又怎樣?支那軍還能把中村大隊給滅了?"

下野一霍蹙著眉頭沒有回應谷壽夫。

就在下野一霍的耐心快要耗盡時,那邊終於有回應了。

"參謀長,聯絡上中村大隊了,他們剛剛遭遇了小股支那潰兵,目前已經將其擊潰,正沿著松嘉公路繼續北上..."通訊兵複述著,並未察覺對面通訊兵的口音並非熊本口音,這也難怪,此時的步話機還很原始,聲音傳輸效果很差。

"下野桑,我沒有說錯吧?"谷壽夫站起身來,又微笑著拍了拍下野一霍的肩膀,"就是一小股支那潰兵而已,不必這麼緊張。"摸出懷錶看看時間,谷壽夫又道,"離天亮還有四五個小時呢,我得回去再睡會。"

下野一霍搖了搖頭,看來自己真是有些緊張過度了,當下也離開通訊隊,返回自己的行軍帳篷裡休息去了。

松嘉公路上,十九大隊正向南急進!

絕大多數官兵已經累得氣喘吁吁,汗出如漿,卻沒一個慢下腳步。

徐十九也沒有讓將士們停下來休息下的意思,因為剛才的戰鬥中,仍有小部份日本兵趁著夜色竄入了路邊的荒野,這些小日本雖說對附近的地形都不太熟悉,但是仍舊不能排除會有小日本僥倖逃了回去,給佘山鎮的師團部報訊。

所以,十九大隊必須跟小日本的潰兵們賽跑,跟時間賽跑。

徐十九解開軍裝的風紀扣,任由涼風灌進胸襟,蕩去因為長時間奔跑帶來的窒熱,一邊不斷地給身邊的官兵們喊著話:"快,再快些,再快些,不要慢下來,更不要停下來,堅持住,都給我堅持住,就是死也要死到青浦縣去!"

南京統帥部,今夜無眠。

蔣委員長在焦急地等待,何應欽在焦急地等待,已經熬了好幾個通宵的劉斐以及統帥部的一群高參們也在焦急等待,等待薛嶽的訊息!薛嶽他能否及時趕到崑山,能否及時組織起足夠的兵力,能否守住崑山,將直接決定五十萬國軍的生死存亡!更甚至,將決定國民政府的生死存亡,將決定整個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

時間在等待中悄然流逝,每逝去一分鐘,希望就變得更渺茫。

蔣委員長無聲地沉默著,何應欽卻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一邊神情焦躁地在指揮大廳裡來回踱步,一邊喃喃低語道:"怎麼還沒到,怎麼還沒有到?"

令人窒息的壓抑中,一名上校參謀大步流星衝進指揮大廳,興奮地報告:"委座,薛總司令到了,薛總司令到崑山了!"

"馬上接崑山。"何應欽神情一振,厲聲大吼,"馬上接薛嶽!"

"等一下。"總算蔣委員長腦子還算清醒,趕緊制止了何應欽,"別給伯陵打電話,千萬不要去打擾他,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眾人猛然省悟,薛嶽雖然到崑山了,可眼下的局勢卻並未改善,若組織不起足夠的兵力,薛嶽到了也是枉然。

崑山火車站,薛嶽在調度室給南京打了一個簡短的電話,說他已到崑山了,然後就讓站長把火車站的警衛連給召集起來,把鐵路以及附近的公路都給封鎖了,用鐵絲網和拒馬設定好了路卡,還架起了馬克沁重機槍。

此時,最先從滬西撤下來的幾個師已經退到崑山了,放眼望過去,公路上、鐵路上到處都是國軍,有坐在路邊聊天的,有實在困極了睡過去的,更多的人卻是揹著槍,在路上慢吞吞地走著,到崑山了,再不用像剛出滬西時那樣慌張了。

這些潰兵的口音不盡相同,身量也高矮不一,卻無一例外都是蔫拉叭嘰的,就像是掉了魂的行屍,將近三個月的惡戰,原本就已經讓他們的精氣神消磨得差不太多了,最後時刻蔣委員長的朝令夕改更使他們的士氣也消沉到極點。

很快,兩個路卡前便擠滿了潰兵,因為過不去,不少潰兵正在破口大罵,有些性急的甚至試圖上來搬開拒馬,薛嶽一聲令下,機槍手便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鈕,馬克沁重機槍猛然吐出一道耀眼的火舌,在路面上打出來一串串火星。

那幾個試圖上前搬開拒馬的潰兵嚇了一大跳,趕緊退了回去。

薛嶽跳上旁邊一輛卡車,踩著引擎蓋爬上駕駛艙頂,然後舉起車站裡找來的擴音喇叭對著擠在路卡前的潰兵們高喊:"弟兄們,我是薛嶽,也有人在背後喊我老虎仔,我薛嶽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求過什麼人,但是今天,我想求你們幫個忙..."

青昆公路上,坂井支隊龐大的車隊正在浩浩蕩蕩地向前進發。

剛剛下車小解的坂井德太郎並沒有急於回到自己的裝甲車上,而是柱著軍刀站在公路邊欣賞著麾下鋼鐵洪流的滾滾前進,騎兵第6聯隊聯隊長豬木近太、野炮兵第6聯隊聯隊長藤村謙也站在坂井德太郎身後,一併欣賞這氣勢恢弘的行軍場面。

開拔的時候,坂井德太郎還有些擔心國軍會炸掉石浦大橋,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石浦大橋因為相對遠離淞滬前線,橋上竟連一個中國守軍都沒有,坂井支隊很順利就從石浦大橋渡過了吳淞江。

過了石浦大橋,再往前不到二十裡便是崑山了。

"豬木桑,藤村桑,你們難道就沒什麼話要講嗎?"坂井德太郎一邊說著話,一邊近乎貪婪地嗅吸著空氣中瀰漫的汽油味,他很喜歡這種味道,小時候他跟父親去京都,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追著汽車,聞這種味道。

"鐵流滾滾,太壯觀了,太美了!"

"是啊,帝國終於擁有機械化軍團了!"

豬木近太和藤村謙對視一眼,由衷感嘆。

坂井德太郎卻擺了擺手,望向遠方天際的目光忽然間變得深邃起來,彷彿看到了數百公裡外的中國首都南京,說道:"豬木桑,藤村桑,你們只看到鋼鐵車流,卻沒有看到這股鋼鐵車流最終指向的終極目標。

豬木桑、藤村桑,自豐臣秀吉以降,無數大和先賢為之奮鬥一生而始終無法實現的終極夢想,很有可能就要在你我手中實現了,不,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我們將肯定實現大和民族的終極夢想,我們...就要征服整個支那國了!"

豬木近太、藤村謙聽得是心潮澎湃,是啊,從戰國時代開始,以豐臣秀吉為代表的一代又一代大和先賢,一次又一次地踐行著離開孤島踏上大陸的迷夢,卻一次又一次地以失敗而告終,他們甚至連朝鮮半島都打不下來。

但是,現在,帝國的鋼鐵洪流很快就要碾過崑山,很快就要兵臨南京城下了,傳承千年的中國龍,馬上就要蜷伏在大和民族腳下了!日本以一彈丸島國卻征服了大中華,他日到了九泉之下,他們也足以笑對先賢了。

崑山火車站。

截下的部隊已經超過了一萬人,足夠編成一個乙種師了,但是,成建制的部隊很少,這一萬多名官兵分別來自於十幾個師,既便同屬一個師,也分別來自不同的團、不同的連,互相之間既不熟悉,更加談不上信任。

這樣的部隊,要想實現有效指揮不啻於天方夜譚!

軍官也缺乏,薛嶽只能夠臨時突擊提拔排長來擔任營級主官!

更要命的是,部隊的士氣非常的低落,將無戰心、兵無鬥志,武器裝備也嚴重匱乏,由於撤得急再加上道路擁堵,山炮、迫擊炮、重機槍等重裝備幾乎扔了個乾淨,輕機槍也是廖廖無幾,有些士兵甚至於連步槍都扔掉了。

這樣的部隊,別說跟日軍拼命,只怕日軍一通炮擊他們就土崩瓦解了。

望著正在集結的部隊,望著這些意志消沉的士兵,薛嶽除了嘆息還是嘆息,前後不過三個多月,當初雄赳赳、氣昂昂踏上淞滬戰場的雄師就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孰之過?敗戰之過?薛嶽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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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臨時任命的營長匆匆趕來報告,發現日軍了!

薛嶽振奮起精神,帶著部隊進入崑山城外的預設陣地,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至於這一仗能打成啥樣,崑山最終能否守住,淞滬戰場上的八十幾個師、五十多萬大軍能否安全撤出來...這真的不是他能夠決定得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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